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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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了口清茶,蕭暮之開口道:“暮然。家中的天山雪蓮果呢?”

蕭暮然雖然奇怪大哥爲什麼問這個,但還是立刻道:“嗯,被我收好了,大哥,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傷?”早看到男人虛弱的模樣蕭暮然就開始擔心了,現在一聽蕭暮之要藥,當即緊張起來。蕭暮之撲哧一笑,搖頭道:“不是我,是雪海。”

蕭暮然當然知道齊越國師的名字,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隨即不解道:“大哥,你怎麼和他認識的?”蕭雪海從皇帝一走就一直面無表情的微低着頭,即不說一句話,也不擡頭多看身邊的環境一眼,直到蕭暮然問這句話,他才擡頭看了蕭暮然一眼,清冷的聲音顯得疏遠而淡然:“他也是我大哥,我當然認識。”

蕭暮然眉頭一皺,正要說什麼,門外已經高喝道:“夫人回府。”除了蕭雪海之外,蕭暮之三人都連忙站起來。

婦人雍容高貴和藹慈祥的面容瞬間出現在門外。一見大堂上的蕭暮之,頓時激動的熱淚盈眶:“之兒……我兒終於回來了。”蕭暮之縱然沉穩,此刻面對吃盡苦頭的親人也忍不住紅了眼,聲音有些沙啞的叫了聲娘。

上官長玉含淚的授了兒子一拜,這才連忙將人扶起,細細撫着兒子的面龐,難過道:“之兒受苦了。”蕭暮之強自壓回欲出的眼淚,強笑道:“沒有,孩兒不苦,孩兒不孝,讓孃親受苦了。”上官長玉這才抹了抹眼淚,搖首道:“如今我們一家團聚,在苦也不怕了。”蕭暮之連忙撫着上官長玉在主位坐下,上官長玉這纔開始打量起一旁的蕭雪海,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蕭暮之,詢問道:“之兒,這位不知何方高駕。”

蕭暮之連忙看向蕭雪海,只見他冰藍的眸子已經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官長玉,眸中不帶一絲感情,甚至有一絲殷紅。蕭暮之心中一跳,連忙上前,伸手撫着男子肩頭,傾下身,擔憂的問道:“雪海,沒事吧?”

上官長玉看着那雙冰藍的眸子,忽然覺得一陣寒意,感覺彷彿被一把刀指着一樣。頓時心下不安,她也是經歷了風風浪浪的人,當即心下警惕,神色更加緩和的問道:“之兒,這是你朋友嗎?爲什麼不跟爲娘介紹一下。”蕭暮之有些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該實話實說,這時,蕭雪海已經收回了目光,冰冷的手緊握着蕭暮之的手臂,蕭暮之察覺到男子在顫抖,手臂被抓的生疼。

這時,蕭暮然已經疑狐的皺眉道:“大哥,國師剛纔說的是什麼意思,你們難道結拜了嗎?”他這一年生活在勾心鬥角之中,此刻蕭暮之的出現雖然讓他疲憊的心一下子放了下來,但長期生死一線中養成的謹慎習慣是再也改不了了。

蕭暮之面對這孃親與弟弟謹慎帶着疑問的目光,頓時不知該如何作答,低頭,男子正用一雙冰藍的眸子看着自己,那眸光中溢滿了無助與壓抑的仇恨,蕭暮之心中一顫。溫熱的手掌覆蓋住男子緊抓着自己臂膀的手,輕聲道:“雪海,你累了,大哥帶你去休息一下好嗎?”蕭雪海不看任何人,只是逐漸放開那隻緊抓的手,輕輕點了點頭。

蕭暮之看了上官長玉一眼,神色也有些沉重,他知道,雪海所受的傷害自己的孃親是逃不開責任的。

“娘,有些事孩兒一會兒在跟你說,我先送他去休息一會兒。”蕭暮然也感到不對勁,只有靈兒眨巴着水靈靈的眼睛好奇的看着蕭雪海,她很喜歡這個白頭髮的哥哥,他好漂亮,而且剛纔還和大哥一起抱自己哦。

上官長玉點點頭,目光擔心的看着二人離去,隨即看向蕭暮然道:“然兒,這人就是齊越的國師麼?”

