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非子說過——明主治吏不治人。
劉徹深以爲然,在治理官吏的時候,往往親力親爲,越過丞相,御史兩府官員,親自主持對地方官的上計。
這就造成了架空丞相府的事實,也是造成丞相府成爲一個擺設的重要原因。
大漢國的官吏考覈一般分爲兩種——常課,大課。
大體上承襲秦制。每年年終由郡國上計吏攜帶計簿到京師上計,這叫常課。
三年一考察治狀,叫大課。
大漢國的考課制度,大體說來,有兩個系統。一是公卿守相或各部門主官各課其掾屬,這是上下級系統。
如公府掾屬、諸卿屬官、守相掾史,均須依其職務由主官加以考覈,按其能力高低和功勞大小,作爲遷降賞罰的依據。
至於無具體職務的散官,則另立條格,加以考覈或考試,光祿勳歲以四行科第郎官即屬此類考覈。
朝廷對郡國的考課。由於上計考課事關國家大政,故大漢朝廷對此非常重視,皇帝不僅往往親自主持其事,有時行幸郡國,也常就地上計。
然而,朝廷負責上計的常設機關是丞相、御史二府。
丞相主要負責課殿最上聞,御史大夫主要負責按察虛實真僞,二府相輔爲用。
丞相、御史大夫親自主持上計,具體事務則另委派官吏專管。
如大漢初年,蕭何爲相國時,張蒼曾以列侯居相府,領主郡國上計之事,故稱爲計相。
大漢以三公分掌丞相之職,所以郡國上計亦由三公分管。
太尉掌四方兵事功課,司徒掌四方民事功課,司空掌四方水土功課,皆於歲盡奏其殿最而行賞罰。
官員升遷也是如此。
劉徹想要增加官員,不管他如何的急迫,也必須與太尉衛青,宰相李蔡,大司農兒寬商議。
因爲此事,長門宮先前所招收的所有士子,都成了待詔士,
而這樣的國家大事,絕對不是一兩天就能形成成議的,在皇帝尋找他們三人討論此事之前。
這三位還要尋找自己的部屬,共同商議出一個法條,這個法條必須羅列出施行考試掄才的優點跟弊端,也必須尋找出他們所在部門對此事可以接受的上限跟下限。
超過上限跟下限都是不可取的,這三人要做的事情就是保證皇帝的要求不出他們接受的範圍。
雲琅是武官,他的頂頭上司自然就是太尉府,歸衛青管轄。
接到衛青軍令的時候,雲琅就覺得很麻煩。
大漢國的軍官文采都不是很好,這個時候的大部分將軍,都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悍將,讓他們上陣殺敵個頂個的強大,可是呢,要他們提筆寫文章,如果沒有軍司馬幫忙,他們只能抓瞎。
可想而知,考試掄才大典最大的反對者就是太尉府!
雲琅也不同意用考試的方式來選將軍,在這個時代,作戰最重要的還是體力,雖然智慧可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利,可是,體力絕對能決定一場戰爭的勝利。
高級軍官可以是智慧絕倫而弱於體力的人,而基礎軍官則一定需要選擇身強力壯,武藝高強之輩。
要知道,在作戰之時,霍去病,雲琅這樣層次的軍官依舊需要衝鋒陷陣,即便是衛青,在最後發動決戰的時期,也是要上陣殺敵的。
在大漢時代,戰場上的每一個人都參與戰鬥毫不稀奇。
如果大漢國的軍官要靠考試……雲琅不敢想那是一個怎樣的場景。
大漢國的武侯們齊聚一堂的時候,雲琅明顯感受到了被人排斥的感覺。
畢竟,他永安侯雲琅纔是這些武侯中學問水平最高的一位,因此,那些武侯們就下意識的認爲,在座的人中間,如果說有人支持皇帝通過考試來取才的話,這個人非雲琅莫屬,也只有雲琅有資格在考場上奪取高官的位置。
因此,當坐在雲琅身邊的公孫敖放了一長串響屁,然後一本正經的問雲琅,他這樣的人能不能通過考試保住合騎侯爵位的時候,雲琅立刻就跑到窗戶邊上去了。
也不知道這些人今天都吃了什麼,偌大的會場裡響屁之聲不絕於耳,還有兩位估計是用力過猛弄了一褲襠……
於是雲琅自然就跳到窗外,不想跟這羣噁心的人混在一起。
衛青平日裡溫文儒雅,沒想到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他依舊錶現的平靜無波,只是放在眼前的那杯茶水他再也沒碰過。
等屋子裡的空氣勉強可以讓人呼吸了,衛青就平靜的問道:“這就是說大傢伙都不同意了?”
