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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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洗完傷口,蕭暮之開始上藥,涼涼的,使獨孤鳳覺得很舒服,他眯着眼舒服的嗯出聲,眉目間盡是溫柔的看着蕭暮之,像是一隻吃飽了在地上打滾的小狼,無害而善良。

蕭暮之看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見獨孤鳳轉眼看着天上的月亮,於是問道:“喜歡月亮?”他想多和獨孤鳳說說話,看看他現在的神智狀況。

獨孤鳳這個樣子,他有不容推卸的責任。

只要是他該承擔的,他從來不會逃避。

獨孤鳳迴應道:“喜歡月亮。”低沉中帶着呢喃的聲音像極了在撒嬌的孩子。蕭暮之笑笑,對獨孤鳳迴應的話感到很滿意,他開始給獨孤鳳擦乾頭髮,讓那些墨色的黑髮在青石板上披散開來,月光灑在他的單純的臉龐上,顯得魅惑而迷人。

心中怦然一動,有些慌張的別過臉去。

蕭暮之在心中問自己:你這是怎麼了?

忽略掉那一瞬間的心悸,蕭暮之給獨孤鳳穿好衣服,在他身邊躺下,道:“關山的月亮很大,白的像雪一樣。”獨孤鳳轉過頭,盯着蕭暮之一眨不眨。蕭暮之笑了,伸出手比劃道:“還有,月亮下還有雪山,雪山的下面還有無垠的沙漠,到處都是雪白一片,很漂亮。”

“月亮……關山,我也要……”獨孤鳳看着蕭暮之,眼中升起孩子看見心愛的東西時特有的渴望光芒,蕭暮之一愣,摸了摸他的頭笑道:“好,等你病好了就帶你去。”

這一刻蕭暮之突然有些茫然。

等你病好了。

一定會很恨我。

你所受的污辱都是因爲我。

呵呵,恐怕到時不會願意去吧。

獨孤鳳微微嘟着嘴,搖着蕭暮之的衣袖,嘟囔道:“沒病,沒病……”

“嗯,嗯,你沒病,鳳凰怎麼會生病呢?”

“鳳凰?”獨孤鳳眼睛中充滿了好奇。

蕭暮之含笑着點頭,道:“對,你是一隻鳳凰。”

“那你也是鳳凰嗎?”蕭暮之驚喜的發現獨孤鳳說話流利了許多,看來要多多跟他交流才行。

“嗯……我嘛,我是一隻鷹,不過我要先給你這隻鳳凰抓魚。”獨孤鳳笑着拍手,悅耳的笑聲迴盪在山間:“鷹、鷹,抓魚。”蕭暮之脫掉上衣,鑽進了潭水中,不一會兒抓了幾隻肥美的鮮魚扔上岸。

架起篝火,蕭暮之赤裸着上身烤魚,不一會兒就飄出淡淡的魚肉香味,獨孤鳳坐在蕭暮之身邊,將頭靠在他的肩上,不時的伸出手指戳一戳在火上的魚。

“熱的……”

“嗯,在烤一會兒就好了。”

“還是熱的。”

“嗯,還差一點點。”

“唔……燙。”一下子收回手指,獨孤鳳癟癟嘴,蕭暮之好笑的看着,拿起他的手吹了吹,道:“給你吹吹,不痛了。”小時候暮然每次被燙到總是撲到自己懷裡大哭,看着獨孤鳳從新揚起的笑臉,蕭暮之笑着摸摸他的頭,遞上一隻烤好的魚。

蕭暮之吃着淡而無味的烤魚,心頭如被壓了一塊巨石,連日來的變故讓他心力交瘁,腦袋裡一片混沌。

出去、出去之後該如何面對。

側頭看着吃的興高采烈的獨孤鳳,蕭暮之自嘲的一笑,自語道:“人家都沒放在心上,也罷,就當被狗咬了一口。”轉身躺在石板上,蕭暮之努力的去忽略心頭的悲憤害怕。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去怨恨任何人。

