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g雖然也穿着制服,但論起組織性和紀律性,顯然不能跟警察相提並論。
大院裡喧鬧了半天,幾十人的隊伍才勉強集合完畢。
同樣的,大家看到局長出現,全都默契地保持了安靜。
胖局長等人都到齊了,也不耽擱,熊掌一揮,就開始部署任務。“大家都聽好了,今天下午,市委領導要來咱們昌p區檢查。重點呢,就是市容市貌。所以今天我們的任務很繁重,務必要維持好街面上的整潔乾淨,不要出現亂擺亂放、佔街經營的現象。”
隊伍裡立馬開始了低微的議論聲,大家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沒辦法,這麼冷的天氣誰也不想在室外呆着。
局長自然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生怕這幫混蛋的積極性不夠,沒有完成任務。
要是街面上出現點紕漏,到時候區裡的領導肯定找他麻煩,所以忙不迭地宣佈了讓大家都振奮不已的消息。
“大家都肅靜點,聽我說完。都是一起工作了這麼多年的同事,局裡也十分清楚大家的困難。經過局黨委的慎重研究後決定,會給予努力工作的同事正式工的編制。”
“這是局領導對大家認真工作的獎勵,也是對大家充分的信任。希望同志們能夠拿出百倍的熱情,來對得起局裡的信任。”
“轟……”
場面當時就亂套了,不少人都眼睛冒光,精神亢奮。
“這是真的嗎?真的開放正式工編制了?”有的人狂叫不止,抓着身邊人的袖子一個勁地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天呢,終於等到了。再不來的話,回家都要被娘們罵死了。”也有人雙手抱拳,舉過頭頂,似乎是在感謝老天垂憐。
但不管怎麼說,局長公佈的事情,讓大多數人都喜笑顏開,跟得到了解放的農奴差不多。
偌大的一個城g局裡,真正的正式工只有區區不到十幾個人。剩下的他們這些天天在街面上追小攤小販的,基本上都是所謂的臨時工。
說穿了,就是本地區的下崗待業或者是無業青年。爲了避免影響社會安定,才被政府徵召,編進了城g局裡混口飯吃。
但正式工和臨時工的區別太大了,大到他們這些人每天唸叨的,就是自己什麼時候能有轉正的機會。
首先就說工資吧,人家正式工一個月三千多,還有各種獎金、福利和保險。
而臨時工呢,只有區區的兩千塊,其餘的全沒了。
在首都這樣的大城市裡,一個月兩千塊的工資夠幹什麼啊?連一家人吃飯都困難。
其次人家正式工是鐵飯碗,不用擔心失業,還能往上爬。
臨時工呢,說不定哪天就讓你滾蛋走人,喝西北風去。
所以一聽說有轉正的機會,大家全都興奮起來,摩拳擦掌,積極性跟剛纔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老張倒是比較淡定,並沒有多麼的激動。因爲人家本身就是正式工,打從昌p區有城g局的時候起,人家就在這裡上班了。
不過老張是爲楊浩高興,一拳頭捶在了他的肩膀上,鼓動道:“小楊啊,聽到沒,有機會轉正了。待會可要好好表現,多在局長眼皮子底下轉悠轉悠。這有了正式工作,想處對象也能拿的出手啊。”
至於楊浩自己,早就聽不清別人說什麼了。
他就知道要是能變成正式工,他的工資就會增加。到時候就能給宋院長選個好點的墓地,省着骨灰盒一直寄存在火葬場那。
話不多說,有了實質獎勵的刺激,城g局的大夥嗷嗷叫着就衝上了街頭。
昌p不是首都的中心市區,原本不是那麼的繁華。
但這些年隨着經濟的發展,外來人口的增多,導致市中心的房價直線飆升。
外來打工者爲了有一個能夠居住的地方,只好將目光放在了市中心的周圍。
而昌p就挨着市中心,地理位置很近,所以就成了新居民的首選。
結果到了現在,這裡的常住人口急劇暴漲,繁華程度已經不比市中心差了。
正月還沒有過去呢,大街上的年味氣氛還很濃厚。
趁着春節假期還沒有結束,一家三口到街上走走逛逛,買點東西,這是老首都人的生活習慣。
所以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流如織,好像條條河流奔淌不息。
這麼熱鬧的地方,自然會吸引人來做生意。
因此如織的人流中,叫賣聲不絕於耳。歡悅的嗓音穿透了十里八街,顯示了叫賣人的心情不錯。
這裡原本一切祥和,看起來熱鬧卻又祥和。
