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7

含笑關山月

隔着一湖碧波,遠遠望着宏偉的山河殿,慕容釋隨意的坐在垂柳下,修長的手指輕叩着石面,目光懶懶的掃過。

這裡是御花園的邊角處,剛好可以全景的看見皇城的幾大建築,山河殿,清遠殿,金鑾殿。山河殿就建在清遠殿旁邊,平日裡還未上山河殿上朝時,大臣們都會在那裡休息。

“寧兒拜見皇上。”寧妃一改張揚跋扈的模樣,來到慕容釋身旁時已變得嬌滴滴了。常德貴退到一邊,實在不想看這兩人親熱,想到受辱的蕭將軍,再一看得勢的寧妃,心中就跟吃了只蒼蠅一樣難受。

慕容釋瞟了寧妃一眼,見她今日打扮美豔動人,便含笑道:“起來吧,坐到朕身邊來。”寧妃輕依到慕容釋身邊,嬌聲道:“皇上,臣妾剛纔見您眉頭深鎖,很是難過,皇上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

慕容釋眉頭一皺,難道自己不快的心思表現的那麼明顯麼?怎麼能高興的起來,一想到那人接到聖旨後傷心憤怒的表情,心頭就跟壓了一塊巨石。

明明不想傷害他,可是……唉,最是無情帝王家,即使是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吐了口氣,慕容釋看着寧妃與那人相似的眉眼,不由伸手撫摸,輕聲道:“朕只是有些乏了,不妨事。”寧妃嬌羞的垂下眼,道:“那臣妾爲皇上解解乏。”

慕容釋點點頭,閉上眼,很久沒這麼曬過太陽了。

寧妃柔若無骨的手指不輕不重的按壓着頭上的穴位,慕容釋表情逐漸放鬆,露出少年特有的柔軟面龐,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更顯的透明,寧妃越看臉越紅,這樣的男子即便不是君臨天下的皇帝也能醉倒無數女子吧。

常德貴低着頭,擡眼看着慕容釋享受的表情,忍不住狠狠的瞪着,反正他也看不到,不管怎樣,他就是爲蕭將軍報不平。然而,下一秒,慕容釋卻突然睜開了眼,一抹冷冽的光芒出現在他眼中。

常德貴嚇的渾身一抖,連忙垂下眼。

慕容釋眉頭一皺,看着常德貴。

這個太監也太不會掩飾自己了,即使閉上眼,那毫不掩飾的憎恨目光也能清晰的感覺到。

開口是特有的溫和聲音,常德貴卻明顯聽出了其中的寒意。

“小德子,這宮裡的規矩你可懂得!”常德貴看着慕容釋若有似無的笑意,心中哀嘆一聲,知道自己是在劫難逃,只得跪下道:“奴才冒犯聖駕,願受責罰。”

“哦?你有何罪?”慕容釋故作不知的說道,寧妃一見,立刻道:“皇上,寧公公去哪了,您不知道,這個小太監也太沒規矩了,適才對臣妾說話時蠻橫不恭,臣妾心想他是鞠躬盡瘁服侍皇上的人,也不想深究,沒想到竟然對皇上也目無尊卑,真是可惱。”

慕容釋不動聲色的呷了口茶,他只是好奇一個奴才怎麼敢這麼明目張膽的恨自己,更何況他還到了自己身邊。現在聽寧妃一說,心中更是覺得有意思,一個太監,竟然如此大膽。

放下清茶,慕容釋面上的笑意逐漸凍結,威嚴的指責道:“大膽奴才,可有此事!”常德貴一咬牙,破罐子破摔,瞪着寧妃道:“她胡說!“

“大膽!”慕容釋低喝一聲,立刻便有兩個侍衛站到常德貴左右,寧妃氣的眼一紅,委屈的靠到慕容釋懷裡:“皇上,是不是臣妾有什麼錯處,讓小公公這麼討厭我。”

常德貴看着兩人的樣子,更是又氣又怕。

怕的是今日恐怕性命不保,氣的是皇上此刻居然將蕭暮之忘得一乾二淨。那夜侍在門外,偶爾傳出的柔情蜜語歷歷在耳,他真的以爲皇上是愛上了蕭將軍,可是,此刻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想到昨日滿朝皆知的事情,常德貴覺得慕容釋根本就是個玩弄臣子的昏君。