蕭暮然點頭,道:“嗯,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和大哥在一起。”

上官長玉一臉擔憂,輕聲道:“然兒,你大哥怎麼會忽然出現,把事情都跟我說一遍。”蕭暮然點點頭,於是將事情的始末細細的向上官長玉道來。

雖然都以爲自己死了,但晉候府卻一直備着蕭暮之的院子,擺設和從前一樣,而且打掃的乾乾淨淨,被褥衣物一應俱全,蕭暮之不禁嘆了一聲。心中感動不已泛起一陣熱流。沉默的蕭雪海聽見男人這聲嘆息,擡頭,抿了抿脣角,輕聲道:“大哥,對不起。”

蕭暮之側首,道:“爲什麼跟我道歉?”

蕭雪海冰藍的眸中有一絲溼意,清冷的聲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痕跡:“我說過不會讓你難做的,可是……我剛纔,對不起,我控制不住,我一看到你……娘就、就想到我孃親,我娘死的好慘,她死在回國的路上,我、我連她的屍體都找不回來了。”說着,淚水已經啪嗒啪嗒的掉下來,明明努力想忍住,卻還是發出脆弱的嗚咽聲。

我好恨啊,爲什麼那個女人可以享盡世間榮華,有丈夫疼愛,丈夫死後還有子女照顧,承歡膝下,而我娘……一生癡情,到頭來什麼也沒落到。反倒葬身異國荒野,她甚至到死都沒見過自己心愛的男人一面。

蕭暮之心抽痛起來,紅了眼眶,用自己無力的雙臂全力的將男子摟在懷裡,兩人的臉頰互相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都被淚水濡溼的臉頰,修長的身軀毫無細縫的緊貼,感受着男子冰涼的身軀在不住的顫抖,無助的彷彿是雪地裡受傷的白狐,孤獨恐懼的等待着一場鋪天蓋地的雪荒。

“雪海、雪海,大哥一定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大哥一定會給你一個交待的,我絕對會還你母親親一個公道。”蕭雪海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脆弱過,一進入大盛的地界,他就覺得自己是一隻被扒了皮的動物,特別是進入蕭家的地界,讓他彷彿又回到了年幼的日子,在飢飽的生死線上掙扎,被自己渴望已久的親人狠狠的趕出去,即使不想承認,但蕭雪海知道自己在害怕,那種一切陰暗面都被暴露出來的感覺,彷彿自己是一隻骯髒的老鼠,又如同舊時般被蕭家人輝煌的光芒照的無所遁形。

此刻,他只能緊緊的抱着男人,熟悉的體溫與淡淡的清香逐漸驅散了恐懼。

安靜的被男人牽到牀上,蕭暮之給他褪了鞋襪衣衫,藏青色的被褥蓋住男子修長的身軀,一襲如雪的髮絲靜靜的披散開來,冰藍色的眸子安靜的看着自己,雪白的肌膚若同一個瓷娃娃般,精緻安靜的讓人心疼。俯下身,蕭暮之在男子額上印下輕輕的一吻,隨後伸手蓋住男子睜着的眼眸,溫柔的輕聲道:“我睡那麼久你一定又守了我很久,乖乖睡一覺。”隨即,掌心下的睫毛輕輕閉起,帶起癢癢的感覺,蕭暮之這才收回手,在牀前靜靜的坐了半晌,直到確認男子睡熟了,這才心疼的擦去男子眼角的淚痕,隨即沉默的起身,臉色嚴肅。

不管當初孃親是出於什麼原因,但……無論如何也該給逝去的人一個交待,給活着的人一份安心。

蕭暮之知道,男子一直在爲他孃親的事情內疚痛苦、憎恨。

如果這件事情不處理好,雪海即使爲了自己不去報仇。但他的一生都不會安心,都會被那份愧疚和恨意折磨。

關好房門,蕭暮之準備將事情坦白,他不相信自己的孃親真的是那麼絕情的人,或許……或許有什麼隱情呢?蕭暮之這麼希望着。

然而,剛到大黨,突然發現原被雪海坐着的位置上正坐着一名身穿紅色官府的文臣,蕭暮之看那朝服上的紋飾,立刻看清來人的身份,因該是樞密院院史的職位,以前這個職位空缺,主事的一直是樞密院殿前司粼升,如今粼升已爲當朝大將,自然得趕緊補了缺,蕭暮之是不認得這人的,但這人的身形氣度卻也十分不凡,俊朗挺拔中又帶着濃濃的書卷氣,即不失威武又不失儒雅,也算是難得一見的人物。

上官長玉剛聽完蕭暮然的一番話,正自擔心慕容釋走時留下的話語,卻忽然傳開樞密院院史上門的消息,頓時有些不安,要知道蕭家早不如從前,一向是門庭冷落,到是一些暗藏歹心之人,時刻持刀劍光顧,如今這正受寵的樞密院院史上門也不知有什麼事。

