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弛三人迴轉的時候,已經到了日落時分,老人家讓冰兒送張弛一程,冰兒本是極不情願的,不過她也不想違了爺爺的意,便送三人到了那條細長的峽谷前,對張弛說:“從這條小徑出村,以後你若敢再來,小心我一箭射死你。”
張弛苦笑了一下,看來這個冰兒姑娘對官兵還是很有敵意的。不過張弛剛聽了隱世神農說過冰兒的故事,倒也很理解她,恐怕就算是換做自己,有這樣的經歷,也不可能對官兵的看法一時改觀。
張弛向冰兒拱了拱手說:“那就告辭了,希望能和姑娘有緣再見。”
“最好再也不見。”冰兒姑娘冷冷的回了一句,就轉身回了村。
張弛熱臉貼了冷屁股,嘿嘿一笑,不過也不覺得尷尬,挽過白雪的繮繩翻身上馬,就和三桐道玄一起從那條隱秘的小徑走了出去。山谷中的景緻還是一樣的景緻,不過張弛此時的心情卻已經截然不同了。
細算起來,穿越而來也多少有些時日了,張弛一直是走一步看一步,隨遇而安,其實他本來就並非有大志的人,穿越前也是滿中國的四處流浪。所求不多,無論到了哪裡,只要能有一口酒喝,他就都不會去想太多以後的事。今朝有酒今朝醉就是他典型的寫照。
穿越到了這個時代,他當然也是一樣,一個人的性格是很難改變的。
可是今天聽了這位老人給他講了天機的故事後,他穿越以後頭一次想了這麼多。
他本不信什麼天意,可他偏偏穿越了,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穿越這種事用科學很難解釋,恐怕也只能歸爲天意。
天意讓他穿越,究竟是讓他穿越到這個時代來做什麼?難道真的是如同隱世神農講的,讓他拯救這個大亂世的苦難百姓麼?
我是救世主?不過張弛很快就否決了他的這個想法,就憑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怎麼能成爲這個英雄輩出的亂世裡的救世主呢。我又不是在拍大片,張弛苦笑了一下。
三桐琢磨着隱世神農說的神乎其神的箴言,問張弛說:“張兄弟,莫非你真是天機?無父無母、天生天養、生而能言,只有將來,而沒有過去的?”
其實也不能怪三桐太好奇,只能怪隱世神農把這番話說的太玄太玄。
張弛想得正在出神,聽三桐一問,想也沒想就隨口應了一聲:“噎死。”
“噎死?誰噎死了?”三桐覺得張弛現在講話也神神叨叨的,讓人無法理解。
“我說的‘噎死’,就是‘是’的意思。”聽了三桐的疑問,張弛這才從沉思中清醒了過來,笑着調侃三桐說:“我既然是天機,那我說的話自然也是天機,一般人怎麼能聽得懂。”
“那還有什麼天機的話,你多說幾句來,也好讓我學學。”三桐覺得張弛有可能是在糊弄他,他可不是那麼容易就上當的,於是考問張弛說。
“狗,狗,狗。”張弛覺得三桐很有意思,於是向前一揮馬鞭,白雪自然箭一般竄了出去。
三桐趕緊策馬跟上,問:“哪裡有狗?這又是什麼意思。”
“‘狗’就是說要快點跑,太陽就要落山了,我們趕快回去找大部隊去。”
“你只說了一個字,能有這麼多含義?再說,狗跑得又不快,幹嘛說狗?”三桐琢磨了一小片刻,自然不信,說:“好小子,你果然是在騙我。”
說完三桐道玄哈哈大笑,一起策馬跟上了張弛,一路跑出了峽谷。
此時丁逸之和杜希名早已安排了部隊駐紮,卻久久不見張弛三人歸來,正要派人去找,就看見張弛一馬當先跑了回來,三桐道玄緊跟其後,杜希名忙迎了上去,說:“公子,剛纔探馬來報,說已經找到了盜匪行蹤,約有一千之衆,老巢就在數裡之外的一個山頭上,公子看我們是不是今晚夜襲?”
張弛點了點頭:“杜大哥有經驗,就聽杜大哥的。”
說完,張弛想了一想,又問杜希名說:“杜大哥,你經驗比較多,按你所知,官兵會不會劫掠百姓?”
