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能,雲琅絕對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如果可能,他寧願做一些讓步,也不願意跟長平起衝突。
大漢以孝治國,雖然不符合雲琅的世界觀,可是,這是大潮流,身在潮流中就只好隨波逐流了。
在大漢國,沒有了孝之名,幹什麼事情都是師出無名的。
當年七王之亂的時候,人家也打着’清君側‘的名號進行的,沒有把罪名倒在皇帝頭上。
這一次的事件,很可能是長平做的最後一次努力,最後一次爲劉據發聲。
如果效果好,劉據將會繼續安穩的留在太子的位置上,並且清除掉了大部分隱患。
如果效果不好,最壞的結果就是長平一人倒黴罷了。
雲琅甚至覺得,長平之所以對曹氏,雲氏下手,目的恐怕也不是爲了那點勢力,應該有更深層的含義。
之所以會對曹氏,雲氏下手,最大的可能性不是侵佔,而是割裂!
自從知道長平對雲氏下手之後,雲琅就覺得長平這一次好像不想活了,是在安排後事。
尤其是發現衛青得了重病之後,雲琅就徹底明白了長平的心思。
這個倔強的大漢長公主有了殉葬的想法!
雲琅的腦子裡在跑馬,身邊的蘇稚卻睡得如同小豬一般,打着輕快的小呼嚕,只要丈夫在身邊,天塌下來她也不會在乎的。
把蘇稚纏在他腰上的腿拿下來歸置好,雲琅起身披上衣裳離開了帳篷。
夜深露重,秋蟬的聲音低沉而哀怨。
曹襄的營地就在雲氏營地的邊上,即便是深夜那裡也是燈火通明。
曹襄在默默地飲酒,七八個嬌媚的歌姬在無聲的跳舞,從她們被露水打溼的裙角來看,已經跳了很長一段時間了。
見雲琅過來了,曹襄丟給他一壺酒,雲琅喝了一大口,坐在曹襄身邊道:“放棄吧!”
曹襄擡起頭,他的雙眸被跳躍的火光映照的一片通紅,瞳孔中甚至有兩團火焰在跳動。
“我沒有什麼好失去的!祖宗的陵寢總要保全吧?”
“沒人要你曹氏祖墳,你要是繼續抵抗下去,母親就會死的很快。
這一次,她是在用命逼你,你除了投降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走。”
曹襄嘲諷的道:“你放心,母親是練武之人,我死掉了,她都會活的很好。”
“如果是自殺呢?”
曹襄笑道:“有人會自殺,唯獨不會出現在母親身上。”
“要是真的呢?”
曹襄瞅着雲琅的眼睛道:“如果她真的準備這樣做,我後退一步又如何?”
雲琅一口氣把黑陶罐子裡面的酒喝光,把罐子丟到遠處道:“她快要死了。
如果你做不到眼睜睜的看着她死,那就退讓一步。”
“爲了劉據?”曹襄毫不掩飾話語中的嘲諷之意。
“爲了大司馬……”
“母親爲什麼不能爲我付出這麼多呢?我是她親生的兒子,應該是她最親近的人。”
聽曹襄這樣說,雲琅無聲的笑了一下,靠着曹襄坐了下來,拍着他的膝蓋道:“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有一種毛病,叫做——親近傷害綜合症?”
曹襄抽抽鼻子道:“是一種病嗎?”
雲琅點頭道:“沒錯,是一種病,這種病主要表現在,越是親近的人,越是容易被她忽視。
她覺得自己最親近的人,一定是最瞭解她,最理解她的人,所以啊,她就不在乎親近之人的感受,反正你能理解是吧?”
曹襄點頭道:“這種病我舅舅也有……唉,這是劉氏的遺傳病症,無藥可救是吧?”
“你舅舅可不是這種病的患者,他眼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親近之人,你可以把他看成是這座泰山,也可以把他看成一條大河,反正你不能把他看作是一個人。
他知道自己姐姐要幹什麼,會有什麼樣的下場,依舊抱着手在一邊看,在他眼中,放任自己的姐姐肆意胡爲不管,就是對她最大的恩賜。
你如果再守着平陽縣不願意交出去,母親在這段時間裡犯下的錯誤就得不到赦免。
下場是什麼你清楚。”
曹襄笑了一下,揮揮手,那些已經疲憊至極的歌姬們就迅速退下了。
沒有這種默片一樣的舞蹈打擾,雲琅就把注意力放在噼裡啪啦作響的火堆上,酒喝完了,就抱着膝蓋來回搖晃,等待曹襄作出應答。
“不!”
