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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責所在,李延慶不可能因爲有西夏探子就止步不前,兩天後,風浪減小,已經適合渡河,李延慶一行在二十名克胡寨士兵的護衛下乘坐巨型羊皮筏子渡河。
河面上水流渾濁而平緩,但河面下卻暗流湍急,四名船伕緊張地撐着長篙,一點點向對岸前行,他們都是經驗極爲豐富的老船伕,在黃河上擺渡數十年,但他們依舊神情高度緊張,注視着水流的任何細微變化,他們知道只要稍不留神就會筏毀人亡。
所有人都明白此時船伕在和死神搏鬥,連筏子裡的幾匹戰馬也格外安靜,士兵們默默坐在筏子裡,沒有人說話,也沒有抱怨,兩名從事臉色慘白,癱在角落裡。
李延慶則站在半人高的皮筏邊緣,注視着河面渾濁的泥水,雖然河面看起來十分平緩,但他能感覺到一種強大的力量在撕扯着皮筏,沒有人能和這股力量抗衡,連船伕也只能是順流而下,然後一點點向西南斜向前進。
這次渡河足足用了兩個時辰,當他們抵達對岸時,幾乎所有人都癱軟地坐在地上,休息了半個時辰,喝了水吃了乾糧,衆人這才啓程繼續出發。
對岸便是今天榆林地區,黃土丘陵溝壑縱橫,到處是起伏的丘陵山脈和巨大的斷層,這裡沒有官道,只有如蛛網一般的羊腸小道,一名嚮導帶着他們向西北方向前行。
他們還要去三處宋軍的後勤重地,烏龍寨、神泉寨和通秦寨,這三處都是去年才修建的防禦軍城,每城駐軍兩千人左右,在邊境地區,這樣的城寨很多,大大小小有數十個,他們要去的烏龍寨、神泉寨和通秦寨是最大最堅固三座軍城。
在荒涼無人的丘陵和山巒中又大約走了一個半時辰,李延慶發現周圍居然沒有一處村莊或者民房,荒涼得令人心驚膽戰。
他便問嚮導道:“我發現這一帶基本沒有人煙,一直都這樣嗎?”
嚮導叫做莫五郎,是個三十餘歲的漢子,皮膚黑亮,長得十分健壯,他是虞侯張衛介紹給李延慶,原來是晉寧縣的放羊娃,對這一帶地形十分熟悉。
莫五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用很濃重的當地口音說:“官人不知道咯,從去年開始就趕人,搬去河那邊,剩下的趕進軍寨,樹砍光,房子也燒掉,這叫堅....堅什麼?”
“叫堅壁清野!”
“對的,上面就是這樣說,要打仗了嘛!”
“還有多遠?”李延慶大聲問道。
“莫遠啦!再走十幾裡咯!”
這時,從事嚴九齡催馬上前對李延慶低聲道:“參軍,我和老楊年紀都大了,要不我們就留在烏龍寨吧!”
李延慶看了看他,又回頭看了一眼從事楊林,見他倆臉色異常蒼白,還沒有從渡河煎熬中恢復,說他們年紀大,其實都三十餘歲,只是平時養尊處優,才承受不起長途跋涉。
李延慶也能體諒他們的難處,上有老下有小,萬一小命丟在這裡,一家人就悲慘了。
他便點點頭道:“好吧!你們兩人就留在烏龍寨,盤點結束後就自己回去,我們可能從北面渡河,就不回來和你們匯合了。”
“多謝參軍體諒!”
李延慶又指着二十名克胡寨士兵道:“我讓他們護衛你們回去,他們也正好回克胡寨。”
嚴九齡大喜,再次感謝李延慶的關照。
一行人又走了半個時辰,遠處出現了一座白色的城寨,依山而建,居高臨下,地勢十分有利。
“那就是烏龍寨了!”
嚮導指着遠處的城寨笑道:“裡面很熱鬧,就像一座小縣城一樣。”
穿過一條三里長的山溝,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烏龍寨下,名義上叫做寨,實際上就是一座軍城,外圍是用石頭砌成圍牆,高約一丈,房子也基本上是磚木結構,層層疊疊向上蔓延,一共有三層防禦線,即使敵軍攻下了外圍一層,向上還有第二層和第三層,背後是懸崖峭壁,防禦十分嚴密。
一名士兵飛奔上前,將巡查公文綁在箭上,射進了軍寨內,不多時,軍寨大門吱吱嘎嘎開啓了,一名當值都頭上前躬身行禮,“歡迎李參軍前來烏龍寨!”
