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縣令之前雖然也同意謝慎在海塗試驗種棉花,但只是口頭同意,並沒有什麼實際支持。但如果最後是縣衙出資幫助鄉紳修建的堤壩,功勞簿上肯定少不了吳縣令的一筆。
當然吳縣令想要的肯定不是銀錢,這種錢太燙手他不會拿,他要的是政績,重農桑的政績!
況且,這還不僅僅是一般意義上的重農桑,這可是給大明朝棉花種植嘗試出了一種新的可能!
三人飲得酩酊大醉,行動不便。王守文、謝丕索性便在謝家睡了一夜。
這一夜自是無話,卻說謝慎翌日起牀後,便覺得頭痛欲裂。
這宿醉的滋味實在不好受,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心道發回水,積層泥。經一事,長一智。以後可不能再這麼山吃海喝了......
用溫水淨了淨面,又喝了熱茶醒酒,謝慎纔是覺得稍稍好了些。
水芸有些擔憂的道:“公子這便要出去嗎?”
謝慎點了點頭道:“既然棉花已經可以採摘收花,我便要去一趟縣衙了。”
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在這餘姚的地界上有一個人是他永遠繞不過去的,那就是吳縣令。
徐貫雖然是堂堂侍郎,但那也不可能事事照拂他。至少在吳縣令任期內,謝慎不能在明面上和他起什麼衝突。
“等王、謝兩公子醒了,便說我去縣衙了。”
謝慎稍稍定了定神,便換了衣衫出府而去。
少年輕車熟路的來到縣衙前,那衙役見餘姚文壇正當紅的謝小相公來了,忙將謝慎引了進去。
縣尊大老爺曾交代下來,謝慎來了可以不經通稟直接帶進縣衙,這可是縣尊破天荒開下的恩典。
不過謝慎當然不知道衙役心中所想,只一心思忖着一會該如何對吳縣令開口。
二人一路穿堂而過,轉瞬間的工夫便來到了後衙。
“縣尊正在內堂休憩,容小的前去通稟一聲。”
吳縣令准許謝慎直接進入縣衙,可沒準他直接進入後衙。
如果說前衙是供吳縣令辦公的場所,那後衙便是吳縣令起居的所在了,是完全的私人空間。
說不準吳縣令就在後衙養着幾個小妾,若是謝慎冒冒失失的進去和佳人撞了個滿懷,那該是有多尷尬。
所以謝慎要進後衙是一定要讓衙役通稟的,這也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尷尬事件的發生。
沒過多久,那衙役便折返回來面上帶笑道:“謝小相公請。”
謝慎被衙役引着到了吳縣令的書房,拱手道:“多謝了。”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些衙役謝慎可是不想得罪。
卻說謝慎邁着四方步進了書房內,衝閉目養神端坐四方椅上的吳縣令行了一記大禮道:“學生拜見縣尊。”
吳縣令緩緩睜開了眼睛,幽幽道:“本縣聽聞賢生剛剛從松江府回來,可是去拜會了徐侍郎?”
謝慎心道這吳縣令消息倒是靈通,竟然對他的動向瞭如指掌,該不會是派了專人跟在他身邊吧?
不過既然吳縣令問到了,謝慎自然要如實回答。
“回稟縣尊,學生確實剛剛從松江府回來,徐老大人也對學生囑咐提點了幾句。”
你不是要問嗎,那就全告訴你,不過當然得略過芊芊喂藥那一段......
吳縣令嗯了一聲,便話鋒一轉道:“本縣聽說謝賢生和王、謝兩家在海塗上試種的棉花已經可以採摘收花了,不知確否如此?”
謝慎心中一沉,這吳縣令怎麼事事都如此清曉。他這次來縣衙爲的就是海塗種植棉花一事,卻不曾想被吳縣令當先說了出來。這種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實在是太糟糕了。
“縣尊明鑑,棉花種植能夠成功,多虧了縣尊支持。晚生想着能否由縣尊題寫一詩,由匠人刻在石碑上立在海塗堤壩前,以示縣尊之恩,以章官府之德。”
謝慎說的如此明瞭,意思就是讓吳縣令出這筆修築堤壩的錢,然後這重農桑的政績就可以理所當然的刷出來了。
王、謝二家收回了銀子,吳縣令刷了政績,豈不是兩全其美。
吳縣令顯然沒有發覺謝慎的情緒變化,兀自說道:“這件事本縣從一開始就是十分支持的。現在看到棉花試種成功,自然也是欣慰。本縣準備連夜寫奏疏送往京師,請呈陛下御覽。”
聽到這裡,謝慎卻是心中大罵吳縣令無恥。
謝慎本以爲賣吳縣令一個人情,給他在卸任前刷一刷政績,吳縣令就會心滿意足。誰曾想這吳縣令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想要獨吞此功勞。
奏疏是吳縣令寫來呈遞給天子的,想怎麼寫當然由吳縣令說了算。
吳縣令也許會在奏疏上稍稍提及謝慎,但主要功勞肯定是被吳縣令獨自佔去。
在大明朝,官員陳寫奏疏呈遞給天子御覽有一整套的程序。
不管是京官還是地方官,奏疏送到京城後都會被送去通政司或者是交到會極門的宦官手中,再經由這一層轉圜遞到司禮監,轉而呈遞到御前。
再之後便是衆所周知的票擬批紅了,除了像弘治皇帝的這樣超級工作狂,很少有皇帝會每一篇奏疏都批覆。
總之經過了一番內閣與司禮監的博弈,在獲得了皇帝的默許後,奏疏就會下發到六科廊去,再由給事中抄發分配下達。
吳縣令這種品級的文官,寫奏疏呈遞給天子御覽,走的肯定就是通政司這一條路了。
通政司會根據奏疏種類的不同分成各個類別,再按照重要性的不同,分批次送到司禮監。
譬如軍事奏報就屬於第一等要緊的,必須馬上呈遞不得有一絲耽擱。又譬如旱災水患這種,雖然不討喜但也不能耽擱,屬於要緊奏疏。
至於吳縣令寫的這種,便算是喜報了,雖然沒到祥瑞那種級別,但也差不多了。
弘治六年、七年這兩年實在是有些流年不利的意味,張秋決口、蘇鬆水患接連爆發,朝廷也委派劉大夏、徐貫兩位能臣前往治理水患,弘治天子可是被忙的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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