曹襄把酒罈子丟進了火堆,原本平安燃燒的火堆一下子就冒起無數的火星,雲琅不得不連連後退。
“平安縣的事情也由我來做主!”
曹襄站起身子對雲琅輕描淡寫的道。
雲琅道:“好啊,我只是說了一下我的想法,你要是有別的想法儘管去做,反正我們哥幾個是綁在一條繩子上的螞蚱,你既然有想法,做就是了。
不過啊,別傷害母親!“
曹襄冷冰冰的道:“不傷害,了不起沒了長公主頭銜,沒了公主名分,以後我養她就是了,權勢,財物一樣不缺。
你跟我舅舅的鬥爭失敗了,那就換我來,我也想硬氣一次!”
“穿軟甲去!”
曹襄瞪着雲琅道:“這不好笑。”
雲琅攤開手道:“我沒有開玩笑,我之所以沒有捱揍,是因爲我慫了,但願你能撐到底。”
“我已經長大了,他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待我。”
“你可能對你舅舅的看法出現了誤差,他纔不在乎你的想法呢,對他來說,我們是他的晚輩,不會給你臉面的。”
“總要試試……”
雲琅笑了,拍拍曹襄的肩膀道:“前兩天我這麼說的時候你還在笑話我,今天我是不是也可以笑話你?”
曹襄認真的搖搖頭道:“你忘記了我們兄弟也不是弱者,我們不是沒有還手之力!”
雲琅笑了,抱了一下可憐的曹襄,就會去睡覺了,天寒地凍的,抱着溫香軟玉的蘇稚要比跟曹襄一起喝冷風要好的多。
天亮之後,大隊人馬繼續沿着山澗前行,泰山周邊的山都不是很高大,只是長滿了青松翠柏,古意盎然。
不時地有虎嘯從山林裡傳來,卻看不見老虎的影子,能聽見猿啼,一樣看不見猿猴的模樣。
不論是虎嘯,還是猿啼,都是對入侵者發出的警告。
劉徹自喻爲龍,自然不在意什麼老虎跟猴子,大隊人馬浩浩蕩蕩的在山澗穿行,只苦了霍去病。
秋日的泰山上滿是落葉,加上連續十餘天曝曬,只要有心人在山裡放一把火,皇帝的這支隊伍就會變成博望坡上的曹仁,赤壁之地的曹操。
所以,他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沿着兩邊的山脊搜索前進。
不大功夫,老虎的虎嘯聽不見了,猿啼也迅速的消失了,霍去病騎着烏騅馬守在皇帝鑾駕邊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跟趴在車窗上的皇帝聊天。
“如果此時我們遇到火攻,你怎麼辦?”
“迅速切割出一片空地,在水源地邊上爲陛下營造營寨,等火勢變小。”
“如果沒有水源地呢?”
“立即屠殺隊伍中的無用之牲畜,用它們的血爲陛下澆灌出一片溼潤之地。”
“如果這把火是雲琅放的呢?”
“陛下,雲琅就在您的車駕後邊……”
“朕是說假如。”
“假如是雲琅放的火,我們沒有人能活着出山。”
“爲什麼?”
“雲琅作戰從不以勇猛爲先,他總是在計算得失,如果勝算不超過八成,他就不會做任何冒險的舉動。
而且,雲琅軍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猛火油,這東西用水撲不滅,只會助長火勢。”
劉徹回頭瞅瞅乖巧的坐在鑾駕角落裡的雲哲道:“你怕不怕被你耶耶燒死?”
雲哲搖搖頭道:“我耶耶不會燒死我的。”
劉徹笑道:“你這孩子真是無趣,朕是說假如。”
雲哲認真的回答道:“如果我耶耶一定要舉火燒山,他一定會給安排好一條逃生之路的。
陛下可以跟着走出火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