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槍瞬間巨大的衝力讓羅強向後仰過去,血水爆了他一臉,一脖子,一身。
筋疼肉疼都不及骨頭疼,子彈卡在粗大的鎖骨頭上,那滋味兒就好像拿一把鋼鋸生生鋸着他的骨頭,割裂般的劇痛,讓他兩眼發黑。
羅強嘴裡爆出一連串粗喘和咒罵,每一下喘都從傷口裡帶出一汪子血塊。
黎兆輝確實厲害。羅強這輩子沒在同一個人身上吃這麼大虧,竟然捱了兩槍。小腹那一槍紋了一條小黑龍,脖頸子上這槍,註定得紋個大白饅頭了。
“媽/逼的,狗孃養的玩意兒……”
“老子……今天……一定滅了你……”
羅強罵着,掀開褲管,摸出綁腿上藏的一把小刀。
他自己用手吃力地摸着,扯開衣領子,牙齒狠狠咬住衣服,心一橫,一刀剜進劇痛的鎖骨……
羅強把子彈挖出來,銅製彈頭帶出一團模糊的血肉渣子。
他往脖子上糊了一把止血的藥粉,身體靠在樹幹上,狠狠地喘,耳畔是那幾個小條子伏在樹叢裡扯嗓子呼叫指揮部,羅強受傷了,羅強中彈了!嫌犯繼續向香爐峰方向逃竄!請求大部隊支援!
午後的豔陽當空照耀大地,陽光像一叢金紗透過針葉的遮擋射進林間,照在羅強臉上。
羅強拆了一顆煙,吞了一口菸葉沫子在嘴裡狠狠咀嚼,用焦油的香氣與麻痹作用強壓疼痛。他拾起長槍,躍出掩體,沿着黎兆輝逃跑的腳印,迅速向前方追逐…
整個碧雲寺院落裡空蕩蕩的,遊客都嚇得跑光了,香山景區也在陸續清場,指揮部在頻道里嚎叫,保護羣衆安全,避免大規模傷亡。
羅強一路追着黎兆輝在草叢中、樹皮上留下的斑斑血跡。
他知道對手也受着傷,跑不快,跑不遠。
他在山道旁的林子裡奔跑,追蹤,山道石階上就是一坨又一坨拖家帶口逃難似的登山遊客,亂作一團。
羅強有那麼一陣子納悶兒,今天最壞的情形是黎兆輝劫持人質拒捕,或者乾脆持槍向無辜人羣大開殺戒,臨死拉一羣墊背。
然而,這個人顯然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這麼做。黎兆輝的終極目標就是要宰了他,戰鬥力武力值分一個高下,眼裡就沒盛其他人,生死置之度外,徹頭徹尾的喋血亡命之徒。
羅強只想了一會兒,也就釋然了。輝子跟他是一類人,一條道上混出來,死人堆裡爬出來。他羅老二當年也曾經陷入警方天羅地網,孤身亡命天涯。身手的強悍性情的孤傲已然決定了,他們這類人就不會利用老弱婦孺的身軀爲自己擋槍。倒不是因爲憐香惜玉稀罕不相干的人的性命,而是沒那種苟且偷生的下作念頭,是男人的,死也死得像個爺們兒。黎兆輝現在正在走的,就是他當年曾經走過的絕路……
清明時節香山景區剛剛進入每年旺季,遊客很多。從主峰鬼見愁到山腳下,由一條索道相連,纜車在茂密的樹梢間時隱時現。
等待坐纜車的遊客隊伍在山頂上繞了好幾圈,很多人已經排了快倆小時。工作人員接到**通知想要疏散羣衆時,大部分人都不樂意走,拒絕下山。
“我們都排倆小時了,你們現在跟老子說纜車不開了?”
“我們從外地來的,從來沒坐過香山的纜車!這大老遠的,我們猴年馬月還能再來一趟首都?沒你們這麼搞服務的!”
“不能不開!我們要坐纜車!!!!!”
……
墨綠色的染血的迷彩身影提着槍出現在山頂時人羣一片混亂,婦女發出尖叫。
羅強緊隨黎兆輝衝上山頂,遍身血紅,襯衫前襟全部染血,活像從碧雲寺羅漢堂裡跑出來的一尊浴血的羅剎,帶傷的銅色臉頰像用鐵水和烈火淬鍊出的顏色。幾個小孩直接讓羅強嚇哭了……
香爐峰頂就那麼巴掌大一塊地方,人頭攢動。維持秩序的密工陷入人羣不敢開槍,持槍的**幾乎被抱頭逃跑的人擠倒。
山腳下都遙遙聽到山頂方向的混亂。
黎兆輝在人羣裡擠,羅強也擠,眼前的陣勢比傍晚六點鐘下班高峰期的300路公交車還要擁擠,完全走不動。
黎兆輝扭頭目測羅強的位置,突然發力突破身前的人,猛地跑上索道的入口。前一撥遊客還沒有到達山腳,索道仍然運行着,黎兆輝躍上一架纜車,讓纜車載着他滑向綠樹濃蔭的山谷。
“他在纜車上!”
“他下去了!”
“公園入口各單位注意!嫌犯下去了!”
然而,指揮中心此時找不到羅強的位置,羅強身上的衛星定位裝置隨着通話器一起報廢。
指揮車裡有人嘀咕:“操,羅老二這時候往小樹林裡一鑽,就直接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