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勝雲躺在艙房內較爲狹窄的硬牀上,感受着船體隨海浪的波動,不再眩暈,反而覺得很舒適。雲之光坐在他身邊,拉着他的手絮叨些閒話。?
“光,其實一旦適應了大海,這樣輕輕晃啊晃挺舒服啊,就象孃親哄小孩子睡覺一樣搖啊搖。咱們倆都是苦命孩子,都沒有享受過那樣的懷抱。”?
“沒關係,咱們互相抱。”雲之光笑着說:“你啊,剛好了傷疤就忘了痛,想想前不久你還在痛苦地亂哼哼呢。這也是因爲此刻風平浪靜,若起了大風浪,人根本站都站不住,就是最有經驗的船員也要扶住東西,甚至用繩子把自己栓在固定物上。什麼時候讓你經歷一次,你就不這麼說了。”?
“我當然不能跟你這樣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比了。你多厲害啊,雙臂一揮,就能翻江倒海。”?
“你又嘲弄我!我是給人家翻到海里了。”?
梅勝雲低笑了幾聲又說:“不知道你是否還有後怕,我是想起來便依然心悸不已。在大海里不能腳踏實地,時間久了心裡真是很惶然。”?
“還是咱們不太習慣,張勇他們在海上經常一待就是幾個月。這纔不到一天時間,你就覺得不舒服了,我看你對大海的興趣不大。本來我打算安排讓張勇去督造一艘最舒適最堅固的大船,尋找一批最優秀的水手,將來一起遨遊大海。”?
“張勇~~”梅勝雲唸了一句,卻不往下說了。?
“張勇怎麼了?”?
“也沒怎麼。光,忠於你的**概都嫌惡我,他們覺得我是你的污點。修思如是,張勇亦是。”?
“雲~~”雲之光想解釋,被梅勝雲打斷。“我真困了,來,陪我躺着。這牀真窄,真硬。”?
雲之光依言躺下,攬着梅勝雲的腰,聽着他的呼吸逐漸輕柔。這船如此搖啊搖,倒真是象小孩子的搖籃一般,搖得他也睡意大起,不一會也睡着了?
張勇來到兩位莊主的艙房前,看見老五守在門外。“神仙莊主又不舒服了?”?
“兩位莊主在休息,你有事要稟告?”?
張勇皺了皺眉,他側耳聽了聽,艙房內很安靜,兩位莊主似乎真是在休息。這船上艙房很小,他特意給兩位莊主分別安排了兩個最大的艙房,但云莊主只是待在神仙莊主的艙房內。記得那時困在孤島上,雲莊主曾說有一位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人,在龍海生來襲的那天下午,他陪着雲莊主站在崖壁看風暴中的大海,終於按捺不住斗膽問到那人是否便是神仙莊主。一向充滿自信的雲莊主眼神有些閃爍,遲疑了片刻後點頭說是,還問他怎麼看待他們。他雖然有所猜測,但得到親口確認後還是有些發怔,好一會才說無論如何會誓死追隨兩位莊主。雲莊主聽到後輕聲嘆了口氣,似乎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
神仙莊主的確長得跟神仙一樣,比他所見過的最美的女子還美,雲莊主對神仙莊主那如癡若狂的神情,令他覺得不自在,從此雲莊主在他心中的形象不再完美。唉,人無完人啊,張勇失望地嘆了口氣。?
兩人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待醒來天色已經發暗,船員們都已經用過晚餐,安遠也被老五弄醒,勉強吃了些清淡稀粥。梅勝雲去看他的時候,他兩眼發直地坐在牀上,披頭散髮,憔悴不堪,看到自家公子來了,慌忙要下牀。梅勝雲制止住他,來到他身邊坐下,幫他理了理散亂的頭髮,愛憐地說:“早知道你這麼受罪,就不出來這一趟了。”?
安遠又是慚愧又是感激。“小安沒用,不但不能照顧公子,還讓公子牽掛。老五說適應適應就好了,小安現在已經覺得好多了,公子快離開吧,這裡又悶又髒。”?
離開小安的艙房,兩人來到船頭,夜空中星光明亮,海面上夜光粼粼。雲之光回身召喚張勇。?
“張勇,你來給我們講講在大海上怎麼辨別方位。”?
梅勝雲笑道:“在大海上可以kao星象來辨別方位,我以前教過你,可是你卻總也分不清哪顆星是哪顆。你看,要辨別方向,首先要有一個定位的星。很多星星的位置並不是固定的,比如東啓明西長庚,他們其實是一顆星,但早晚卻在不同方向;但有的星星位置就是固定的,比如北辰星,找到他就找到了北方。我不是教過你怎麼找北辰星嘛,你啊,總有一天把自己丟了。”?
雲之光狡辯說:“晚上可以看星星,白天可以看太陽,那若是陰天怎麼辦?你這方法不可kao。我跟張勇困在孤島上,那裡天天都是陰的,根本看不到日月星辰。”?
