綁匪在打給劉智妍的電話中表示,需要她爲一位叫做鄭鐵鎮的人做無罪辯護,只有在鄭鐵鎮無罪釋放之後,纔會將她的女兒還給她。
綁匪說,這位叫做鄭鐵鎮的人是無罪的,但卻被指控涉嫌謀殺一位叫做慧珍的,23歲的雕塑系女大學生。
對方初審被判處死刑,不服上訴,將在四天後迎來終審,劉智妍要做的,就是在這次審判之前,爲對方找到無罪的證據,讓對方無罪釋放。
很顯然,對方是看中了劉智妍經常爲黑幫崽子做辯護,並且近年來幾乎沒有敗績的驕人成就,這纔在鄭鐵鎮幾乎要被判處死刑的時候,選擇了這種極端的方式,逼迫劉智妍不顧一切的想辦法,在終審下達之前,找到無罪釋放的方法。
林巍在聽到劉智妍說了綁匪的要求之後,知曉了一審判決是首爾南部法院下的,就立刻去找之前慈善宴會上見到的一位首爾南部地檢的普通檢察官朋友,瞭解了一下事情的始末。
慧珍的屍體是在半個月前被發現的,通過屍檢,可以確定對方是在一個月前死於一場謀殺。
這位告訴林巍信息的檢察官並不負責此案,所以不瞭解案情細節,可關鍵在於,他告訴了林巍,這件事的背後,是一位首爾南部地檢的高級檢察官姜相萬在推動進程,控方的檢察官也是他找關係安排的。
這也解釋了爲什麼半個月前才發現屍體,鄭鐵鎮卻已經在一審被判處了死刑。
要知道,最近已經很久都沒有出過死刑的判決了,由此可見,幕後推手有多希望能儘快給這個案子蓋棺定論。
無論是檢察官還是林巍都很清楚,對方的目的就是將慧珍的死安排在鄭鐵鎮的頭上做成鐵案,並儘快結案,再通過死刑將其滅口,那麼這個案子也就將永遠的結束.
林巍感謝了那位檢察官之後,迅速開始調查這幾人的人際關係。
首先是高級檢察官,這位姜相萬的年紀在五十歲出頭,算不得什麼什麼明日之星,但也在首爾南部地檢有着不俗的影響力,只要好好熬資歷,基本上退休之前混到南部地檢的檢察次長甚至是檢察長都問題不大。
家中只有一個獨子,聽說不怎麼爭氣,大學都沒好好讀,整天就是花天酒地。
其次是犯人鄭鐵鎮,對方有着偷竊、暴力襲擊、侵犯未遂等等駭人的前科,今年三十出頭,可往前十幾年幾乎都是在監獄裡度過的,這次也只是剛放出來不到一年。
最後纔是死者慧珍——對方家境殷實,單親,母親河淑熙是一位小有名氣的企業家。
林巍第一時間排除了高級檢察官的嫌疑,對方推動這件事,有極大的可能是爲了掩蓋某些醜聞,可能叫做慧珍的死者的死亡,會和他那不爭氣的兒子有關,這才逼得他不得不盡快讓鄭鐵鎮被判死刑,蓋棺定論。
他是不可能僱人綁架劉智妍的女兒併爲鄭鐵鎮做無罪辯護的而他的競爭對手大概也不會這麼做。
畢竟對方只要稍作調查,就會知道劉智妍如今是林巍的私人律師,而且此事一旦暴露,姜相萬會不會倒暫且不說,僱傭綁匪的人是肯定落不到好處的。
那麼剩下的人,就只有可能是鄭鐵鎮在外的狐朋狗友、或死者慧珍的母親了。
林巍再斟酌片刻,排除了鄭鐵鎮的可能性,像這種爛人結交的朋友,怎麼會有人花錢僱傭專業綁匪呢?如果是他的朋友單獨行動,又怎麼能那麼盜亦有道,連綁票的錢都不要,主動把劉允兒放下車,只是爲了救他?
林巍不覺得像他這種爛人能交到那麼好的兄弟。
最後有財力,也有動機給鄭鐵鎮做無罪辯護的,似乎就只剩下了慧珍的母親。
林巍思索片刻,決定不再等待,兵分兩路,有備無患,劉智妍去想辦法爲鄭鐵鎮做無罪辯護的同時,林巍親自接觸那位叫做河淑熙的女商人。
連續打了五六個電話,通過這段時間積累的人脈層層週轉,最終還是搞到了這位叫做河淑熙的女人的電話。
“你好?”
電話撥過去,對方的聲音難掩些許疲憊。
“你好,我是金門的常務理事,林巍,不知道您是否認識我?”
聲音響起之後,對方沒有立刻回覆,而是頓了一兩秒,才用一種溫和的聲音回道:“啊,我聽說過您,您突然給我打電話.是有是什麼事嗎?”
“我有一些私人的事情想和您見一面,不知道今天是否有時間?”
林巍的話音落下,對方又停頓了兩秒,而後才道:“好啊,就在下午見吧,江南區有一家咖啡廳我很喜歡,也很安靜。”
“好,下午三點怎麼樣?”