底下卻沒人說話了,平日裡囂張跋扈的公孫敖也閃爍着眼神一句話都不說。
雲琅用手帕綁住鼻子跟嘴巴,站在窗外甕聲甕氣的道:“怎麼可能會答應?
考試考文官就好,關我們屁事,我們是要拿着劍跟匈奴作戰的,拿筆的大軍人家匈奴人可不怕!”
雲琅話音剛落,會場裡頓時就沸騰起來了,公孫敖第一個跳起來道:“永安侯所言極是,我們不考,末將今日就以永安侯馬首是瞻!”
“嘖嘖嘖,到底是我們這羣大老粗中讀書最多的人,永安侯確實有見地,老夫平生就沒服過誰,今日見了永安侯,嘖嘖,確實是我軍中難得的好漢!”
衛青笑呵呵的道:“如此一來,大傢伙都是不願意考試了是吧?”
會場一下子又安靜了下來,人人扭頭瞅着站在窗外蒙着手帕如同竊賊一般的雲琅。
“不考,打死都不考,指望我們這些人提筆,不如干脆把我們砍死算了。”
衛青見雲琅又發話了,就笑吟吟的道:“按理說你只要參加考試,拿個頭籌不算難事吧?”
雲琅大聲道:“我拿頭籌不難,問題誰是後籌?如果滿大漢就剩下末將一個將軍。
竊以爲那個時候,我這個將軍的日子過的還不如諸位因爲考試被廢除的同僚。
我領着一羣純粹的讀書人上軍陣,那就是給匈奴人送人頭,僥倖沒死,回來也會被陛下五馬分屍。
考試,在軍中斷然不可行。”
公孫敖冷笑道:“還真的以爲你仗着一肚子的墨水,就看不起我們這羣人,看來你的書沒有白讀,還知曉利害。”
雲琅難得沒有反駁公孫敖,鄭重的道:“我與合騎侯素來不合,可是,上了戰場,我寧願與合騎侯這個我很討厭的人背靠背與敵人作戰。
也不願意跟一個我不熟悉,不瞭解的傢伙背靠背作戰。
至少我知道,在我沒有跑之前,合騎侯還不會跑,我很確定他知曉我的作戰意圖,我也知道他下一步會幹什麼。
即便是戰死了,那也是運氣不好,敵人太強大,與合作沒有關係。
跟不是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還身居高位的人一起作戰,背後的涼風嗖嗖的,天知道那個傢伙會幹出我不理解的什麼事情來。
那樣戰死,就太冤枉了。”
公孫敖桀桀笑道:“你死不死的某家不在乎,硬着心腸眼看你屬下的大漢將士死掉這種事,某家還幹不出來。”
一直保持沉默的驃騎大將軍霍去病忽然道:“考試必須進行!”
平陵侯蘇建瞅着霍去病道:“驃騎將軍的文采很好嗎?”
霍去病瞟了蘇建一眼道:“有傳言說北地的大軍中,蘇姓過半,此言當真?”
蘇建霍然起身指着霍去病怒吼道:“你怎可跋扈至此?”
雲琅站在窗外悠悠的道:“蘇氏十校尉,假子三千人,平陵侯,冠軍侯之所以說一定要考試,指的可不是用文章來取將軍,而是要用戰功,用人望,給那些出身低賤的軍中弟兄們一個出頭露面的機會。”
蘇建轉頭看着雲琅像是一頭被激怒的雄獅鬚髮酋張,戟指雲琅道:“血口噴人,見不得別人好的無恥小人!”
霍去病冷冷的道:“我今天之所以警告你,是因爲,我不想在某一天帶兵征伐你,取你頭顱易如反掌,只是可憐那些昔日的同袍做了你的殉葬品。”
蘇建不敢與霍去病對視,轉而站在大廳中間瞅着衛青道:“太尉要偏袒你外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