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洰
從未聽過如此厚顏無恥的愛的表白,傷害了別人,還叫別人可憐他,原諒他,爲什麼以前沒發現他竟是這樣卑劣的小人,被他那文采風流的外相所迷惑了?因爲愛,所以要佔有,所以要掠奪,我傷害你,是因爲我愛你,如此無恥的話他竟然能那麼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自己真是瞎眼了,竟然對這樣一個人生了情誼!
光,你一遍一遍告訴我他是個危險的人,我卻不當作一回事。是什麼迷惑了我的眼睛?那個夢是老天在警告我,我還替他辯解,說夢中不是他。光,對不起!
梅勝雲心中充滿了悔恨與愧疚,尚雲行猜得沒錯,他痛苦是因爲他在恨自己,而不是恨一隻咬人的狗。
梅勝雲怨恨了一會兒,開始思索尚雲行爲何劫持自己,他冒這麼大風險劫持自己絕非是爲了與自己行魚水之歡,想了一會想不出所以然,算了,不想了,等他自己交代。梅勝雲動了動一直保持一個姿態而有些麻痹的身體,開始慢慢地穿衣服。
尚雲行進到屋中看到梅勝雲穿好衣服坐在牀邊,吶吶地說:“呃,你自己穿好了。”
“不敢勞煩您大駕。”梅勝雲一臉嘲諷。
“雨停了,剛纔是一陣過雲雨,來去匆匆。我帶你去沐浴。”
梅勝雲站起來,走了幾步,覺得腿腳痠軟無力,心底的惱怒又升騰起來。
沿着崖壁的小道走了一小會便沒有路了,尚雲行扭頭問跟在身後的梅勝雲:“是你摟着我還是我抱着你?”
梅勝雲探頭看了一下,這是一處斷崖,需要飛縱過去。梅勝雲撥開尚雲行一言不發縱身便跳,尚雲行苦笑一聲緊隨他跳下,攬住他的腰,幾個縱躍到達對面。
兩人來到一汪碧水旁,水邊的石頭上擱置着乾淨衣服、手巾等物。
“山裡冷,水可能稍微有些涼,行嗎?”尚雲行蹲下來試了試水溫,小心問到。
“你滾遠點就行了。”梅勝雲不客氣地說。
水的確很涼,梅勝雲腳剛踏入便打了幾個寒顫,他咬咬牙將整個身體浸入。適應了一會,才緩緩地摩擦着起滿雞皮疙瘩的身體。若小光在怎麼會讓自己受這種苦楚,他會把這裡弄得暖暖和和。小光,我以後一步也不離開你,就算你上茅廁我也跟着你。梅勝雲再次後悔自己沒有跟着雲之光一起去鎮北關。
泡在涼水裡腦子清醒了許多,梅勝雲開始觀察四周。周圍的樹木又高又粗遮天蔽日,樹身上爬滿老藤,都是生長多年的樹木,說明這是在深山罕有人跡之處。大赤河以北是連綿的大慶山脈,東連翁吉,西連蒼山。定是這裡了,已經渡過大赤河,那麼小光幾乎不可能找到自己了。
尚雲行看到梅勝雲作出準備上岸的姿勢,立刻衝過來。
“你幹什麼?”梅勝雲警醒地問。
“我幫你擦身子頭髮。”尚雲行訕訕地去拿手巾。
梅勝雲淡淡地說:“你的髒手若碰了我,只怕我得再洗一次。”
“我只是想幫你弄快點,怕你着涼。”
“已經涼透了,還能涼到哪去!”
尚雲行看着梅勝雲穿衣服,突然說:“我忍了好幾天,今天沒忍住。前幾天在路上好幾次我逼着自己去數你身上的傷疤來轉移心思,你身上一共有七十六道比較清晰的傷痕。我數了好幾遍,不好數,剛開始數的時候老是眼花,不知道哪個數過了哪個沒數過。”
七十六道?記得小光說八十多道,怎麼少了幾道?快八年了,有些傷痕終於淡了、消失了。
“今天可能是心情鬆懈了,就沒控制住。我不知怎麼鬼使神差地命令你愛我,結果你~~你太熱烈,我實在受不了。”尚雲行還是忍不住想解釋,奢望着能夠得到梅勝雲的原諒。
“過去幾天了?”梅勝雲冷冷地問。
“五天。”
竟然過了五天了!天啊,小光不知道急成什麼樣了。梅勝雲怔怔地想着,穿了一半衣服呆在那裡。
“秋!快把衣服穿好,彆着涼了。身子溼着最容易着涼。”
梅勝雲皺了皺眉,繼續穿衣服。“請叫我梅勝雲,不要亂叫什麼秋。”
“認識你的時候你是秋,根深蒂固了,一開口還是秋。不過是稱謂罷了,何必在意。”
這絕不僅僅是個稱謂。正是因爲楚語秋的身份,那些無法擦拭的污點,無法摒棄的過往,他纔會對自己產生污穢之念,他便是以此爲藉口想當然地侵犯自己。梅勝雲咬咬嘴脣,穿好衣服轉過身。
“你怎麼能做到命令我?”
“秘術。因爲你身體裡有我的血,對你的控制非常容易,而且時間也較長。”
“你們家的秘術真厲害,先是喚魂救了我讓我感恩戴德,然後又勾魂控制我對我爲所欲爲。”
“我只是想讓你對我好一點~~”
“夠了!梅勝雲厲聲打斷他的話,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尚雲行趕忙跟了上去。
回到剛纔的屋中,牀鋪已經整理整齊,桌上放着酒菜。
“你餓了吧,隨便吃點,這裡條件艱苦,讓你受委屈了。”尚雲行討好地說。
“這是哪裡?你要把我關多久?目的是什麼?”
