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盛怒或者極度興奮之下,是聽不進去別人的話的。
再加上劉徹自認爲自己是一代英主,因此也就特別的喜歡乾綱獨斷。
雲琅自認不是一個忠臣,不是一個可以豁出命爲皇帝服務的人,所以,對於勸諫皇帝走正途這種事他歷來是不熱衷的。
身爲一個後世人,他甚至希望皇帝能夠犯錯,好讓他鑽一些律法的空子,從而發一下家。
走進驪山是一種逃避,走出驪山同樣是一種逃避,就大隱小隱這種事,雲琅早就可以轉換自如,居廟堂之高而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對雲琅來說是家常便飯,不過,他憂其民的時候多,憂其君的時候幾乎沒有。
不論誰當了皇帝,雲琅其實是不太在意的,不管誰當了皇帝,最後還是要吃飯的。
不能因爲爭奪一下皇位,大家就不用吃飯了。
長安城裡現在全是軍馬,陽陵邑里現在全是暴徒,軍隊不缺少飯食,暴徒則不用吃飯。
所以,雲琅很快就拋棄了這兩個地方,專門來到富貴城讓這座城市安定下來,不管外面人頭打成豬頭,城裡面的人還要繼續生活,繼續吃飯。
一旦陽陵邑跟長安城火拼之後,富貴城裡的商賈,百姓們好立即佔據這兩座城市火拼之後留下的大量空白市場,讓富貴城的百姓,進入新一輪的富裕階段。
控制富貴城對雲琅來說沒有難度。
因爲這座城目前幾乎是一座不設防的城池。
長安眼看着就要大亂了,富貴城的駐軍卻是關中所有城市中最少的,由於這裡的權力大多數都屬於長門宮,所以,守衛這裡的主力依舊是長門宮衛,以及皇帝派來的五百城衛軍。
爆炸發生之後,阿嬌就帶着長門宮衛去了甘泉宮,富貴城裡的守衛一下子就只剩下五百人。
剩下的五百人,也在阿嬌的宮衛離開半天之後,也被金日磾召集去了細柳營。
現在,看守城門的並非什麼宮衛,城衛,而是曹襄派來的武士。
進城的時候,看到那些武士,雲琅就很想發笑。
富貴城之所以到了現在依舊還能保持平靜,並不是因爲這裡的商人比較有節操,或者是這裡的百姓膽子比較大。
而是因爲大漢的最高學宮——太學在這裡。
十餘年的發展之後,太學已經成了大漢國最重要的人才儲備基地。
僅僅是今年,太學學宮裡面,就足足有三千人在觀政,在學習,在修煉。
這些太學生,以及太學裡的博士們,纔是這座城池的主心骨。
雲琅此次出山,幫劉徹將富貴城安定下來,不讓富貴城參與到叛亂中,已經是雲琅對劉徹做的最大貢獻了。
隋越揹着劉徹來找雲琅,想要雲琅做他做不到的事情,雲琅自然是拒絕的。
“三千太學生,其實就是三千甲士,陛下忘記了嗎?”
雲琅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對隋越道。
隋越怵然一驚,面色蒼白的站起身,匆匆的離開了。
雲琅冷冷的看了隋越的背影一眼,低聲道:“果真是漏洞百出啊……”
過了片刻,劉二回來了,雲琅見他面色如常,也就鬆了一口氣。
“武庫已經封鎖!”
雲琅點頭道:“那就看好他,不準太學生動武庫裡的任何一件武器。
同時也要讓太學生們做好準備,隨時準備拿起武器保家衛國!”
劉二低聲道:“雲氏十八位甲士,太學裡的四十一位博士守護着武庫,還從太學生手裡收回來了刀劍若干。
收繳武器的時候,很多太學生不滿,他們說,已經到了家國危難的時候了,大丈夫手中豈能無劍!
