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親情,愛情,友情,或者人世間的一切享受,都不過是爲了抵禦人間的寂寞。
雲琅的寂寞無人能懂,所以,他只有來到死人面前,傾訴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所有看法。
陵衛大營裡面的骸骨,已經剩下不多了,相對的,洞窟裡面站滿了披甲的武士。
有的面容清晰一些,有的面容只是模糊一團,肅立在那裡如同一支軍陣。
雲琅知道這些人不會寂寞的,相比始皇陵裡面更加龐大的武士羣,他們不過是一支偏師。
世界的主流是那些在地面上行走的人,而不是這支地下軍團,地下的這支軍團註定要寂寞幾千年……
當有一天他們重見天日的時候,所有的秘密纔會被解開,雲琅傾訴在這裡的話語纔會有人聽。
路過始皇陵入口的時候,雲琅強忍着想要進去的慾望,他很想再去看看太宰的模樣,哪怕有辨識度不高的奇怪光線,雲琅覺得這個險還是值得一冒的。
終於,雲琅還是沒有進去,因爲何愁有在洞口設置了禁制,只要走進去,估計十死無生。
老虎大王只有來到了驪山,纔有獸中之王的模樣,也只有在這裡,老虎大王纔會擯棄自己懶散的模樣,張牙舞爪的鞏固一下自己的領地。
於是,一頭野豬,一隻鹿,一個擋路的狐狸全部成爲了老虎大王迴歸野性的犧牲品。
雲琅看見了一匹毛色雜亂的孤狼,從那匹狼臉上的傷疤來看,她就是昔日雲琅來到大漢的時候,帶着狼羣圍獵野豬的狼王。
母狼成爲狼王很罕見,她身上雪白的皮毛,如今變成了骯髒的土黃色,而且毛色不均勻,有一塊沒一塊的,孤獨的在山林裡巡梭。
或許是無力奔跑,也或許是活的不耐煩了,她見到老虎大王的時候並沒有如豹子,狗熊那樣迅速遁走,而是站在那裡,等待老虎大王發威。
老虎大王咆哮一聲,驚起了無數的飛鳥,母狼依舊沒有離開,反而向前走了兩步,支棱起脖子上的鬃毛向老虎大王發起挑戰。
她只有三條腿能夠站立,可是,她站立的非常穩當,老虎大王淡黃色的眼珠子逐漸有了一股子血色,看的出來,他非常的惱怒。
母狼向前逼近兩步,老虎大王縱身躍起,僅僅用一隻爪子就將孱弱的母狼按在身下,正要張嘴咬住母狼的脖子,老虎大王卻閉上了嘴巴,鬆開爪子,用巨大的虎掌扒拉一下母狼軟塌塌的脖子,然後高傲的離開了。
母狼努力翻了一個身,瞅着跟雲琅一起遠去的老虎大王發出一聲淒厲的狼嚎。
那匹狼就要死了……老虎大王在肚子沒有餓到極點的情況下,覺得沒有殺她的必要。
從山巔緩緩而下,很容易就到了溫泉池子邊上,一個女子正在溫泉池子裡沐浴。
眼看着老虎跟雲琅從山林裡鑽出來了,也不驚慌,依舊慢條斯理的沐浴,即便美好的身段全部暴露在一人一虎的眼中,也毫不避諱。
原本以爲自己又有豔遇的雲琅在看清楚水池裡的人是誰之後,就什麼念頭都沒有了。
把老虎攆走,自己蹲在溫泉池子邊上無奈的瞅着這個喜歡在野地裡沐浴的女人。
“手帕遞給我。”卓姬頭都不回就伸出手問雲琅要手帕。
雲琅從竹籃裡取出一方針織手帕遞給了卓姬問道:“一個人在這裡洗澡,也不怕被狼叼走?”
卓姬將手帕綁在頭上,轉過身瞅着雲琅笑道:“也只有你才能進來。”
雲琅回頭看看樹木茂盛的驪山道:“老虎沒有發現,只能說你的護衛全部在睡覺。”
“你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婢女就告訴我了。”
“隨意窺伺我的行蹤,那個婢女該被滅口了。”
“好啊,這就下令,讓人把婢女的人頭送來。”
雲琅怒道:“你還是那幅把人命當草芥的做法,吃了這麼多苦,還沒有醒悟?”