但這種平靜很快就被打破了,隨着一聲淒厲慘絕的“城g來啦”的爆吼,安詳的街面好像被炸彈洗禮了一樣。
走路的行人紛紛向兩邊閃避,露出了一大羣凶神惡煞的身影。
因爲人羣的散開,抱着箱子的、推着小車的、擺着小攤的就無所遁形,紛紛落入了凶神惡煞的眼中。
城g局的大夥就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個跑的比兔子還快,直奔各個小販的攤位。
一時間菜葉和秤砣齊飛、帽子共糖漿一色,方言和京罵交織,抓掐撓扯和哭罵嚎吟共譜了一曲激盪的交響樂。
楊浩也在人羣裡,跟着大夥收繳一個又一個的攤位。
不過他將老張的吩咐聽在了心裡,眼睛始終注意着局長的動向。
眼見着局長擺出叉腰肌的造型,站在馬路牙子上大聲地指揮,只覺得特別的有範。
就在這時,楊浩眼尖,猛然看到一個老頭抱着一籮筐的棗子從局長的身邊跑過。
或許是因爲慌張,老頭有點慌不擇路,一下子撞到了局長的身上。
局長正在擺造型呢,冷不防側面一股大力襲來,登時帶着一聲慘呼就往地上栽去。
說那時,那時快,楊浩一個箭步就衝了過去。將將在局長要和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他一個懶驢打滾,好像毯子一樣墊在了局長的身下。
沒有和冰冷的水泥地面親密接觸,相反還軟乎乎的格外舒服。
局長緩過神來,在其他人的幫助下哼哼唧唧地站了起來,才發現楊浩齜牙咧嘴地往起爬。
知道是這個小子避免了自己出醜,局長對楊浩立馬就看上了眼。“小夥子,很不錯,是個好苗子。去,把那個撞了我的人抓住,回頭就讓局裡給你辦正式工的手續。”
楊浩如聞仙樂,奇經八脈都開了竅。怒吼了一聲“是”,就奔着已經跑遠的老頭追了去。
老大爺雖然知道您討生活不易,但是爲了我的正式工編制,您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這一刻,楊浩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元首檢閱部隊的樣子。
那彷彿在鼓勵着他:進擊吧!臨時工。
老頭眼見着城g追來,嚇的六神無主,趕忙穿過了馬路,向一條小衚衕裡跑去。
楊浩大急,知道那條衚衕裡面錯綜複雜。一旦被老頭鑽進去,他一個人是肯定抓不着的。
如果不能將老頭抓住,自己在局長眼中的好印象肯定大打折扣。
到時候正式工的編制說不定就飛了。
一想到此,他就心急如焚。一個跨步飛躍,就跳過了人行道邊的護欄。健步如飛,追着老頭的身影就衝了過去。
近了,更近了。老頭蹣跚的腳步就在眼前,楊浩似乎已經聽到了勝利的歡呼聲。
“砰!”
“茲茲茲……”
“哎喲,撞了人啦!!!!!!”
原本喧鬧的街面上頓時一靜,所有人都看着馬路中央的情形傻眼了。
一輛路虎越野車停在幾十步以外,一個帶着墨鏡的年輕人慌里慌張地跑了下來。
在他的身後,路虎越野車拖出了兩條長長的黑色輪胎痕跡,此時還在冒着白煙。
而和黑色的痕跡混合在一起的,則是刺眼的腥紅。
路虎車前十多米處,楊浩仰天癱倒在馬路上。
他最後的印象,就是首都居然也有藍天。
他心急立功,沒有等紅綠燈,還跳了護欄。結果沒有注意到側後方有一輛越野車正在飛速駛來,正好被撞了個正着。
路虎車的駕駛員是個小年輕,大冷的天還帶着墨鏡,純屬裝酷。而且明顯看得出來,他是超速了。
不然的話,不會把楊浩撞出去那麼遠。
看着靜靜臥倒在地上的楊浩,周身的地面已經完全被鮮血浸透了。四肢扭曲成不規則的形狀,腦袋耷拉在一邊。
任誰看到這幅慘狀,都知道此人沒救了。
看到此情此景,局長先是一呆,隨後臉色煞白,完全被驚恐覆蓋。
出了這樣的事情,又是在大街上衆目睽睽,根本就無法掩蓋。偏偏下午市委領導就要來視察,他算是撞到槍口上了。
什麼討好領導啊,什麼應付檢查啊。
完了,一切都完了。
在這樣的事故面前,他的局長是甭想做了。仕途就此到頭,回家賣紅薯去吧。
街頭百態橫生,已經跟楊浩沒有關係了。除了老張衝過來抱着他的屍體嚎哭不止,剩下的盡是指指點點看熱鬧的。
生爲孤兒,死亦無牽掛。
楊浩,一個平凡的名字,在這個世界上只留下了一丁點的浪花就消失了。
若干年後,也不會有人在他的墳頭上柱香、擺瓶酒。
就是宋院長的墓地啊,讓楊浩走的時候充滿了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