“好,那就下午三點。”
掛斷電話,林巍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是下午一點,他將桌上的文件隨手推到一邊,叫了個外賣,用炸醬麪和糖醋肉對付了一頓午飯。
下午三點,林巍準時抵達咖啡廳,而那位叫做河淑熙的女人早已在靠窗的位置坐好,看起來等候多時。
林巍只因爲對方選擇的位置,便起了疑心——普遍來說,當林巍這樣身份的人邀請某些人見面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選擇比較安靜、私密的地點,方便談事。
即便對方現在因爲女兒的死亡心情不好,可也應該選擇在一些更好的、更有格調的地方見面,出於對林巍社會地位的尊重。
可河淑熙卻選擇了在這樣一所人來人往的咖啡廳,並且還是在大廳靠窗這樣顯眼的位置。
普通人或許察覺不到其中的差距,但林巍卻很清楚,這是她本能的感受到了不安——林巍的背景是金門,她很清楚金門到底是靠什麼起家的,而在意識到雙方可能發生衝突的時候,她便下意識的選擇了這樣一箇中立,且視線通透的見面地點。
林巍不動聲色,讓尹炫優留在車裡,自己單獨赴約,他的豪車在這人流繁多的咖啡廳外顯得頗爲顯眼,高大的身軀,英俊的外表也頗爲引人注目,只是剛出現,河淑熙便注意到了林巍。
林巍邁步而入,對方微笑着起身伸出手,林巍同樣笑着,可剛伸出手,就看到了對方在左手食指指尖的一些似乎是油漆或是染料一般的顏色。
林巍看了幾眼,而對方也注意到了林巍的眼神,匆匆和他握了握手,便將手縮了回去:“您好,不知道林社長突然費盡周折的聯繫到我,是有什麼事?”
林巍面露悲痛,他先是沉聲道:“很抱歉,我知道這樣有些失禮,但我是爲了慧珍小姐的事兒來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河淑熙的表情,或許是因爲林巍的氣勢和身形,她看起來沒有那麼遊刃有餘,聽到慧珍的名字,她的表情莫名,哀痛的嘆息一聲:“.您怎麼會和慧珍的事兒.”
“事情是這樣的。”
林巍沒有隱瞞,將劉智妍女兒被綁架,兇手要求她去爲鄭鐵鎮做無罪辯護的事兒說了出來。
河淑熙聽着聽着,露出了震驚和憤怒的表情:“怎麼能這樣!?那個傢伙可是殺了我的女兒!”
她滿臉不敢置信,憤怒幾乎溢出言表,咬牙切齒的用手重重按在桌子道:“絕對不行.決不能這樣!林社長,如果你是爲了讓我同意,幫助你讓鄭鐵鎮無罪釋放的.我絕不同意!”
林巍注視着她,此刻河淑熙言語中,在聽到鄭鐵鎮的名字時露出的憎惡仇恨的表情並非虛假,這讓他一瞬間有些動搖了自己的判斷,可隨後,林巍卻又看到了她手指之間的顏色。
這一次,林巍下意識的打開了神經超載,時間變得極度緩慢,她指尖的痕跡也變得格外清晰。
是油畫之類的東西沾染上的
“您會畫畫嗎?”
林巍突然說出的話讓對方一愣。
“不,我”
她下意識的先否認,而後卻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微變。
於此同時,林巍微微一笑,伸手示意河淑熙稍等片刻,他拿出電話,撥給車泰植。
“你確定孩子在綁匪手上?”
車泰植的聲音隱約響起。
“去看看,首先確定那孩子是在綁匪手上,還是早在被綁走的第一時間,就秘密交換給其他人帶走了。
你和尹炫優一起去,如果發現孩子不在裡面,立刻,給我打電話,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巍的話音落下,電話那頭的車泰植愣了一瞬,隨後意識到了林巍的意圖,答應道:“好。”
車泰植是和崔永豪一起過去的,可林巍卻叫他和尹炫優一起看看孩子的下落,很顯然,是在用暗語要求車泰植配合他。
車泰植自然心領神會的答應了下來。
林巍說完,又立刻撥通金美珍的電話。
“林社長。”
“你在允兒邊上嗎?”
“嗯她還在醫院,我,我再陪護她一天,確認沒有問題,就回去上班。”
“.我現在有點好奇我在你眼裡是什麼形象了,給允兒接電話。”
林巍語氣輕鬆,可對面的河淑熙的表情卻逐漸變得有些壓抑,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但在林巍的注視下,依舊只是做出和方纔相似的憤怒表情,對於林巍談及鄭鐵鎮表示不滿。
“叔叔!”
劉允兒的聲音軟糯糯的:“找到恩英了嘛?”
“沒有,叔叔想問你,在你下車的時候,你看到恩英了嘛?”