迎了文軒,文軒道明來來意,上官長玉這才鬆了口氣,原來只是爲了明日的封后大典走走過場而已,當即唯一身有官位的蕭暮然當即按部就班的表示道:“皇上君恩普澤,如今國有後母,更是我等臣民之福,能參加後母大典是臣等莫大的恩澤,謝皇上恩典。”蕭靈兒聽着自己二哥的官腔打的圓滑,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娘。”蕭暮之叫了聲,不緊不慢的走進了大堂。

文軒立刻回頭,俊朗白皙的面孔有些不解,望望蕭暮之,又看看蕭暮然,頓時有些發懵,蕭家如今不是隻有蕭暮然一人嗎?怎麼又多出個叫孃的兒子?

文軒是在蕭暮之消失半年後才入了朝堂,自然是不認得蕭暮之的,在他心中蕭暮之只是傳說中的人,早已死了,所以不解的神色毫不掩飾的流露出來。

知道皇帝會將自己歸來的消息宣佈下去,蕭暮之也沒有什麼隱藏的必要,因此沉穩淡然的走到了先前坐的位置,這下文軒更驚訝了。要知道坐位也是有講究的,如上官長玉爲一家之母,因此坐在了正中的椅子上,而蕭暮然是二子,因此坐在了上官長玉右手的第一位,在大盛,左爲尊,右次之,自己則因爲是客人則坐在右邊,而這個人竟然一來就直接坐在了右首的上位,這……這是怎麼回事?除非他是嫡長子,但蕭家的嫡長子蕭將軍不是早就死了嗎?

要知道蕭暮之可是文軒的敬仰的對象,好幾次都在心中爲皇帝的做法憤憤不平。因此文軒一向迷糊發愣的大腦發了傻,直接就傻愣愣的用十分露骨的懷疑眼光看着蕭暮之。

蕭暮之正端起一杯茶準備飲,感受到身旁的目光,不經對視過去,隨即輕聲一笑,道:“大人,你這麼看着我做什麼?”

文軒醒悟過來,乾咳一聲,隨即又疑惑道:“你到底是誰啊?”旁邊的,靈兒立刻跳下了椅子,到兩人跟前,隨即驕傲的抱在蕭暮之的大腿,小臉一揚,得意的說道:“這是我大哥,蕭暮之!”

蕭暮之看着靈兒那副得意洋洋,甚至有些狗仗人勢的模樣,頓時太陽穴突突的跳起來,他的寶貝妹妹,該死的,自己不在的時間裡,暮然到底是怎麼教她的,簡直就是……就是一副痞子樣了。

文軒剛喝入嘴裡的茶撲的一口噴了出來,隨即極其誇張的用泛着光的眸子大叫:“什麼,你是蕭將軍,你沒死!”蕭暮之被他這幅震驚的模樣唬的一愣一愣的,眨巴眨巴眼,蕭暮之這才反映過來,乾咳一聲,端身正坐朗聲道:“大人不必這麼驚訝,蕭某也剛歸家。”

文軒怔怔的看着眼前英俊的男人,激動的滿目發光,立刻抓着蕭暮之的手,激動的胡言亂語:“啊,蕭將軍,蕭將軍我終於見到你了,我還在求學時就聽過你的事蹟,你忠肝義膽,百戰百勝的傳奇一直讓我仰慕不已,沒想到……沒想到我還能見到你,太……太激動了。”文軒激動的雙頰通紅,蕭暮之看着自己被一個大男子緊緊握在胸口的手,忍不住臉都青了。

努力的抽回手卻徒勞無功,蕭暮之忍不住緩緩吐了口氣,沉着聲一字一頓道:“大人,自重。”文軒這才啊的一聲將蕭暮之的手發開,臉紅的呵呵傻笑,道:“啊,對不起蕭將軍,我太激動了。”

蕭暮之閱人無數,看出文軒是個真正毫無心機的人,不由也一笑,道:“也別叫我將軍了,在下早已離了朝堂,大人要是不介意叫我名字就好。”文軒雙眼放光,道:“真的?好啊好啊,那我叫你蕭大哥好不好?我今年二十五歲,在朝的時間不長,你一定沒見過我吧,我也沒見過你本人,我家在同仁道,就是文仁府,蕭大哥,你有空一定要去我那裡玩玩……”文軒完全忘了自己已經辦完事該往下一家走了,一直看着蕭暮之滔滔不絕的介紹自己,恨不得把祖宗八代都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