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遇刺,下官憂心不已,已經派了三班衙役配合巡檢司在全城範圍內搜查刺客了,相信不日便能將其抓獲!”
謝慎面色凝重的吸了一口氣道:“光是如此,恐怕還不夠。”
李牧心情十分沉重的道:“還請小閣老明示。”
謝慎擺了擺手道:“裡面說。”
二人先後走入二堂,謝慎在上首坐定道:“那刺客是衝着陛下和本官去的,爲達目的不惜將自己賣與青樓,可見其心思縝密狠辣。如果只是通常意義上的全城搜查並不一定能夠緝捕到此人。所以,本官的意思是設一誘餌,叫她自己往坑裡跳。”
“下官愚鈍......”
李牧確實不明白謝慎的意思是什麼,按照正常的邏輯,那刺客好不容易纔脫身肯定想着出城,怎麼可能再往坑裡跳。
“方纔本官已經說了,那刺客要行刺的對象是陛下和本官。只要她有機會得手,未必不會再試一次。”
謝慎不疾不徐的說道。
“這......小閣老的意思是,您來做這個誘餌?”
謝慎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李牧要是再聽不明白,那也不用在官場混了。
天子是萬金之軀,謝慎自然不會拿天子的安危去冒險,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用謝慎來做誘餌吸引刺客上鉤。
“恩,爲了揪出刺客,本官不介意做一回誘餌。”
“可是小閣老,這樣未免有些太冒險了吧?”
李牧直是大駭。這小閣老的膽子也太大了吧,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刺客啊。即便有再多的護衛在暗處保證他的周全,也還是有理論上的風險的。
正所謂百密一疏,萬一真的被那刺客抓到了疏漏之處,那小閣老的性命豈不是都有危險了?
李牧自己是肯定沒有這個魄力的,他實在不能理解謝慎爲何要冒這個風險。
“李知府還有更好的辦法嗎?或者說要是讓這刺客逃走了,李知府自己去向陛下請罪?”
“這......”
李牧這下實在沒話說了。
正德皇帝是個什麼樣的個性,他自然清楚。
要是真讓刺客逃出了蘇州城,他這個蘇州知府絕對是背鍋的。
“既然小閣老心意已決,那下官一定遵照執行。”
咬了咬牙,李牧沉然說道。
他在這兒糾結這些做什麼?反正有生命危險的不是他......
“恩。”
謝慎對李牧的態度很滿意,示意他附耳過來。
李知府恭敬的湊到謝慎身前,弓着身子聆聽謝慎的訓話。
謝慎低語了一番,拍了拍李牧的肩膀,表示了對他的看好。
李知府雖然面上含笑,但卻覺得被一個大男人這麼拍肩膀感覺怪怪的......
......
......
望着漆色天幕下那一輪明月,綠蘿的心情十分沉重。
這是她行刺未果後逃走的第二晚,雖然只是不到兩天,但她卻感覺漫長不已。
蘇州城已經全城戒嚴,在全城範圍內進行搜查,看樣子不把她揪出是不會停止搜查了。
綠蘿便是身手矯健也無法從一衆軍卒的包圍下突圍,故而她選擇藏身在城中一處廢棄的土地廟中。
這裡荒廢多年,只有一些乞丐會在這裡休息,相對來說比較安全。
綠蘿換了一身破舊的男裝,又將頭髮挽了個書生式樣的髮髻,乍一看上去和落魄讀書人沒有什麼區別。
那些乞丐雖然並不太歡迎自己的地盤擠進新人來,但綠蘿表現的很守規矩,他們也就沒有驅趕這位‘落魄的讀書人’。
綠蘿明白此處土地廟也只是暫時安全罷了。
一旦巡檢司和衙門的人加大巡查的力度,此處被清查也是遲早的事情。屆時她將無處遁形。
綠蘿並不怕死,事實上從當初走投無路時被寧王收留的那一刻起,她就將個人的性命看淡了。