寧妃剛一說完,常德貴驀的站起身,清澈的雙眸溢滿憤怒,他一跺腳,恨恨道:“既然奴才有錯,斬了我就是,皇上連忠心的臣子都可以弄上龍牀玩弄,我一個小小的冒犯聖駕的奴才,死不足惜。”說完,常德貴竟然自己跳下了湖。

雪白的水花四濺。

寧妃氣的雙頰緋紅,她怎麼也沒想到一個太監竟然如此大膽。

慕容釋湖中那一抹逐漸下沉的身影,一把將寧妃推到一邊,怒喝道:“把那個大膽的奴才給朕弄上來!”寧妃一下子被推到在地,臉色刷的白了,腦海中立刻響起了常德貴的話,頓時一顆心七上八下。

侍衛們立刻跳進了水中,等撈上來時,常德貴已經被不醒人事,眼光一轉,慕容釋面色陰沉的道:“把這個太監給朕收押,立刻傳大內太監總管。”

大內總管太監名叫錢寧,雖說是總管大太監,但暗地裡人人都知道,這宮裡真正主事的太監只有寧公公一人,誰叫寧公公是皇上的心腹呢。

錢寧再來的路上已經聽傳召的侍衛說了,當日皇上寵幸蕭將軍時,只有寧公公和他派的三個小太監在外面伺候,後來那兩個小太監都給封了口(薰啞了)放到外宮,只有剩下的一個是他的弟弟的兒子,從小也送進宮當了太監。

錢寧歷經三朝,可謂元老級的太監,看慣了皇家的骯髒內幕,因此常德貴來了之後便將他分到了清遠殿,後來讓他當了個大太監,這次寧公公傳旨,這小子要死要活非要去皇上身邊伺候。

以爲是侄子想往上爬,錢寧好勸歹勸也不起作用,沒辦法只好由他去了,沒想到調到皇上身邊才一天就出了這樣的事。

到了御書房外,錢寧心中七上八下,戰戰兢兢的行了禮,這才發現御書房裡竟然只有自己和皇上兩人,當即嚇的大氣也不敢出,趴在地上。

慕容釋俊美的臉顯得格外陰沉,緩步跺到太監面前。

錢寧趴的更低了。

“朕問你,朕和蕭將軍的事還有哪些人知道!”錢寧身體頓時抖了起來,聲音帶着哭腔道:“回、回皇上,只有奴才和寧公公知道。”

“那那個常德貴是怎麼回事!朕聽聞他是你侄子。”慕容釋緩緩開口。

錢寧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只得連忙叩首,扣得頭破血流:“皇上饒命,奴才再也不敢了,奴才決不會泄露半個字,求皇上開恩,皇上開恩。”事到如今,錢寧也顧不得給常德貴求情了,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至於那孩子,自找的。

冷笑一聲,慕容釋看着這個陽奉陰違的奴才,心中怒火中燒,自己和暮之的事,如果傳出去,該如何說服天下悠悠衆口,只怕那人心高氣傲,受不得半點侮辱,到最後真的會一死了之也說不定。

想到此處,慕容釋當即大喝道:“來人啦,把這個狗奴才給朕當場杖斃。”立刻便有侍衛進來,將錢寧牢牢壓制,錢寧擡起頭大呼:“皇上開恩,皇上開恩……啊……”沒有喚得絲毫憐憫,一聲聲慘叫從口中傳出,不一會兒便沒了生息。

頹然的坐在龍椅上,慕容釋望着御書房大門外的藍天。

他明白自己不是真的憤怒,他只是在發泄,找理由發泄心中的害怕。

“啊——”御案上的筆墨奏章被他掃落在地,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伏在龍椅上竟覺得無比獨孤。

自己是不是錯了?

不!

朕沒有錯,朕所做的是一個皇帝應該做的事。

蕭暮之,你不能恨我,你不能怪我,即使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你也不能背叛朕。

怪只怪你父親冥頑不靈,怪只怪你蕭家不懂功成身退。

“朕沒有錯,暮之,等你回來那天,一切都解決了,朕不會在讓你離開,朕也絕不會在傷害你,但這一次,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