張弛自然是想起了隱世神農和冰兒對他說的話,覺得還是有必要求證一下。
杜希名有些慚愧,臉紅說:“其實官兵劫掠百姓倒也常見,不過官兵是很少劫掠村莊的,一般劫掠流民的比較多。各大門閥的軍隊,幾乎都幹過這樣不光彩的事。”
“張大哥,如果我們要剿的這羣土匪就是官兵,那我們還剿不繳?”道玄忍不住問。
“剿!”張弛本就不是一個軟弱的人,該狂的時候他能狂上天去,初次聽說官兵劫自己的百姓,哪能不氣,斬釘截鐵得說:“不能保家衛國,反而劫掠百姓,這樣的官兵,留着還不如全都殺了。”
三桐被張弛的豪氣感染,也跟着說:“對,如果這夥盜匪是官兵的話,那就全都殺了,不去打胡人反而來欺負貧苦百姓,這種混蛋全都殺光了也不過癮。”
雖說是夜襲,也並不是指半夜時分前去廝殺,因爲正常來說,接近黎明的那段時間,纔是人們睡得最死的時候,夜襲的最佳時間,當然也是在黎明前後。此時守夜之兵也都已經昏昏欲睡、疲憊不堪了,正是突襲的大好時機。
歷史上黎明夜襲的例子多不勝舉,而且多有奇效,往往已經兵抵對方將軍帳前,而對方的將軍還沒有來得及披甲。
杜希名當然熟知這些,吩咐下去三更做飯五更出發,來到探馬所說的那個山頭前,時間也剛好是在黎明之前。
杜希名都已經準備妥當,見張弛也騎在馬上準備一同上山,忙過來對張弛說:“公子,這一千多盜匪定然跑不了。殺雞不必用牛刀,公子還是坐山觀戰吧。”
張弛笑了笑,說:“我既然是參軍,若不上山去看看,豈不是會被士兵恥笑我太過懦弱。”
“公子還是在山下等待捷報吧。刀兵無眼,恐怕流矢誤傷了公子。”杜希名勸說道。
丁逸之卻忽然在一旁不緊不慢的說:“其實無論兄長你上不上山,恐怕這次都要免不了有一場惡戰。”
丁逸之輕易是不說話的,不過張弛知道,只要他一說話,那必定是會很靈驗的。
“表弟你既然知道這是一場惡戰,惡戰就一定會有危險地,那你爲什麼還要隨我上山?”張弛問道。
“小弟以後可是要隨兄長征戰天下的,”丁逸之朝張弛拱了拱手,笑着說:“兵者兇器,怎麼會沒有危險,可若是連這第一步都邁不出,日後又怎麼能陪兄長征戰天下,建不世功業?”
這個表弟想得還挺長遠,張弛笑着搖了搖頭,可是跟着自己那他可真是跟錯了人,自己是什麼脾氣秉性張弛還是很清楚的,隨遇而安,從無大志,跟着自己這樣的一個人,又能建下什麼不世功業?
杜希名見丁逸之說這可能是一場惡戰,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命令全軍偃旗裹甲、鉗馬銜枚,防止馬嘶人喊的驚動了敵人,那就達不到偷襲的效果了。一切準備妥當,衆人這才快馬行軍,朝探馬所報的那個山頭突進。
地勢並不險要,通往山頭的山路也是四通八達,所以張弛等衆人領兵前進這一路上也沒有遇到絲毫阻礙。
軍隊悄無聲息的沒走多久,已經接近了山頭,杜希名已經在視野中見到了盜匪所紮營寨,知道這是突襲的關鍵時刻,成敗在此一舉,絕不能讓士兵有膽怯之心,於是他挺槍立馬,大喝一聲:“殺!”然後就第一個衝進了敵人營寨。
五千精兵跟着杜希名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過去。
營寨中守夜的哨兵還正在瞌睡,忽然聞聲驚醒,見衆多人馬已經衝上了山頭涌進山寨,急忙大喝一聲:“有人襲營!”
不過他也只來得及喊了這一句,杜希名身先士卒,已經衝到了他的身邊,只一槍,就將這名哨兵的咽喉刺了個對穿,再也喊不出第二個字了。
杜希名神勇,在古代打仗就有這麼一個特點,主將的威風關係着三軍士氣,兵士一見杜希名如天上神將,也不免殺氣上騰,只是一瞬間,就將匆忙中衝上來抵抗的守夜巡邏的兵丁殺了個七零八落。
這一股士氣如虹,已經漲到了最高點,面對這樣一支如同從天而降的神兵,其他守兵早就不戰而潰,嚇得四散逃命去了。
有句古話說“擒賊先擒王”,杜希名當然知道這個道理,長槍一指中軍大營,大喝一聲:“先擒匪首!”說完就快馬衝了上去,衆兵士有杜希名當先帶路,絲毫不亂,也都徑直的涌向了山寨裡的中軍大帳。
此時已經殺聲震天,一名將軍剛剛從中軍大帳中連滾帶爬得跑了出來,尚未披甲,披散着頭髮,很明顯前一刻還在夢中,大怒說道:“哪裡來的賊人,敢來劫營?”