“孫知寨可在?”
“知寨在內城,請隨我來。”
烏龍寨是大寨,除了兩千駐軍外,還有三千平民,主要是隨軍家眷,但軍寨並不是臨時駐軍,而是長期防禦的軍城,裡面的主官叫做知寨,和知縣同級,皆爲從八品官,由粗通文墨的武官出任。
寨中街道很窄,都是石板路,盤旋而上,最多隻能兩人並行,緊靠山體一側修建了密集的房舍,大多是民居,他們無法騎馬,只能牽馬緩緩而行。
走進第二層寨中,迎面出現了一片開闊地,前面有木製大門,上面牌子上寫着‘烏龍瓦肆’四個大字,令人忍俊不住,居然還有一座小型瓦肆,裡面便是寨子的商業中心,有雜貨鋪、布店、小吃鋪、有酒館、茶館、客棧、妓院等等,大小二十幾家店鋪。
“回頭有時間李參軍可以來逛逛,不過還是先見知寨,請這邊走!”
都頭帶着他們轉向另一條向上的道路,就在這時,李延慶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大喊:“老李!”
李延慶一愣,這不是王貴的聲音嗎?
他回頭望去,只見一名年輕將領正向上面狂奔而來,稍稍奔近,李延慶一眼便認了出來,正是王貴。
他連忙將馬繮繩扔給自己,快步迎了上去,兩人激動萬分,緊緊擁抱,忍不住喜極而泣。
李延慶給了王貴肩窩一拳,“你怎麼在這裡?”
“我一直在這裡啊!這就是我的駐地,倒是你....你怎麼來了?”
王貴上下打量他,又驚又喜,“你當官了?”
“你不知道我考上科舉了嗎?”
“不知道!這裡消息閉塞,什麼都不知道。”
“牛皋呢?”李延慶又問道:“和你在一起嗎?”
“他在北面的神泉寨,距離我這裡有八十里,我也好幾個月沒見到他了。”
這時,都頭走過來笑道:“李參軍和阿貴認識?”
“我們是同鄉,一起長大的。”
“那就巧了,他鄉遇故知啊!”
王貴經過兩年的武學生涯和半年的軍旅生涯,已經成熟了很多,他點點頭,“老李先去忙公務,回頭我請你喝酒。”
“好吧!回頭我來找你。”
“我在山腳軍營內,說找神箭阿貴,大家都知道我。”
李延慶忍不住笑了,兩人再次擁抱一下,這才暫時分手,王貴返回了軍營,李延慶繼續向上,不多時便來到了內寨。
內寨是倉庫和官衙所在地,知寨孫清已經在大門口等待多時了,李延慶兩個月前在太原見過他,兩人還比較熟悉。
兩人見了禮,又寒暄幾句,孫清請李延慶和兩名從事到官衙就坐,其他士兵去則安排去別處休息吃飯。
李延慶和兩名從事在大堂坐下,有丫鬟進來給他們上了茶,孫清笑道:“李參軍這趟過來不容易啊!”
“沒辦法,職責在身,我不來也是別的同僚來,要不沒法向大帥交代。”
“這也是,大帥是認真的人,定下了各種制度,就一定要執行,這就名將和一般將領的區別。”
“這次就只巡查晉寧軍嗎?”
李延慶點點頭,“上個月去麟州,這個月就巡查晉寧軍,前兩天在克胡寨,然後是你們烏龍寨,再向北去神泉寨和通秦寨,我估計今年就不會再來了。”
孫清關切地問道:“李參軍知道什麼時候開戰嗎?”
李延慶搖搖頭,“恐怕連大帥都不知道,這要天子決定的,按照慣例,我們八司在各地巡查結束後,把物質和各地備戰狀態寫報告給大帥,大帥認爲備戰已經完成,就會向朝廷提交備戰完成報告,天子就根據報告決定何時開戰了,所以至少還要等幾個月。”
孫清嘆了口氣,“遲遲不戰,士氣都有點受影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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