“你那麼聰明,猜一猜?”尚雲行看梅勝雲肯跟自己說話,心裡輕鬆許多。
“廢話!”梅勝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問你就說,哪來這麼多廢話!”
尚雲行怔了一下繼而笑了。“沒見過被綁架的人這麼兇悍地對綁架他的人拍桌子,對不起,恕不能奉告。”
“你!”梅勝雲猛地站起,揮袖將桌上的酒菜掃到地上。“滾!”
尚雲行從未見過如此暴躁的梅勝雲,愣了一愣又涎着臉說:“這是你嗎?是那個清淡如水的翩翩秋公子嗎?我簡直不敢認了。”
“那麼你是尚雲行嗎?是我認識的那個尚雲行嗎?”
“我~~不是尚雲行,至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尚雲行。我是夏洰。夏天的夏,洰理星的洰。”
“你終於恢復自己的身份了。”梅勝雲忘記發怒,嘆了一口氣。
“不恢復不行,瞞不住了,到處都是尚雲行的通緝令。”
“爲什麼?”
“就爲我是夏洰,你該明白的。”
“我還是不明白,爲什麼扯上我?”
“想拉你下水,想在死前有你陪着。”夏洰一看梅勝雲似乎不那麼生氣了,再次擺出嬉皮笑臉模樣
“你爲什麼不肯好好地活着?不要跟我說因爲你是夏洰這樣的廢話!”梅勝雲惱怒地喊到。
夏洰盯着梅勝雲,對方亦冷冷注視着他。許久之後,他喟然嘆道:“你總歸還是關心我的。對不起,我太讓你失望了。”
“你知道東周的國都是哪裡嗎?你自然知道的,是杭州。”夏洰似是喃喃自語。“杭州是一個頹靡的地方,所謂煙柳纏綿地,溫柔富貴鄉,是一個讓人沉迷的地方。但是,一個國君若沉迷了,他的天下便岌岌可危了。我們夏家先輩來自大海邊,憑着如大海般的波瀾壯闊立下江山,可是漸漸地便被江南煙雨銷蝕得沒了筋骨。我一直拒絕承認自己的身份,我給自己起名尚雲行,我不要做那已經被安排好位置的第四顆星,我要當一片自由自在的雲!可是那些從小便刻在我心裡、嵌入我骨頭的使命逼迫着我。我與你一樣,生下來便被別人安排控制,但你很幸運,你已經脫離苦海掌握了自己的命運,而我卻註定無法擺脫,除了死亡,無法擺脫!因爲我是夏洰!”
夏洰臉色黯淡,聲音中透出一絲悲憤。“我是個可憐的人,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只有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使命。”
“你有親人,你不是有妻兒嗎?而且本來你也可以有朋友。”
“我的兒子生下來就被帶走,六年來我見他的次數也許不到六次。我的妻子~~我第一個妻子生孩子的時候不太順利,落了陳疾,孩子被帶走後她日思夜想,心情抑鬱,導致病症加重不治而亡。我現在的妻子非常美麗,但她沉迷於秘術,常年在山中修行,我則爲尚記四處奔波。成親幾年,見面的次數本就屈指可數,而我對她的秘術也頗爲忌諱,對她避而遠之。江南美人如雲,於是我日日流連青樓酒肆,她嫌我骯髒,越發冷淡。”
“我第一次在風雨樓見到你,一見傾心。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有的人只是最初的遙遙一見,卻如同三生石上的舊識,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尚記雖然在京都雖然沒有打明旗號,其實在京都的經營卻是最下功夫,因此我很快便打聽到你的身份。之後的每次偶遇,都是我刻意的安排。你的身份太特別,你的風采太迷人,我無法不爲你心動。開始的時候,我也不敢有癡心妄想,後來發現了你與雲之光之間的曖昧,我想也許我也有機會,我比那雲之光不知強多少倍。但是你始終連一絲縫隙都不給我,我真的很不甘心。”
“這次把你扯進來,的確有我的私心,我做的事情已經與你爲敵爲你所恨,就讓你再多恨一些也無妨。我豁出去了,不再癡心妄想能得到你的迴應。在用秘術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看起來那麼完美!一場最美的美夢,雖然會醒來化爲烏有,但人生本就是一場夢,一場大夢!你是大夢中的小夢,都是夢!想通了,就豁出去了,由你恨我罵我,我想這輩子爲自己做一件真正想做的事情,這輩子,我就自私這麼一次!”
夏洰熱切地望着梅勝雲。“秋,求你原諒我這一次,求你看在我一片真心。”
梅勝雲一直安靜地聽着夏洰的長篇大論,他淡淡地搖搖頭。“我或許可以原諒你的動機,但無法原諒你的行爲,因此我不能原諒你。”
作者有話要說:夏洰的這些告白,是在很久很久之前,當這個人物突然出現在腦海,做了如此的設定之後便寫了。
當時只是一些長長短短的句子。
真沒想到寫到快60萬字,第188章纔有機會讓他說出來。
夏洰的這個名字,是我按着搜狗拼音隨意地翻,想翻一個獨特但並不古怪的字。看到了洰字。
洰理星。
就是它了,那個位置已經被老天安排好的星星。
每次想到夏洰的一些片段,心裡就會有淡淡的感傷。
在後臺看到有1000條整留言,可是還是看不到是什麼,不知道誰是第1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