卓姬大笑道:“你就不是個好人,偏偏做出一副好人的模樣,我如果真的變成你家少君的模樣,你一定沒有再看我一眼的心思,哪有像現在這樣,賊光灼灼的看着我的身體。”
也不知什麼原因,或許是雲琅自己也是一身臭汗的緣故,所以他也很快就下水了。
開始的時候只是很正經的洗澡,耳鬢廝磨之後,就很自然的成其了好事。
雲收雨歇,靠在水池子邊上休憩,卓姬見雲琅在看她肚皮上的紋路,不但沒有感到難爲情,反而拉過雲琅的手放在稍微有些鬆弛的肚皮上驕傲的道:“這是你的大女給我留下的紀念。”
雲琅點點頭道:“今天看見了一匹母狼,當年我見到她的時候,她一身白色的皮毛,統領一支狼羣威風凜凜不可一世,即便是野豬羣也敢下手捕獵。
今天又看到了她,毛皮破敗還瘸了一條腿,就這,還敢衝着老虎發起衝鋒,結果,被老虎一爪子就拍翻了,如果不是老虎今天吃的很飽,她就沒命了。”
卓姬聞言嘆了口氣,將雲琅的手放在胸膛上道:“那就不要看爛皮毛了。”
雲琅再一次將手放在她的肚皮上道:“放在這裡跟踏實些。”
說罷,就閉上眼睛繼續休憩,卓姬很自然的抱着他的頭也安靜了下來。
“我們這算什麼呢?”雲琅在半夢半醒間問卓姬。
卓姬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成不了夫妻,你對我沒有愛意,我對你似乎也愛不起來。
如今,湊合着過吧,你再忍耐幾年,等我成老太婆了就不來糾纏你了。”
雲琅嘟囔道:“且糾纏着吧,當年就在這裡看了你的身體,孽緣就已經註定了,如果我當年沒有好奇的看你一眼,現在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你跟司馬也不會走到這一步田地。”
卓姬笑道:“上個月司馬來長安述職,曾經派人來過我府上,給我送了一封信,你要不要聽?”
雲琅搖搖頭道:“他的膽子很小,有沒有什麼節操,更沒有匹夫之勇,也缺乏擔當,這時候還能對你如何呢?”
卓姬苦笑道:“當年一曲《鳳求凰》讓我以爲人間勝境莫過如此,才相處幾日,就發現此人不可託付終身。
不得已之下,我纔在成都當壚賣酒,逼迫我父親給我大批的嫁妝……供我活命之用。
而他,自從有錢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着銀錢來到了長安求官,兩年時間音訊皆無。
我在成都苦苦等候,卻等來了無情文書,爲此,我不服,千里迢迢來到長安謀生,不爲他,只想告訴他,離開他,我卓姬一樣可以活的輕鬆快活。
說起來,你是一個無情的人,而我又是一個無義之人,無情對無義倒也搭配。
你說的很對,男子有沒有才華其實不重要,有擔當的男子才值得婦人低眉順眼。”
雲琅笑道:“你覺得我很有擔當?”
卓姬笑道:“能在家裡給外室留一個棲身之所的人,據我所知,王侯裡面只有你一個。”
雲琅愣了一下,猶豫的問道:“這不可能吧?”
卓姬哈哈大笑道:“別人家的外室或者成爲妾,或者成爲丫鬟,或者獨居在外,絕對不可能在家裡有一個明確的位置,這方面你確實是大漢第一人。”
雲琅跟着笑了,對於這一點他真的不知道。
長久獨居的婦人在獲得一個心滿意足的宣泄對象之後,自然是瘋狂的,於是,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了,雲琅纔在一處陰涼的地方找到了老虎,一人一虎踩着軟綿綿的腳步回家了。
雲琅剛剛離開,大羣的丫鬟侍女就出現在池塘邊上,卓姬看着雲琅走進了黑松林,就對匆匆趕來的平叟道:“他還是一個爛好人。”
平叟滿意的笑道:“他很聰慧,甚至可能看透了我們的計劃,最後還是落入彀中,這樣的人,你每欺負他一次,情義就會少一分。
不過呢,雲琅是一個很注重過程跟結果的人,夫人只要從一個孀婦的人性出發,去做一個孀婦應該做的,可能做的事情,他就會認爲這是可以原諒的事情。”
卓姬笑着搖頭道:“不欺負他,我就想這樣過一輩子,什麼都不求,什麼都不要,只要他不斬斷我跟大女的母女之情,這一輩子給他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