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帥,大軍當中輪迴苟且者,不計其數,若全數清退的話,只怕引起軒然大波!”勾陳天宮之外,十位妖帥暗自合計了一下整頓軍務的難度之後,也是有些糾結。
如今的妖族大軍,早已不像曾經那麼純粹,大軍當中,各個山頭林立,雖然每千年一次的考覈,依舊嚴厲,大軍當中的規矩,也都森嚴無比,但正是如此,英招他們想要清退無數軍士,若是找不到足夠的理由,那也不可能成功的。
畢竟,這些軍士也好,統帥們也罷,都經歷過了千年的大考,也不曾犯下什麼過錯,想要將他們盡數清退,又談何容易?
更何況,如今大軍當中各個山頭之間的利益糾纏,盤根錯節……
稍有不慎,只怕就會引得大軍譁變,縱然是他們有着足夠的能力,將大軍鎮壓下去,但縱然鎮壓下了叛軍又能如何?
大軍的心氣,早就散了。
而且妖族,天庭,也必然會因此發生大變。
“妖族大軍,從成立之時起,可曾妥協過?”英招看了一眼其他的幾人,目光冷峻。
“而且,藉此清理一番那些伸進來的觸角,也是好事。”
“至於藉口……”
“我等既然銳意行事,想要找個理由還不簡單嗎?”
“下一個千年大考,大軍拆散重組,將不識兵,兵不知將,我倒要看看,他們能發揮出多少的戰鬥力。”
“再將那些老卒集中到一起,一比較,這差距也就出來了。”
“技不如人被清退,理所應當。”
“至於牽扯過大引起的譁變。”
“呵,不是本帥小看這些人!”
“他們若是有膽子譁變的話,又怎麼可能依靠着輪迴苟且!”
“終有一天,本帥要帶兵踏平冥府,叫這些輪迴苟且之人,統統顯出原形來!”冥府輪迴,對妖族造成的傷害,已經很難用言語形容。
要知道,妖族的存在,是無數妖靈的聚合體,這聚合體中,玄辰大帝師北海,構建了文明,天帝太一,鑄就了榮耀,勾陳大帝,以血火爲淬,將其凝聚到一體,再加上妖族之間的血脈紐帶,共同構成了妖族存在的基石。
但冥府輪迴的存在,確是直接的這妖族存在的四座基石之一的血脈羈絆給崩毀——輪迴之後,種族變動,是常有之時,虎轉生爲狼,龍化生成鳳等等,比比皆是——而這等情況,毫無疑問,直接的挑撥了妖族無數部落當中的聯繫。
試想一下,部族當中,辛辛苦苦,花費無數資源才培養出來,寄託厚望之人,在轉瞬之間,就投了他族,這,誰會甘心?
……
“咚……!”
“咚……!”
“咚……!”
浩大悠長的鐘聲,在天地之間響起,星河當中,無數閉關的妖靈老祖,都在這鐘聲之下,破關而出。
每一位不朽的妖靈,都在此時,盛裝華服。
這鐘聲,代表着,天庭三位天帝當中,有一人發起了凌霄殿議。
天宮三十六殿,每一殿,都是議事之所,而在這三十六殿當中,凌霄殿,是最爲特殊的一座。
凌霄殿,居於天宮的正中,爲天宮的至高之處,凌霄殿議,在天庭成立以來,也就只有過一次——那一次的凌霄殿議當中,立下了妖族天庭的三尊大帝,敕封了無數神靈,也徹底的定下了神仙這個概念……
而現在,冥府開闢十萬年後,天庭的第二次凌霄殿議,再度到來。
大大小小的神祇們,都在此時開始回顧自己這十萬年來的種種——回憶自己,是否有因私心導致的天地失衡等行爲,是否因爲擅自調節風雨,而導致一地乾旱,一地洪澇等等……
“我等拜見天帝陛下。”
“拜見勾陳大帝陛下,拜見玄辰大帝陛下!”
“拜見神宵天王陛下!”