更何況那人是天子。

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吧,事情總會過去的。

閉上眼,獨孤鳳像孩子一般靠過來,將身體往蕭暮之懷裡拱,可惜他不是什麼嬌小的少年,供了半天才醒悟過來。

於是用兩隻油膩膩的手去抱蕭暮之。

又好氣又好笑,抓住那兩隻搗亂的手,蕭暮之起身澆上清水洗去油漬。

“好拉,睡覺,身上疼不疼?”那人一定要往自己懷裡蹭,蕭暮之對於現在的獨孤鳳完全狠不下心,嘆了口氣任命的將那人摟在胸前。

獨孤鳳一手環過男人柔韌的腰身,一手完弄着蕭暮之的頭髮,像只舔食過後的小獸,心滿意足的枕着蕭暮之的手臂,聽到蕭暮之的問話,他立刻蹭蹭腦袋,委屈道:“還疼,再吹吹。”

被獨孤鳳信任又委屈的目光弄的無措,蕭暮之臉上浮起一抹無奈的笑意,安哄道:“好、好,哪裡疼?”

“屁屁疼,吹吹。”

“……..”獨孤鳳,你是不是裝的?蕭暮之黑着臉開始懷疑,一把按住獨孤鳳的頭,蕭暮之沒好氣的說道:“快睡覺,明天還要逃命,小心再被那老女人抓去。”

懷中的人明顯抖了一下,蕭暮之後悔自己口沒遮攔,連忙安撫了一會兒,伸手輕拍着獨孤鳳的後背,東拉西扯。

從自己小時候的糗事講到長大後帶兵,獨孤鳳慢慢安靜下來,恍惚中,他只覺得蕭暮之的聲音很好聽,朦朧的腦海裡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

這樣真好。

不久,獨孤鳳睡熟了,蕭暮之起身加了點柴火,在水潭邊寒氣重,再加上兩人穿的都不多。還好這裡山巒起伏,兩人又正在山谷的低窪處,因此即使有火光也不會被人發覺。

夜靜靜的淌過。

睡夢中,一股寒氣突然襲來。這股寒氣蕭暮之並不陌生,是春雨的餘毒,也不知怎麼回事,這一點毒總是清不了,看來需要特製的解藥才行。

蕭暮之想醒過來運功驅寒,眼皮卻怎麼也睜不開。

不由自主的蜷縮起身體,呼,好冷。

寒氣從腳底上升,彷彿下一刻就要將心臟凍結。

蕭暮之不斷顫抖,不斷掙扎,他知道自己不能這樣睡着,他必須運功驅寒。

否則,很可能死在睡夢中。

我怎麼能死呢?

我還有家人,還有個讓人放心不下的弟弟,還有個可愛的妹妹。

還有….

還有獨孤鳳

他還需要人照顧。

皺着眉,蕭暮之在青石板上不斷的抽搐,臉色白中發青,獨孤鳳被驚喜了。

他感覺到原本溫暖的懷抱冷的出奇。

冷的他身上的傷口都開始痛起來。看着蕭暮之痛苦的表情,獨孤鳳像一個受到驚嚇的孩子,他伸出手學着蕭暮之安慰自己時的樣子,輕輕拍着他的脊背。

“拍拍,不痛了。”

“你哪裡痛,我幫你吹吹。”

但很快他發現這是徒勞。獨孤鳳開始慌了。他什麼都記不得了,只知道這個人救了他,對他好,他不想他有事。

忍着身上的疼痛,獨孤鳳用力的推蕭暮之,希望他醒過來。

拜託,鷹,你醒過來。

我害怕,我好疼。

獨孤鳳不知道蕭暮之的名字,但他記得男人說過:你是一個鳳凰,我是隻鷹。

可是無論怎麼搖,無論怎麼祈求,那人卻一直沒有醒過來。

獨孤鳳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四周,緩緩的將蕭暮之抱在懷裡,男人身上冷冽的體溫使得他不由自主的瑟縮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又更緊緊的將人摟住。

鷹,我害怕,我不要跟你分開。

蕭暮之終於睜開了雙眼,而他的手此刻也正緊緊的摟着獨孤鳳,火熱的體溫抵消了一些寒氣,兩人緊貼的身體沒有一絲縫隙。

獨孤鳳將頭靠在蕭暮之的肩頭,臉色發白,身體因爲挨着蕭暮之寒冷的軀體而不時的輕顫。

伸手緩緩撫mo着獨孤鳳緊密的眉目,蕭暮之摟着男子的那隻手逐漸收緊,他開始運功,浩瀚的真元在經脈中涌動,將那股寒氣逼的節節敗退,不一會兒,蕭暮之身上的寒氣褪去,因爲運功使得全身發熱。

獨孤鳳睜開眼,正對上了蕭暮之一雙精光四溢的眸子,他呆了呆,伸手戳戳蕭暮之的眼角,一臉驚訝的說道:“鷹,你的眼裡有星星。”蕭暮之一笑,眉眼間盡是溫柔,握住那隻早自己身上搗亂的手,有些心疼的問道:“冷嗎?”

