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手頭的事情交給同事後,柳娟立馬到了休息間接起來。
“飄兒,怎麼這時候打電話回來了?”
因爲之前陳文珍教了她怎麼和柳飄飄接視頻,他們一週還能在視頻裡見一見,這倒好,不再讓她覺得女兒距離自己千里之外。這時候見柳飄飄打電話來,除了意外,啥也沒想到。
“媽,你在幹嘛呢?”聽到柳娟開心的聲音,柳飄飄懸着的心鬆了一口氣,隨即立馬壓下心裡的不平靜詢問。
“挺好的呀!現在還在超市上班呢,你呢?今天沒上班?”
“沒,沒有,就是突然想你了,打個電話問一下。”唯恐柳娟察覺出自己的不對勁,柳飄飄連忙敷衍過去。和柳娟又閒聊了兩句,柳飄飄掛掉電話,握着手機的手,卻溼了汗。
因爲張勇的事情,柳飄飄一下子也沒想到辭職的事兒,調到程少華身邊後,除了工作的時間,總是走神。而公司裡因爲她的高升,漸漸出現了不少流言蜚語。更有甚者說,程少華之所以會和方家的大小姐取消婚約,就是爲了她。而她和江奇霖的關係也不知爲何在公司傳來,更更有甚者說,江奇霖是被逼走的。
一下子,她就變成了衆矢之的,誰看她都像是紅顏禍水似的。
這麼荒唐的流言她現在完全沒有心思去理,而她,也被程少華刻意帶在身邊,因此公司的人想對她表達不滿也沒有機會。
“程總,幻影遊戲的負責人今天下午三點會到公司來……”柳飄飄像機器人一樣站在程少華的面前,播報着他今天會在公司面見的人。
程少華工作的時候很認真,沒有任何私人情緒,對於她做得好的,做的不好的,同一而視。然而在休息時間,卻像是換了個人一樣,無時無刻一雙眼睛都專注在柳飄飄身上,讓她無所遁形。
一如往常,到了中午柳飄飄正想着怎麼躲開程少華好好吃個晚飯時,又被他揪着到了公司不遠處商場的飯店。在程少華點菜的空當,柳飄飄一直低埋着頭。長這麼大,她真沒覺得日子過得有這麼糟糕過。
張勇就像吸血蟲一樣,黏上她之後,無論怎麼都甩不掉,一直跟她要錢,今天要五千,明天要兩千,就算她有工資也壓不住張勇這樣啊!
此時的她正愁着怎麼擺脫這個從來沒有履行過父親責任的無良男人,對於程少華說的話,完全沒放在心上,直到程少華幾乎喊她,她纔回過神來,愣愣地擡起頭望向對方,眼神卻是一片茫然,“程總,怎麼了?”
程少華注視着柳飄飄,良久之後,不緊不慢地說,“你的手機響了。”
得了提醒柳飄飄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機已經響了許久。屏幕上顯示的是熟悉的陌生號碼,不用特意記,她也知道是張勇打來的電話。
“程總,我接個電話。”
要說之前柳飄飄只是目無表情,現在她的反應就明顯慌張。逃一般地快步走到走廊裡,眼見着左
右無人,才接起來。
“你又打電話來幹嘛?我跟你說,要錢我現在沒有,你就算逼我我也拿不出來!”對待張勇柳飄飄已經沒有半點兒耐心,巴不得說完話就立馬掛掉電話。
“飄兒,我好歹是你爸,你這麼說話就不好了吧?我跟你說,現在我就在杭城的火車站,你趕緊來接我,然後找個住的地方,讓我住下。”
柳飄飄一聽張勇這麼說立馬火了,“你來杭城幹什麼!”
“哈!我不來杭城,難道去找你媽?你是想自個兒養我還是讓我去找你媽啊?”
柳飄飄使勁兒攥着手機,極力剋制自己的憤怒。見走廊對面來人,立馬擋住手機,無奈地說,“你在哪個車站?我現在過來。”
張勇樂哉哉地說了地址,就掛了電話。
柳飄飄躊躇一會兒,回到位置上,爲難地對程少華說,“程總,我能不能請半天假?”
程少華不知道柳飄飄接了什麼電話,但從她面上的焦急能夠看出來,急不可耐。他不動聲色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問,“工作時間,你要去做什麼?”