巍峨高聳的凌霄殿中,無數的神祇們,各自排開,天地之間的規則偉力,縈繞於他們的周身,在這恢弘無比的朝拜聲中,這凌霄殿之內,似乎有無數的天地輪迴生滅,在凌霄殿的牆柱上,映照出一道一道古老無比的痕跡。
每一位神祇,臉上的神色,都是肅然無比,身上的動作,也是一絲不苟,身上的衣袍綬帶,冠冕神印等等,都沒有出現絲毫的皺褶。
神仙不同於天仙——神仙,源自於最古老的神祇,乃是這天地之間規則,權柄的體現。
天仙者,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但天仙當中,若有人自願捨棄那自由,將自己困縛於這無數規則權柄當中,以己心體天心,調節風雨,維繫陰陽的話,那這人,自然就從天仙,轉而化作神仙。
——如果說天仙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追逐大道的話,那神仙存在的意義,就是爲了維繫這天地之間的平衡,調理這天地之間的陰陽,保證這天地的成長和健康。
而作爲權柄的體現,神仙們,當然是最爲注重規矩這兩個字的,森嚴,不足以形容出這兩個字的萬一。
端坐於御座上,佘鈺的目光,在這凌霄殿中無數神仙們的臉上,一一的掃過。
十萬年間,這些神仙們,已經輪轉了好幾次,凌霄殿中,也是多出了不少陌生的面孔。
和天仙不同,神仙,註定要揹負這天地而行,註定要爲這天地,做出犧牲。
對於天仙而言,最大的劫難,乃是成道之劫,但對於神仙而言,最大的劫難,卻是化道之劫。
最爲權柄規則的執掌者,駕馭者,這天地之間的規則權柄,在神仙的眼中,沒有秘密,但正是因爲日日夜夜的和這規則融於一身,時間一長,神仙們,自然就難以在這規則權柄當中,保持自我,渾渾噩噩,成爲傀儡一般的存在——這個時候,天庭當中,自然有人出手,送這神仙解脫,然後,換人來接替這神仙的權柄。
“衆神落座!”朝拜之後,太一,佘鈺,還有師北海等齊齊出生,然後衆神仙們,也是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這凌霄殿,雖然名爲‘殿’,但實際上,這靈霄殿,卻是一整個極大的洞天,故而,這天地之間,雖神仙無數,但這凌霄殿,確實能夠將他們都容納下來,綽綽有餘。
“西崑崙玄應元君陛下至!”
“兩聖山,伏羲大聖,女媧大聖至!”
衆神落座之際,凌霄殿中,三團燦爛的光華出現,司儀聲中,三位尊貴無比的身影,同時出現,然後對着太一等人一禮。
“見過四位陛下!”
玄應元君,乃是西王素月——天庭成立之後,定下西王素月爲天下女神之首,雖然閒散不管事,但身份的尊貴,卻不下佘鈺和師北海,故也以陛下稱之。
至於女媧和伏羲,則是推辭了一切天庭一切的權柄封號,不插手天庭的絲毫權力,不得已之下,衆神也只能如往常一般,尊兩人爲大聖,而他們閉關的鳳棲山,也被更名爲兩聖山。
當這三尊人影落座以後,凌霄殿中的氣氛,也是越發的森然沉重。
“勾陳陛下敲響醒世鍾,所爲何事?”衆神的揣測忐忑之間,天帝太一的聲音響起。
這個時候,衆神們纔是知曉,敲鐘召集衆神之人,竟是這位執掌兵戈殺伐的北極勾陳大帝,衆神的目光當中,也是露出了幾分異色來。
一衆神祇們,在司掌風雷,調理陰陽之際,難免會碰到有修行者依仗力量,肆意更改風雷,增減降水等等,而這個時候,衆神都會將這信息酌情通報與北極勾陳天宮或是神宵天宮,然後由對應的天宮派出人手,或是緝拿,或是絞殺那修行者。
作爲天庭武力的象徵,北極天宮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有死無生,唯有十惡不赦,且單靠神宵天宮的力量又難以緝拿之人,纔會最後呈報到北極勾陳天宮——十萬年來,這樣的存在,寥寥無幾,但這些存在,無一不是得證了太乙的存在。
正是因爲北極勾陳天宮的每一次出手,都是有死無生,故而,北極天宮在這天庭當中,極爲的超然,幾乎不會涉及到這天庭當中的利益劃分。
當然,也正是如此,衆神們纔會對佘鈺敲響警世鐘一事,如此的驚異。
“莫非,我天庭和巫族魔族的全面戰爭的時機,將要來臨?”衆神們都暗自揣測着,除了這與整個妖族,整個天庭的生死攸關的戰爭以外,他們很難想象,還會有其他的原因,會令這位北極勾陳大帝,敲牆這警世鐘——畢竟,那些小的戰爭,對峙等等,勾陳天宮當中的十位妖帥,已經可以一言而決。
“不想輪迴之禍,竟至於斯!”佘鈺將目前的境況講述出來之後,天帝太一也是難得的感慨一聲,凌霄殿中的衆神,目光當中的異色,越發的濃烈,時不時的,在佘鈺的身上和師北海的身上,交錯而過。
天庭的權力架構當中,北極勾陳天宮,執掌沙發,執掌武力,而南極玄辰天宮,執掌教化,管理無數妖靈日常的大小事務——按照這個權力的架構而言,這輪迴之禍雖然嚴重,但也應該是由南極玄辰大帝師北海敲響這警世鐘,而不應該是由北極勾陳來。
畢竟,這冥府輪迴導致的生死輪轉,在無數的妖靈不足當中引起的種種困窘,矛盾,以至於冤仇,更多的,都是歸於師北海的權柄之下。
“冥府輪迴,當早做處理!”
