信,連着信封,全都化爲粉末。沉進那棕色的茶湯裡……七景披衣而起,將水氣去了,着衣。
叫了蘇離進來,幫她整理梳頭,還要將易容重新做一回。一整套折騰下來,足足去了半個多時辰。
之前因喝多了茶水而飽脹的肚腹,徹底空了下來。
出了廂房,樂泰穿着跟她一樣的衣服,正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亮光,淺淺的笑了:“這身衣服,你穿來到是更具韻味。”
七景扯了扯身上綠白兩色的衣服,兩人站在一起,到是更相襯。笑了笑:“讓你久等了。”
“甘之如飴。”他說得輕淺,七景卻未錯過。
她擡頭,目光清徹,坦蕩,“菜什麼時候上?我這會兒,可是又餓了。”
“隨時可以上菜,只不在這裡,跟我來吧。”樂泰起身,領着她往另一道門而去。
院子的後門,又連着一個園子。用餐的地方,就在園子裡的水榭裡。
景,自然是極美的。水榭前是荷塘,接天蓮葉,荷風送香。邊上還擺着一張琴,焚着香。
見七景看那琴,樂泰笑道:“當日聽你一曲,從此再無音能入耳。”
七景也笑:“哪日得了空,再與你彈一曲。”
“那我可等着。”
菜,上得也十分的快。
兩人坐定,一個綠衣小廝,便將菜送上。兩個人,兩葷兩素一道湯,一壺酒。不管是菜,還是湯,又或是酒,全都透着股茶香。
再一嘗味,更是清香撲鼻而來,箇中滋味,根本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但可以確信的是,“絕無僅有。”真正的絕無僅有。
“你喜歡就好。”樂泰見她喜歡,也跟着高興。“嚐嚐這酒,少許一杯就好,卻不宜多飲。”
七景到是能喝些酒的,但她也不是酒鬼。少嚐了些,見識一翻那別具的風味,也就夠了。然爾,酒一入喉,眼睛騰的一亮:“好酒。”
“若是喜歡,回頭我讓人給你備上兩壇。什麼時候搬出廟裡,讓人給你送去。”
七景微怔:“送我兩壇?店家願意?”
“自然是願意的。”樂泰笑得開懷:“我沒告訴你嗎?這鋪子,算是我的。”
“哈啊?!”七景大吃一驚。
樂泰笑得更開心了:“很意外麼?我常年在外,總是要些錢資的。”裝出一臉的糾結來:“你該明白纔是,這行善,可是很耗銀子的。”
“是挺意外的。”不意外他有產業,而是意外於,他居然這麼坦然的相告。
“說起來,帶你來這裡,一則這裡口味確實不錯。二則卻是有事相求。”樂泰突然變得正經起來。
七景也隨之嚴肅:“爲了那兩壇酒,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只管開口。”
“爲我這茶樓,畫幅畫,如何?”
又一次意外,自從聽了他的事情,又看了查到的消息。七景對於他的事,其實有些好奇的。對於一個曾靠殺戮爲生的人來說,殺戮,危機這些東西,雖然未必會喜歡,但習慣了。所謂習慣,就是不管你喜不喜歡,長時間不做,就總會不自在,哪哪不舒服。
但這是一個和平的世界,這實在是喜聞樂見的。可也少了些刺激,讓她難免覺得無趣無聊的很。
現在終於發現了個趣事,對方卻不開口讓她摻和,這心被吊着,難受。
她又不能自己送上門,對樂泰說:找我幫忙吧,我什麼都知道。且攻防加血一體,近攻遠攻偷襲全套,絕對過關打副本萬能小幫手……別說救個人,就算是要滅誰滿門,也絕對可以的。
可惜,不能說。
現在樂泰一開口說她幫忙,她還以爲,終於開口了。結果,只是畫畫?
從期待到失望,眼睛一明一滅,看得人好笑。
樂泰哪裡知道,她心裡有這些想頭。想不明白,也只是笑問:“怎麼?太容易了,到是讓你不高興了?”
七景點頭,又搖頭:“確實不難,不值兩壇酒呢。可卻沒有不高興,佔了便宜,我高興還來不及。”做人要識得好歹。樂泰這般體貼小意,她若因此而不高興,那就太過了些。
“不過,這畫卻還要晚兩天再給你。今兒這天,卻是晚了。”
“確實晚了。走了,我送你回廟裡去。”
“不必這麼麻煩,我如今是男子打扮,又帶着人。”
樂泰恍若未聞,起身在前:“走吧。”
七景只能跟上。
回去的路上,走的是另一條。可巧一條夜市,一直連到廟前。兩人邊走邊逛,七景買了許多東西,跟着的人,抱得滿懷。
待到了禪房外,七景還是提醒了一聲:“我雖然沒大本事,可也跟師傅學了一些手段。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儘管開口。”
“好。”樂泰應得輕,卻溫暖到了極致。可到底,還是沒說。
時間確實晚了,七景又重新沐浴,洗去一身灰塵,也洗去一身茶香。卻也洗去了一身的疲憊,雖然天色已晚,卻毫無睡意。
乾脆起身,越上房頂,欣賞這夜色中的古寺。
寺裡香火氣重,煙霧燎燎不說,空氣裡,多了份煙火氣。但到底散了許多,這會兒,到是淡淡的,帶着股幽遠。
不知樂辰此時在做什麼?
