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老六作怪的瘋話自然引來一干兄弟的大笑,大戰來臨前的壓抑感也消除了很多。
馬老六從小就守在白狼口,也說不清楚他到底是漢人還是匈奴人,還是別的種族的人。
反正長着一雙跟漢人一樣的黑眼珠,只是頭髮有些詭異的捲曲,爲了保持跟其餘漢軍一個模樣,馬老六乾脆用刀子把腦袋颳了一個乾淨,一根毛髮都沒有。
這個樣子看起來奇怪,卻不再有人再用“雜種”這個稱謂來稱呼他了。
他是白狼口烽燧上資格最老的軍卒,也是軍功最卓著的一個,就因爲離奇的身世,讓他數十年來都不得晉升,至今還只是一個什長。
白狼口的兄弟早就忘了他身世可疑這件事,幕煙的上官卻似乎記得很清楚,不論幕煙向上打了多少請功文書,都會被上官給駁回來。
二十年間,幕煙的上司也不知道換了多少,然而,在馬老六的事情上,他們的意見都是一模一樣。
想到這裡幕煙嘆口氣道:“我想派你走一遭受降城的,聽說那裡有青樓,不知道十天時間夠不夠你走一個來回的?”
馬老六搖搖頭笑道:“省省吧,你要是這麼好心,以前爲什麼不派我去?”
幕煙苦笑道:“我以前總認爲還有時間,還有機會,誰知道他孃的已經沒時間了。
以你的軍功,足矣當上校尉甚至將軍,大漢負你良多。”
馬老六眯縫着眼睛道:“事情或許不會像你想的那麼糟糕,白登山要我們死守烽燧這本身就透着奇怪。
要說白登山的將軍們看我們這羣大頭兵不順眼我是相信的,要說那些將軍們要我們白白去送死,這一點我是不信的。
再等幾天,就該有變化了,等匈奴人到來之後,我們再說要死守烽燧的話。”
幕煙搖頭道:“不會有什麼變化了,該有的變化現在早就該出現了。”
馬老六笑道:“我們一羣大頭兵值得誰去算計啊,依我之見,我們恐怕是被人連累了。”
幕煙連忙問道:“被誰連累了?”
馬老六笑道:“想想兩年前是誰從我們這裡經過過?”
幕煙皺眉道:“那支全是甲士的騎都尉?”
馬老六出一口氣道:“該是被他們連累了啊,我們這些屯駐邊地多年的人,跟騎都尉那些膏粱子弟比起來,真是連人家的影子都看不見啊。
你算算,這兩年我們在烽燧,已經爲騎都尉歡呼過兩次“萬勝”了,那些被我們看不起的膏粱子弟,如今人家成了咱們邊城最出名的軍隊。
固守鉤子山堪稱第一,拿下受降城,讓我大漢的邊境向北推進了兩百里,向西推進了三百里。
這些其實都算不得什麼,這些年來,總有一些將軍們幹出過這樣的功勳。
最讓老夫吃驚的是,那羣膏粱子弟居然把受降城弄成了一個諾大的物資供應地,還遠征千里從西匈奴那裡奪回來七千邊民。
現如今,按照重要性來論,受降城早就超越了白登山。
所以說,白登山的那些官老爺們坐不住了,想要坑受降城一把,我們其實就是白登山的人質,要是我們全軍戰死了,你看着,受降城裡的騎都尉絕對沒有什麼好日子過,而且,還要揹負一個救援不力的罪名。
到了那時候,受降城,騎都尉的名聲可就算是臭大街了,由不得他們不來!”
“你說騎都尉會來?他們人手也不夠,最多兩千人!要是兩千人都被右賢王拼掉了,受降城都保不住!”
馬老六笑道:“你看着,會有人去受降城的,這樣騎都尉就能騰出來跟右賢王硬拼了。”
“還有這個說法?”