梅勝雲說:“在大海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是在陸地上有很多方法辨識基本的方向。比如,一般朝南的樹葉比朝北的茂盛,石頭上有青苔的一側朝北,乾燥的一側朝南,諸如此類的方法很多。”?
雲之光說:“我哪有你那麼淵博,什麼都懂。對了,我想起來了,螞蟻的洞口應該是朝南,我記得小時候我們一幫小孩用水灌螞蟻洞口,好像都是朝南的。”?
梅勝雲笑着說:“你小時那麼頑皮?我小時候盡學這些東西了,再者我也沒有別的小夥伴一起玩。”?
張勇站在兩人身後,看見雲之光的手臂無意識地環在梅勝雲的腰上,他們兩人kao得很近,個頭又差不多,頭幾乎湊到一起。張勇突然覺得有些不安,回身看了看,船上的水手們都各自忙碌自己的事情,不知爲何他有一種替兩人羞恥的感覺。而眼前的兩人渾然不覺,不知雲之光說了什麼,梅勝雲幾乎笑得鑽到他懷裡了。張勇終於受不了,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雲之光回頭問:“張勇,你有什麼事?”?
“沒什麼,突然~~突然嗓子癢癢。”張勇尷尬地說。?
雲之光想起先前梅勝雲曾說張勇只怕是嫌惡於他,便要發作,不料梅勝雲卻突然溫和地說:“張勇,聽之光說你知道很多海上奇聞異事,給我們講講吧,大海茫茫,長夜漫漫,還挺不好熬呢。”?
張勇遲疑片刻後朗聲說:“謹聽莊主吩咐。不如小人再去取幾壺酒,用這些故事給兩位莊主佐酒如何?”?
第二日凌晨,雲之光去扯梅勝雲。“雲,起牀,練功。”?
梅勝雲眼睛都不肯睜開,嘟囔着說:“不去,睡覺。”?
雲之光繼續拽他。“這個時辰靈氣最足,要麼你練完再接着睡。”?
“哎呀,擾人清夢最討嫌,你不知道嗎?”梅勝雲被他拽得坐起來無奈地說。?
“你哪有什麼清夢,就算有夢也只准夢我。快點,靜心沉息,我輸真氣助你。”?
梅勝雲見拗不過他,只得定了定神,以九天心法入定。雲之光感覺自己輸入的一絲真氣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雖然那力量非常微弱,但卻給自己的真氣一個指引通道。雲之光大喜,希望那力量能牽引真氣走出完整的一週天,只要能完成第一次循環,自己的真氣便會成爲引子,在梅勝雲體內生生不息運轉起來。?
然而只是片刻後他便感覺到障礙重重。就像在一條窄窄的路上行走,路上有許多塊巨石,但只有這一條路,周圍都是懸崖深淵,有兩種方法繼續前行,一是翻越,二是擊碎巨石拓平道路。但云之光不敢在梅勝雲脆弱的真氣通道中冒險,他小心翼翼地觀察體會着,嘗試着翻越了最初的幾塊巨石,得到了鼓勵,便略微加強了真氣的力度,希望能儘快全線突破。?
然而那巨石似乎越來越高大,最終幾乎無法逾越。雲之光嘗試了幾次,不敢強行突破,他躊躇片刻後決定先退出,穩妥爲上。可是在後退的時候他卻發現,方纔越過的巨石依然橫亙在迴路上,依然需要小心翼翼地再次翻越。雲之光再次猶豫了。?
莫非必須要去除這些障礙才能繼續下去?雲之光仔細感受,那牽引的力量依然在前方**着他。試一下?雲之光咬牙下定決心,向面前的障礙發起衝擊之力。?
衝擊之力剛剛釋放,雲之光立刻感覺不妥,迅速收回真氣但爲時已晚。梅勝雲悶哼一聲,身體軟軟地倒在他懷中,嘴角滲出一縷鮮血。?
“雲!雲!”雲之光驚慌地呼叫着。老五聞聲衝進來,他察看了梅勝雲的情況後問到:“雲大人,你在試圖給公子打通經脈?”?
“是!我想試試,可能是太急於求成了。他怎麼樣?他不會有事吧?”雲之光緊抱着梅勝雲,又急又悔,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
老五嘆口氣說:“雲大人莫太驚慌,公子*命無憂。那時公子爲了救你自斷心脈,他因爲之前連續受過重傷導致心脈受損過重無法修補。如今天緣巧合能夠再聚真氣,也只是重新具備了修復心脈的能力,但這能力還很弱。就像一串珠鏈,線斷了,珠子四處散落,得一顆一顆找回來,再一顆一顆穿上,急不得啊!”?
雲之光心中略安,難過地說:“剛纔他體內又空蕩蕩的什麼都感覺不到,我嚇死了,我以爲我又要失去他!老五,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看着面色蒼白尚在昏迷中的梅勝雲,再看着一臉焦慮悽然無助的雲之光,老五心中亦滿是悲慟。老天啊,求求你,就不要再折磨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