思念突如狂潮般襲來,心中更升起了,恨不能立時飛去找他的衝動。
“主子。夜了,該休息了。”
“離。”
“主子。”
“我記得,愛玉選中的種花的莊子,就在這附近吧?”
“是的,就在蘇州城南,三百多裡的地方。坐馬車,兩天也就到了。”
“準備紙筆,我要寫信。一會兒兌跑一趟,將信給她送去。”
“是。”
“我記得,馬長安那裡有一副地圖。”
蘇離一聽,立刻便明白了:“馬管事那裡,奴婢親自去一趟。”
“需得快一些纔好,要辛苦你了。”
“爲主子分憂,是應該的。”
當天夜裡,兩個人,一南一北,出了蘇州城。
第二天一早,樂泰又送了早點過來,領他進院門的,是女裝打扮的蘇伊。
見着七景,也沒問蘇離的去向。
對於他的體貼,七景只是感嘆一聲。又跟着玩了一天,到了晚上分開時,又提了一句:“若有我幫得上忙的,我定會盡全力相幫。”
“如果有需要,我會的。”可他怎麼捨得。怎麼捨得,將她拖入那樣的髒污泥濘裡。
第三天,又玩了一天。
七景依舊沒有聽到樂泰開口,心中已然明白。如果不是他不信任她,不需要她。就是他不想連累她……
想想,到也不必太過強求。
“看今兒這天,明天天氣怕是不好。正好我也要將答應你的畫畫出來,明天就不出門了。”
“也好,這兩天你也累了,好好休息。”臨走時,又給她把了把脈:“身體確實有些疲累。”
晚上,蘇兌回來了。帶回了愛玉的一封信。
讓兌去休息,到了夜色深沉時,七景獨自一人,飄然出了院子,向着後山而去。
同一時間,一羣黑衣人,從另一個方向,往山上爬。
七景目標明確,直奔水潭而來。
上一次她就想試試,精神力不能刺探,可潭裡有魚,石子也會沉底。那麼,是不是隻要不是精神力,就可以下去?
她這個人,是不是也可以直接避開水,直接到水底裡去探查一下?
雖然這樣可能直面危險,但爲了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卻是顧不得了。
來到水潭邊,先用精神力探查一遍,確定精神力依舊不能探查,這纔將外衣去了,露出裡面的水靠,將衣服藏好,從角落裡慢慢下水。
果然,只要不動用精神力,就毫無阻礙。
而現在,問題來了。
這水潭真的很深!她甚至不敢去想,這水潭到底連到哪去。是人爲的,還是天然的……如果太深……或者連到什麼奇怪的地方去。
她可沒辦法確保,自己真的能玩得轉。
她是水系異能者不錯,可是,她不是魚,在水裡不能呼吸,在水裡也不能視物。別看她在京裡,把二皇子府的湖裡,地下水道當自己家後花園玩。可那是因爲她能動用異能。
可要用異能,就得用精神力。精神力一旦使用,誰也不敢保證,是會被排擠出去,還是……直接絞滅。上次精神力受傷的經驗,讓她不敢輕試。
不管如何,她還是先盡全力下潛。手裡拿着顆夜明珠,用來照明。嘴裡含了口氣,往下,再往下……
就算不能用異能,她好歹是異能者。好歹是水系異能者。對水天然親近,體能過人。潛個十分八分鐘的,完全是小意思。
下潛下潛,精神力不能用的她,只能睜大眼睛,藉着夜明珠不甚明亮的光線,努力的穿透水紋,觀察四周。
果然,不管是什麼東西,都不能太過依靠。哪怕是自身擁有的,平時也要剋制才行。
“嗚嗚嗚!”耳邊傳來一陣輕微的,似有若無的聲音。七景微微怔了一下,側耳聽了聽,覺得可能是錯覺。
便乾脆的繼續下潛,越往下,越黑暗,越靜。便是連水流聲都變得低沉,壓抑。水,不停的向她的七孔裡壓進,眼睛開始發澀。
七景知道,不能再往下了,得上去緩一口。
不能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心急還會把小命玩完,她是想要激情,可是前提是得活着。她惜命的很……
調轉方向,立刻往水面而去。
只是最後,一轉身間,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看到底下不遠處,有什麼東西,動了一下。
可等她再調轉過頭來,卻又什麼都看不到。畢竟,太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