馬老六笑道:“你要是想當將軍,最好不要整天在白狼口混日子,多看看白登山傳來的軍令,多看看受降城傳來的文書,這樣呢,就會發現你在其中有很多的事情可做。
只要一兩件事情做好了,你屯將實任,偏將職銜就能變成偏將實任了,到時候就連背後的十里長城都會歸你管轄,最重要的是要多讀書。
知道不,耶耶之所以總是當不了官,不是因爲別的,就是因爲耶耶大字不識一個,說不了話,只能被人家糟踐進泥巴里。”
幕煙並不在意馬老六說的升官大計,只是急着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兄弟不會全部戰死在白狼口?”
馬老六看着慕煙道:“戰場上就不要總想着活,越想活的人在戰場上死的越快。”
幕煙在烽燧上不住地拍着手心轉圈子,轉了幾圈子之後就斬釘截鐵的對馬老六道:“給你兩個人,六匹馬,立刻走一遭受降城。”
“咦?讓耶耶去嫖?”
“讓你去找騎都尉將軍霍去病,告訴他,白狼口烽燧一干人衆,等候將軍吩咐,順變把我們的狀況告訴霍將軍。
如果你還有剩餘時間……隨你去幹什麼!總之,十天之內必須回來。”
馬老六大笑着拍拍幕煙的肩膀道:“當了十一年的屯將,第一次看見你心思變得活泛。
好說,好說,耶耶這就走,去了受降城,一定要把該辦得事情全部辦好。”
說完話,就一溜煙的下了烽燧,一個勁的催促另外兩個斥候,不大功夫,三個人就帶着六匹馬煙塵滾滾的殺向了受降城。
“白狼口是一個無險可守的地方,很早以前呢,大軍準備在這裡修建一座城池,結果呢,那個鬼地方的泥土大多是沙質,根本就沒辦法夯制城牆。
就那一座烽燧,也是從五十里以外的地方運來的膠泥添加了牧草之後才燒成的,算是一個特例。”
曹襄的目光從文書上轉移到霍去病的臉上,這一次他也不是很贊同霍去病先前的想法。
大軍馬上就要換防,騎都尉沒有必要再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霍去病點點頭,剛纔曹襄已經把白狼口的地形說的很清楚了,看樣子這傢伙是下了一番苦功,並非整日裡遊手好閒。
“白狼口的草原上,野草長得可好?”
趙破奴笑道:“這個沒法說,除非親自去白狼口看看,草原上的草一年一個模樣,跟天時有關,也跟放牧的牛羊數量有關,拿不準。”
霍去病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多帶一些引火物,提前走一遭白狼口,這一次,我不準備帶更多的將士,一千精騎足夠了,其餘的將士還要固守受降城。
這裡的物資堆積如山,沒有足夠數量的大軍保護,我放心不下!”
雲琅看着何愁有道:“能否告訴我來替換我們的人到底是誰,由那位將軍領軍?”
何愁有搖頭道:“委實不知,其實啊,不知道也好,我知道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如果來的人是公孫敖一類的人,你一定會想辦法把這傢伙坑去白狼口與匈奴大戰。
還是不知道的好,不知道的好。”
雲琅咬牙道:“我陪你在木筏上守了六天,就等不來你一句實話是不是?”
何愁有笑道:“老夫原本想要幫你們去探查一下的,後來發現你非常迫切的想知道替換你們的將軍是誰,所以啊,老夫就沒有問,也不準別人去探查!
所以,你就死了隨意坑人的心思,好好地謀劃一下依靠現有的這些東西,如何才能擋得住右賢王的兩萬鐵騎!”
雲琅失望的道:“一個小小的白登山,就能讓人看出爾虞我詐的大場面來,實在是不容易啊。
大漢的官員們,難道就不能實在一點,就不能果敢一點,就不能坦誠一點嗎?”
何愁有發出一聲大大的“嗤”掉頭就走,他很擔心再聽雲琅說話,自己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