不過衆兵士早嚇得四散奔逃,哪有人來理會這個將軍,那名將軍一把奪過一名士兵手中長刀,接連兩刀砍死了兩個正要逃跑的士兵,大喝一聲:“軍法如山,敢臨陣脫逃者,殺!”
這一招果然靈驗,衆軍士竟然被這名將軍一聲大喝嚇得不敢再退一步,可是儘管如此,兵士也早被殺散了大半,那名將軍匆忙間拉過戰馬,翻身跳了上去,然後橫刀立馬,雖然尚未披甲,不過也是威風凜凜,大聲下令說:“有強敵來襲,快點狼煙。”
杜希名已然帶隊衝到了中軍帳前,可是見對方軍紀嚴明,顯然並非盜匪流寇,恐怕乃是朝廷正規編制,不好擅作主張,回頭一看,見張弛已經趕了上來,問道:“公子,恐怕真讓你說着了,也許真是朝廷官軍,該當如何處置?”
張弛想也沒想就回了一句:“照殺。”
張弛最恨的就是欺壓百姓的人,有本事爲何不對北方五胡來用,那纔是真漢子,打不過五胡卻專門欺壓窮苦百姓,這種人留着也是禍害。
杜希名聽了張弛的命令,正要帶兵衝殺上來,對方那名將軍已經策馬走上前來兩步,質問說:“你們是哪家門閥的兵,爲何要來劫營?”
張弛大略估算了一下,對方兵士原本就只有千人不到,此時又被衝散了大半,恐怕也只有中軍大帳附近的數百人了,自己這邊可以說已經完全掌握了局勢,便和他搭話說:“我們是朝廷的兵。”
“原來是一家人,”那名將軍一聽張弛說是朝廷的兵,也自報門號說:“我們也是朝廷官軍,奉命在此蒐集糧餉,你們爲何無緣無故來劫我營寨?”
“那你們爲什麼無緣無故劫掠百姓?”張弛問道。
“我們只是奉命蒐集糧餉,百姓自然是朝廷的百姓,如今朝廷軍制龐大,當然要靠百姓供養。”那名將軍強辯說。
屁話,張弛忍不住怒罵了一聲:“兵將當求保家衛國,朝廷之兵就是百姓之兵,哪有回過頭來劫掠百姓的道理?”
“此言差矣,百姓自然是朝廷的百姓,可是朝廷卻不是百姓的朝廷。”張弛自己覺得說得義正言辭,可沒料到那名將軍也反駁的義正言辭:“我們既然同是朝廷官軍,那就是一家人,你無緣無故前來劫我,難道你想造反不成?”
“孫子才和你是一家人。”張弛一聽這個將軍把劫掠百姓叫做蒐集糧餉,怎能不氣,一擡頭,見中軍大帳後已經燃起了狼煙,恐怕一會就會有援軍,轉頭對杜希名說:“先給我全殺了再說。”
“你敢!”那名將軍怒目圓睜:“我可是琅邪王氏家將,當今朝中中書令王珣大人,就是我的家主。”
“有何不敢,”杜希名本來不氣,可是一聽那名將軍提起琅邪王氏,就火氣不打一處來,而且又有張弛軍令,於是杜希名長槍一挺,喊了一聲“殺”,就當先衝了上去。
對方也是朝廷官軍,雖說突遭夜襲陣勢潰散,可畢竟受過訓練,此時又有自己這方的將軍坐鎮,士氣自然有所提升,轉眼兩撥人就絞殺在了一起。
可儘管如此,畢竟人數懸殊,張弛手下兵士數倍於對方,解決戰鬥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道玄自從上山就一直不離張弛左右,自然是因爲他知道張弛不會功夫,在他身邊也好保護他,不過回頭一看三桐也跟在身邊,就問:“你怎麼不上去廝殺?你不上去,到時候可沒你的功勞。”
三桐奇怪的說:“那你怎麼也不去廝殺。”
“我的任務是保護張大哥,只要張大哥沒有危險,那就是我地功勞。”道玄笑着說:“你可不同,我教你的拳腳你要多多實踐才行,現在不就是大好的練習機會麼?”
三桐這些日子沒少讓道玄教他拳腳,一直也沒有練習過,此時一聽道玄這麼說,高興的說:“正是正是,你不說我還不覺得,你一說我的手就癢了。”
道玄教他的盡是拳腳,在馬上無法施展,於是三桐跳下馬,隨便抄起一柄刀,就衝上去與敵人步兵展開了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