只要能夠幫助寧王完成大業,她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後來寧王起兵,綠蘿被安排在後方待命。對此她並不是很滿意,但這是朱宸濠的命令,她也不好多說什麼。
對於朝廷與寧王之間的嫌隙她並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朝廷要對寧王不利,故而寧王要先下手起兵。
這似乎和當初成祖皇帝被侄子建文帝逼反很相似,至少在綠蘿看來是這樣的。
事實上,她並不需要對這些大是大非有多深的見解,她是寧王蓄養的一個死士,士爲知己者死,寧王賞識她,給了她活下去的機會,那麼她就會爲了寧王拼盡最後一滴血,僅此而已。
故而寧王潰敗被捉拿到應天府時,綠蘿是十分悲憤的。當綠蘿在南昌城頭下看到寧王的首級時,她暗下決心,一定要把正德皇帝和爲他出謀劃策的輔臣謝慎殺死,來替寧王報仇。
爲此她不惜孤身一人前往應天府,準備破釜沉舟行刺這君臣二人。
她一番打聽下竟然得知正德皇帝有意前往蘇州,猶豫了片刻,綠蘿還是先一步前往蘇州。
一來是蘇州比應天府守備鬆懈的多,她有更多的機會。
二來她需要一個身份,一個可以更好隱藏自己接近這雙君臣的機會。
她知道正德身邊明處暗處的護衛肯定有不少,所以她的機會只有一次。
故而她不惜把自己賣到青樓之中,這樣一來既可以免於被盤查,還可以擁有接近正德的最好機會。
衆所周知,這位天子是個***他來蘇州的目的自然是尋花問柳,滿足私慾。
既如此,綠蘿便索性以此爲契機,把這個狗皇帝刺死在繡牀之上。
還真的讓她等到了機會......
正德君臣二人一齊來到青樓之中,綠蘿拼命表現想要得入正德之眼。可惜正德對綠蘿這種清秀類型的姑娘並不太感興趣,只選了兩個風韻的姑娘便開始閉門享受了。
對此綠蘿極爲失望。但她又甘心就這麼收手,故而決定先從謝慎入手。
只不過其中還是出了一些問題,導致情況失控。
眼下,她的行蹤已經暴露,繼續留在城中遲早會被發現。
“我一定要殺了這對昏君佞臣!”
綠蘿攥緊拳頭,眼中已經充血。
“臭讀書的,你又大半夜的跑出去幹什麼?”
乞丐黃三拍了拍綠蘿的肩膀,嚇得她險些一掌拍過去。
“我,我......”
綠蘿掌勁收起,長長吐出一口氣來:“我來小解。”
“切,撒尿就撒尿唄,還小解,你們讀書人說話就是那麼裝?”
黃三不屑的哼一聲,便伸手去解褲帶,嚇得綠蘿身子往後一跳怒道:“你幹什麼!”
黃三冷哼一聲道:“怎麼,就許你撒尿,老子就不能撒了?”
綠蘿臉頰登時一紅,轉過身往廟裡走去。
......
......
回到土地廟中,綠蘿徑直走到乾草堆積而成的草牀躺了下去。
她實在太疲憊了,這種躲躲藏藏的日子她受夠了!
閉上眼睛,綠蘿心中默唸,殺了正德,我一定要殺了正德。
輕微的腳步聲在耳旁響起,一隻大手滑過了她的面頰,綠蘿登時睜開眼睛便要化掌爲刀,向那調戲她的人劈去。
“黃三?”
手刀到那人面門前,綠蘿纔看清那人的面容。
“嘿嘿,想不到你這臭讀書的皮膚還這麼光滑細潤啊,跟個熟雞子似的。”黃三顯然沒意識到綠蘿顯露出的殺機,仍自調笑道。
“你看咱這臉上,卻是皴裂的口子,一摸起來直拉手。”黃三盯着綠蘿看了良久道:“你要是個女人就好了,也能讓爺們爽一爽,可惜是個男的。咱爺們不是那些官老爺,沒有玩兔爺的習慣,不然,嘿嘿......”
綠蘿只覺得一陣噁心,強忍着怒意道:“你在這兒胡言亂語些什麼,快些睡覺吧。”
“嘿嘿,不過跟你開個玩笑,看你急眼的。你也不看看,這廟裡除了我黃三,還有誰搭理你?你要是把我也惹急了,小心他們趕你出去時我不替你說話。”
綠蘿心道不過是一羣乞討爲生的臭乞丐,都能欺負到她頭上了。要不是她忍辱負重要替寧王報仇,哪裡能忍。
“不過呢,你這句話倒也對,早些睡了明早好起來去看熱鬧。”
“看熱鬧?什麼熱鬧?”