“冷。”獨孤鳳點頭,真的好冷,他以爲自己會被凍死,可是他不願意離開鷹。

“現在呢?”蕭暮之捏着獨孤鳳的那隻手渡過一些真元。

獨孤鳳舒服的眯起眼,腦袋在蕭暮之脖頸間難耐的磨蹭,喃喃道:“好舒服。”蕭暮之嘆了口氣,心中複雜不已。

當他睜眼時看到獨孤鳳蒼白的臉頰,內心霎那間的震撼與心動,讓他想要忽視也不可能。

這個人爲了自己將尊嚴送給別人踐踏;

即使現在,那人的依賴,信任,直至緊抱不肯放棄的雙臂,都讓蕭暮之感到無所是從。他承認,他似乎動心了。

但對方是個男人,還是個趁他無力反抗時強要了他的男人。

怎麼可能?

看着獨孤鳳安心下來的笑容,蕭暮之在心底無聲的自問。

獨孤鳳,我們到底誰欠了誰?

那一晚,兩人睡的並不安穩,因爲下半夜的時候,蕭暮之震驚的發現獨孤鳳的異常。

他總算知道什麼是嗜武丹了,那種丹藥會逐漸吸收練武之人的真元,一旦真元不足以滿足時,嗜武丹的藥性就會使中毒者痛苦不堪。

獨孤鳳在睡夢中突然慘叫着醒來,雙目赤紅的不斷的用手腳踢打着四周一切的物體,蕭暮之想去阻攔卻又怕傷到他。

明明那麼脆弱的一個人,此刻毒發時卻彷彿有無窮的氣力。

“啊———啊!”獨孤鳳狂吼着,蒼白的臉頰因痛苦而泛紅,往日霸氣的輪廓眉目已經被痛苦這麼的脆弱無比。

蕭暮之緊緊的握着拳頭,恨!

那個女人!

總有一天,靈毒門,要蕭暮之要你們統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雖然心善,但對於自己的敵人,從來沒有心軟過,也正因爲如此,他才能在枯骨埋鬼的戰場上活下來。

下一秒,蕭暮之從後面將獨孤鳳緊緊的抱住,禁錮了他所有的行動,隨即,強大的真元渡進了男子體內。

有了足夠的真元,嗜武丹的藥性潛伏起來,獨孤鳳慢慢安靜下來,雙眼茫然的看着黑暗的前方,他輕喚:“鷹……”

蕭暮之抱着獨孤鳳坐在青石板上,雙手環保禁錮了獨孤鳳的手臂,將頭抵在獨孤鳳的肩頭,蕭暮之虛弱的應了聲:“別怕,一會兒就過去了。”他還在過渡真元,獨孤鳳感覺背後一股暖流襲來,渾身舒暢無比,輕吟一聲,乾脆靠着蕭暮之睡過去。

驀地睜開眼,望着眼前男子熟睡的容顏,蕭暮之自己感到不可思議。他總算明白了獨孤鳳爲什麼會這麼虛弱,嗜武丹——太厲害了,他這一次毒發幾乎耗了蕭暮之一半的真元。

春雨,嗜武丹……

靈毒門究竟是什麼玩意,居然有這麼詭異的毒藥。

該怎麼辦?不能一直拖下去。

或許……暮然會有辦法。

打定主意,蕭暮之決定帶着獨孤鳳回京,雖然回去必然會見到慕容釋,但此時的形勢已經不容蕭暮之躊躇了。

該面對的就不能逃避。

皇上,臣……這一次是生是死,都憑君發落,只求你爲臣留下一點尊嚴。

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日中午,兩人醒來時都十分虛弱,如果不是經過一夜的修整,恐怕更糟糕。

照列爲獨孤鳳上了藥,蕭暮之找準方向向着山外走去。

雖然知道這裡是南方,但也不知道具體位置。

但願不要離都城太遠纔好,他怕自己和獨孤鳳會撐不到那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