好在博士們下手果決,擊敗了幾個不肯交出武器的太學生,控制住了風潮。”
雲琅笑了,對於這些太學生,他實在是太瞭解了。
數千年以來,太學生,大學生們其實沒有任何變化。
他們是一羣最有社會責任感的人,他們將‘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這八個出自顧炎武,被梁啓超點明的字,貫徹的最徹底的人。
因爲年輕,所以喜歡用純真激烈的心去面對問題,他們不喜歡老謀深算的政客,只喜歡用自己的一腔熱血,一身血肉去直面最黑暗的世界,哪怕被廝殺的頭破血流,哪怕被撞的粉身碎骨,也從未退縮過。
雲琅自認爲是一隻老狐狸,而這羣太學生,就是他這隻老狐狸看護下的小雞。
老狐狸不吃雞,只喜歡看小雞成長爲大雞,等大雞膘肥體壯之後就丟進朝堂這個血肉磨坊,去面對更多的狐狸,餓狼,老虎,鱷魚乃至——龍!
那是他們以後的命運,現在不行!!
長安最值錢的東西絕對不是長門宮的什麼倉庫,不是建章宮後邊的白玉花園,更不是那個破爛陰森的皇宮。
是太學,是這裡的三千名學生,以及這裡的兩百餘位博士。
就大漢目前的國力來說,一個破爛的長安被毀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有人手,不出兩年,一個更加嶄新,更加宏偉的長安城就會拔地而起。
問題是,劉徹跟劉據這對父子,對太學這個人才寶庫棄之如敝履,齊齊的將目光放在陽陵邑跟長安城上,偏偏視富貴城如無物。
劉徹以爲他已經勝券在握,他以爲自己已經保護住了自己最貴重的東西。
劉據以爲自己佔據了陽陵邑,就已經佔據了一定的優勢,只要用重金招攬亡命之徒,給所有人開出天大的利益許諾,他就可以死裡求生。
反正他註定是失敗者,他從不認爲,一個繁華的長安,有什麼好憐惜的。
如果能用一個破爛的長安,乃至大漢,換來皇位,他甘之如飴。
兩人心中所想的都是皇位,都是明日的戰局,唯獨沒有人考慮過,事件過後,大家還要繼續過日子的問題。
劉據在劉徹眼中就是一個好笑的玩具,他在等劉據盡最大的能力招攬人手,好讓他看清楚人心向背。
謀反這種事情不能一蹴而就,偏偏要排兵佈陣,這是雲琅見過的最滑稽的事情!
雖然這樣滑稽的事情雲琅已經從《史記》上看過一次,如今身臨其境之後,他覺得更加滑稽了。
未央宮已經被炸成了一堆廢墟,雲琅覺得全天下人都知道是劉據乾的,偏偏劉據認爲他這一手很棒,已經成功地嚇阻住了他的父親,希望他的父親在看到他的強大實力後,能重新評價他,給他應有的尊嚴跟地位。
人,怎麼可以愚蠢到這個地步?
不過,當雲琅想到霍光,想到曹信之後,他忽然覺得劉據的想法或許沒有那麼愚蠢……
大漢的太學生是大漢國真正的人中精銳!
他們不僅僅要學富五車,還要懂得擊劍,射箭,揮戈,駕車,被甲,作戰……很早以前,雲琅就對上一任太學祭酒董仲舒說過,想要儒學在大漢大興,儒生們就必須加強個人的修養,不僅僅要在文治上有所建樹,同時,也必須在軍事上有自己的見解。
唯有如此,才能選拔出真正的可以縱橫朝堂,掌控國家的蓋世奇才出來。
因此,大漢的太學生們的日子就過的很苦,學業完成的時間,也從兩年變成了五年!
這些太學生們深深地知道,自己比拼蠻力或許不如那些農夫,不如那些遊俠,所以,在太學的武士操演中,更加註重的是對軍陣的認知,以及各兵種的配合,複雜的戰陣很難被那些目不識丁的農夫,遊俠們所習慣,對於這些太學生們來說,則完全不是什麼問題。
現在,就連皇帝也是剛剛知曉,雲琅已經手握三千甲士!
劉徹聽了隋越的稟報之後,沉默了片刻,就搖搖頭道:“還真的把太學生練成甲士了?”
隋越連忙道:“太學生大多爲富家子弟,平日裡本來就熟悉武事。
進入太學之後又操演數年,早就形成戰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