“一點兒私事兒,我很快就回公司。”柳飄飄皺着眉,眼裡盡是焦急。
程少華注視着她,眼看她就要急的跳腳時,看向腕錶正在勻速移動的秒針,說,“三點之前回來。”
心知這是程少華給的最多的時間,柳飄飄連忙應下,飯也來不及吃,就離開飯店,趕到地鐵站。當她趕到張勇所說的快餐店時,猛地住了腳。
視線的盡頭,是個二人座。靠牆的一面,坐着一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男人,略有些發福的臉上鬍渣黑白相間,爬滿皺褶。烏黑的手和漢堡的白色包裝紙形成鮮明對比。乾裂的嘴不停地一張一合,發出不小的響聲,與四周吃相文雅的人,大相徑庭。
若不是那雙狹長得顯得陰邪的眼睛,柳飄飄也不敢確定,那竟然就是自己的生父。
最後一次見他是二十年前,他險些將她賣掉,也是那一天,陳舟出現在了她的生活中。她猶然記得,那時張勇穿着一件黑色的皮衣,乾淨的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還算精神。他年輕的時候,也算是長得一表人才。否則也不會用那副皮囊欺騙到柳娟這樣的女人了。
柳飄飄在門口駐足了許久,可以說,她並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給她的童年造成無法磨滅的傷害的生父。二十年來,她一直將這個人藏在記憶最深處。以至於後來看了心理醫生,也無法越過那道心理障礙。
說到這兒,柳飄飄忽然想起許立峰打來的幾個電話,回到杭城後,她的心理治療暫停了。看到張勇,她覺得,自己以後肯定少不了要去心理診所的次數,否則肯定會抑鬱得自殺。
手機響起,柳飄飄掛掉,筆直地往張勇走去。
當柳飄飄站立在張勇面前時,張勇望着這個二十年沒見過的女兒,有一瞬間的驚詫,“飄兒?”
柳飄飄拉了對面的椅子坐下,眼睛一眼也不看張勇,直截了當問,“你來杭城到底想幹嘛?”
說的是方言,旁邊的人聽不太懂。但之前因爲張勇肆無忌憚的舉動,早就引起了他人的不適。然而他那個脾氣,自然不可能應教,依然我行我素。
張勇丟掉手裡剩下的漢堡,手胡亂抹了一下嘴,也不顧嘴角的油漬沾染在手上,砸吧兩下嘴,說,“當然是來找我的女兒。你跟你媽年輕的時候長得真像。”
如果這句話是陳舟來說,柳飄飄會很欣然地接受,但出自張勇的嘴,她下意識就感受到一陣惡意。撫了撫胸口,她望向排着長隊的收銀臺,說,“我沒能力養你。”
有那麼一刻,柳飄飄都相當不明白,爲什麼要讓這個人渣從監獄出來。她是不太相信真正的惡人會在監獄裡得到改造。這樣的人放出來,保不齊什麼時候又會禍害社會。
明明殺了人,爲什麼就不是死刑呢?
“沒能力也得養。有件事兒你媽是沒告訴你吧?你以爲當初她和我能順利離婚,沒條件?”
張勇的話成功吸引來柳飄飄的注意。他望着她眼裡的不信任,不屑地笑了笑,伸手將牙縫裡卡着的肉扯出來,說,“她跟誰我不在乎,可你是我的女兒,你必須屬於我。所以,你媽爲了自己的幸福,在離婚協議書上,寫明瞭離婚後,你跟着我。只是我後來不小心犯了事兒進去了,你才被你媽帶走。現在我出來了,當然該跟你一起。不過我也知道,女兒大了,難免會有男朋友,我也不是那麼不懂事兒的人,所以你另外給我找個住的地方,只要管我三餐溫飽吃穿就夠了。”
眼前這個陌生的男人,被歲月吞噬的臉上,早已看不到一丁點兒曾經的模樣。在記憶深處的最深處,柳飄飄還記得在五歲之前,這個男人也曾將她捧在手心裡疼愛。可是現在看來,這個人除了無恥,別無他好。
“做不到。”
攤上這麼一個生父,柳飄飄只能自認命不好。命是他們給的沒錯,但活成什麼樣子應該是她自己的事。這個從來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的男人,憑什麼對她提出諸多要求?
“飄兒,我勸你還是冷靜一點。沒錯,我當年是做了很多錯事,但自認也沒有對不起你吧?你要真是不履行贍養責任,可別管爸爸不講情誼,和你公堂上見喔!”
柳飄飄氣極反笑,“你既然有本事減刑提前出獄,怎麼就沒本事活下去?你威脅我也沒用,說起贍養,我難道沒有給過你錢?按照法律來說,我早就盡到了義務,而你這樣無窮無盡讓我拿錢出來的行爲,纔是無恥!”
“飄兒,你可要想清楚了。反正爸爸現在孑然一身,在牢裡也待了小半輩子,再進去待幾年,也不怕。”
這纔是赤裸裸的威脅。什麼叫做再進去待幾年也不怕?他還想殺人,殺誰?
對柳飄飄能夠造成威脅的,只有陳家人和柳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