綠蘿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問道。
“你不知道?你們這些讀書人還真他孃的是讀書讀傻了啊。皇爺身邊的那位謝大人要在滄浪亭辦詩會,屆時全府城的名士都會前往呢。可是有熱鬧看了。”
詩會?
綠蘿實在搞不明白這個姓謝的在搞什麼名堂,剛剛被刺殺就搞這些事情出來,當真是不怕死嗎?
她殺意又現,既然這個姓謝的不怕死,那她就索性先剁了此人再去殺正德。
反正寧王被殺肯定與此人有關,殺了他也算替寧王報仇了。
“你方纔說這詩會是在滄浪亭開設,那咱們怎麼能看熱鬧?難道不需要名帖就能進去?”
黃三像看傻子一樣看着綠蘿:“要不怎麼說你傻呢,這謝大人要的是所有蘇州的才子都能夠參與,怎麼可能去限制參加詩會的人員?不過我們這些人也就是遠遠的看個熱鬧,那些讀書人的文文道道又聽不懂......咦,你不也是讀書的嗎,興許你去滄浪亭還真的能和這位謝大人對上幾句詩文呢。”
綠蘿咳嗽了一聲道:“你覺得我這副打扮能混進去?”
“臭讀書的,便是天下人都看不起你,你也不能看不起自己。我都說了這詩會不限制參加人員,只要認爲自己有才的都可以去試試。這可是位大官啊,若是能夠入了他的法眼,興許真的能翻身啊。在大官身邊做幕僚,嘖嘖,還不是美滋滋啊。”
黃三豔羨的看着綠蘿。
雖然看起來這人和他們沒什麼區別,都是窮困的睡破廟討飯吃,但這人畢竟是個讀書人,若是有機會還是能夠轉運的。
“唔。”
綠蘿心中直是竊喜。
如果真像黃三說的那樣能夠接近謝慎,她有信心一擊取了這狗官的性命替寧王報仇!
“快他孃的睡覺吧,你想參加明日的詩會可得早些起。這詩會不限制參加人員,肯定一堆人擠破了頭。你去的晚了肯定趕不上了。”
說完,黃三便走到旁邊的草垛仰着倒了下去。
“嘖嘖,這牀可真軟啊,臭讀書的,你要是真的跟這位大人物搭上了線,將來可別忘了兄弟們啊。”
“恩。”
這黃三說的倒是有些道理,詩會雖然不限制參加的人員,但滄浪亭就那麼大,能容納的人數有限,去的人多了自然就無法塞下了。
這一次,她一定要得手!
綠蘿閉上了眼睛,難得的恬然入夢。
......
......
翌日一早,滄浪亭前便人來人往,車馬不息,熱鬧不已。 wωω .ttКan .¢○
全城的名士幾乎都聞風而至,參加內閣大學士謝慎舉辦的詩會。
蘇州是才子之鄉,比之杭州、紹興、吉安三府也不予多讓。這些讀書人平素裡沒少參加詩會,今日之所以如此興奮,乃是因爲舉辦詩會人的身份太過顯貴。
那可是當朝第一重臣,被陛下倚爲臂膀的內閣大學士謝慎謝大人啊。
明眼人都知道,李首輔,謝次輔致仕後這內閣首輔的位置一定是小謝閣老的。如果能在這個時候得到小謝閣老的賞識,前程必定一片光明。
要知道大明朝的科場和官場是一脈相承的。
中進士前認的師生關係對於入仕後的發展有極大幫助。這些讀書人的水準都不差,差的就是一個契機。只要能夠抱住謝慎的粗腿,蒙他老人家照拂一番,要想登科入仕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故而,但凡對自己有點信心的才子都趕到了滄浪亭,希望在詩會之上一鳴驚人,得到小閣老的賞識。
負責詩會一應事宜不是旁人,正是唐寅唐大才子。
卻說唐寅在那次與正德的‘衝突’後徹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整日把自己鎖在屋中苦讀詩書,以求迅速找回當初讀書時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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