“若是任由其輪轉下去的話,只怕我天庭,不等外敵來攻,就已然重內部瓦解了!”佘鈺道。
“勾陳大帝之意,莫非是要盡起大軍,於冥府當中和巫族死戰一場,泵滅輪迴不成?”師北海的聲音響起,略顯陰沉,看得出來,對於佘鈺這‘奪權’的舉動,師北海並不開心。
“冥府輪迴,雖然在我天庭當中生出無數事端來。”
“但冥府輪迴的存在,對於我天庭而言,助力不小。”
“無數歲月以來,我天庭戰死之英靈無數,而這些人當中,只有極少極少的一部分,能夠從冥冥當中歸來,而且歸來之人,也不再是從前之人。”
“便是如今,衆多神祇化道,亦不乏有輪轉回歸者。”
“若是崩滅輪迴,對我天庭之害,更甚於者輪迴產生的事端。”師北海的話音才落,凌霄殿中的無數神祇們,都是竊竊私語了起來,作爲隨時都有可能化道迷失的他們而言,冥府輪迴的存在,乃是他們最後的一條退路,是以,在師北海的話語之後,衆神們,都表示了自己對於師北海的支持。
聽着身下嗡嗡嗡的爭辯言論,還有這些神祇們牽強出來的無數理由,佘鈺的臉色,越發的陰沉。
他這個時候才發現,因爲有着者冥府輪迴作爲退路,自己眼前的這些神仙,以及這天庭當中的無數妖靈們,早就沒有了魚死網破,崩毀一切從頭再來的決心。
時光長河的倒影,在佘鈺的眼前逆流而過,眼前無數神祇,以及更多的妖靈們在十萬年來的爭端,也在勾陳大帝印的引導下,出現在佘鈺的面前。
佘鈺愕然的發現,這些年來,妖靈們的戰鬥,不管是內部的爭鬥,還是和散仙們的爭鬥,除開大軍戰場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極少涉及到生死——而這原因,正是因爲冥府輪迴的存在。
你苦心孤詣的擊殺了你的大敵,然後你的大敵在輪迴當中轉了一圈以後,改頭換面重新歸來,甚至有可能拜入你的門下,在琢磨透你的破綻之後,在殺你復仇之類的例子,比比皆是。
佘鈺就這樣看着時光長河當中,無數的妖靈們因爲這個原因,在爭鬥之際,越發的束手束腳,妖靈們解決爭端的方式,也從爭鬥,變作了相互妥協,在這妥協之間,妖靈們的血性心氣,也是一點一點的被磨滅。
同樣是,因爲這輪迴之故,前輩妖靈和後輩妖靈之間的關係,也是從提攜幫助,逐漸的演變成相互猜疑顧忌……
“輪迴之禍,你們是真的看不見?”
“還是願意自我矇騙?”佘鈺根本就沒有和衆神們解釋爭辯的意思,只是冷冷的一句。
而衆神們的聲音,也是緩緩低了下去,最後趨於沉寂。
輪迴帶來的禍患,佘鈺都能看到,那親自經歷目睹了天庭這十萬年來變化的衆神們,又怎麼可能不清楚?
只是,作爲這輪迴存在的既得利益者,他們又怎麼可能輕易下定決心覆滅這輪迴?
歸根結底,也只是因爲利益罷了。
當個人的利益和種族的利益並行的時候,大家自然都是戮力同心,但現在,他們個人的利益和種族,準確來說,是個人的利益和天庭的利益,發生了衝突,那又有多少人願意捨棄自己的利益?
佘鈺的目光環視着,他相信,自己面前這無數神祇們當中,絕對有願意捨棄自己利益的存在,但這樣的存在,終究只是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