林巍問。
劉允兒思索了一會,用不大確定的語氣說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壞人把我放下去的時候,我迷迷糊糊的,只看到他帶着帽子和口罩,是個男人,但恩英在不在車上,我不清楚。”
“嗯,你好好休息,叔叔很快會把恩英帶回來的。”
“叔叔.你一定能行的。”
劉允兒說着:“我相信你。”
林巍笑笑,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他看着面前的河淑熙,腦海中已經逐漸有了一個猜測,對方的反應,也似乎愈發的肯定着他的猜測。
“何女士,別誤會,之所以找上門來,倒並不是爲了幫一個狗崽子脫罪而是無論如何,劉律師的孩子是無辜的。”
林巍平靜道:“即便是我這樣的傢伙,每天忙得團團轉,也會抽空想辦法把孩子救出來我相信,像您這樣的女士,應當不會漠視一個無辜的八歲小孩因爲這樣一個人渣而遭受苦難吧?
劉律師也只是一個爲了孩子傾盡全力的單親母親而已,您應當更能理解她的感受纔對。”
“理解.可誰來理解我!?”河淑熙看起來有些激動,她聲音逐漸變大的說着:“我的女兒,她才23歲啊!你知道那些人是怎麼殺掉她的嗎?你知道嗎?我怎麼能原諒那個該死的犯人!?”
“我沒有要求你原諒他”林巍頓了頓,而後卻面帶微笑:“那些人?”
河淑熙一愣。
林巍隨後淡淡道:“也就是說,在河女士的眼裡,犯人可能不止一個。”
河淑熙陷入了沉默,不等她繼續開口,林巍便繼續道:“我知道這件事的背後可能和一位高級檢察官有關,但我保證。”
他雙手放在桌子上,身子微微前傾,冷峻的表情,讓他此刻的姿態充滿了壓迫感,河淑熙不自覺的微微身子向後,而林巍卻一字一頓道:“不管誰是兇手,我都會讓他血債血償.只要恩英平安的回到她母親的身邊。”
“.我也希望無辜的恩英和劉律師能母子團聚,可是.”
她還要再說,林巍卻突然加重語氣:“你手上的是油彩吧?說來有趣,我也認識一位單親媽媽,有一次,在她的手上也看到了類似的痕跡我當時還笑話她粗心。
她卻說這是小孩子畫畫的東西沾上的,要洗好多次才能洗掉,得等我有了孩子纔會知道這些事兒。”
“據我所知,河女士只有一個獨生女,手上又是怎麼多出這痕跡的呢?”
“恩英很喜歡畫畫吧?我聽說你女兒也很有藝術天賦,這才選擇了雕塑的專業”
“夠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手上的東西也不知道是哪裡沾染的,請不要再強詞奪理!”
河淑熙看着林巍,而林巍也只是看着她,半晌,他平靜說道:“是嗎?”
河淑熙起身,臉色微冷:“原以爲林社長找我來是有什麼事,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說這些,那就再見了。”
“爲什麼不等等呢?”
“等什麼?”
“等我的人把消息傳過來。”
林巍的手機響起,他拿起看了看,接通,甚至按下了外放。
車泰植的聲音清晰有力:“綁匪已被控制,沒有找到孩子,林社長,孩子被轉移了。”
“審問他,我要搞清楚是誰僱了他,孩子又去了哪。”
林巍聲音冷酷,掛斷電話,他看着面前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河淑熙,聲音沒有波動的淡漠道:“看來孩子的下落很快就會出現了.不管是誰綁走了孩子,目的爲何我都會讓她後悔,並付出代價。”
林巍起身,河淑熙腦海裡一片空白,一兩秒後,她急忙向前一步,抓住林巍的手腕,急切道:“等一下!”
林巍面無表情的轉頭看着她:“哦?”
“.恩英,恩英在我手裡。”
河淑熙說着,林巍聲音依舊清冷:“你確定?她安全嗎?”
“昨天.昨天他給我打電話,說意外多抓了一個女孩子,我立刻打電話確認消息,看看學校那邊兒的動靜。
通過幾次詢問,知道了是你涉及到了這個案子裡,我知道金門的手段和你的背景,怕綁匪扛不住壓力或出現意外,威脅到孩子或我的計劃,就乾脆決定提前將孩子接到手上.
我讓他開車鑽進百貨大樓的地下車庫,在下停車場的環形通路的監控盲區,用五秒鐘接走了恩英,又讓他開車出去,把那個劉允兒放下車,一個人開車儘可能的往遠走,吸引調查.
恩英就在我家你可以跟我回去看,她毫髮無傷,我沒有我沒有想要傷害她的意思。”
林巍看了她一眼,依舊不爲所動,而是謹慎道:“那就先等我看到恩英再說。”
“.好,我願意承擔法律的懲罰,只是請您.請您。”
她話沒說完,便已經淚流滿面,林巍卻只是冷漠的腦袋點了點外頭:“先看到人再說。”
河淑熙覺得綁匪肯定扛不住林巍這樣的人下狠手摺磨拷打,必然會將信息全部吐露出來,林巍也在見面時就根據一個不可思議的破綻,用野獸般的直覺盯上了她,她很清楚,警察辦案是要講證據的,但林巍這樣的人,往往只需要感覺。
他感覺你不對,就自然有辦法查個底朝天,完全不在乎手續流程。
河淑熙很清楚這些黑幫出身的傢伙下手很辣的程度,但是.
她頹然的跟着林巍走到外面,林巍直接讓她上了自己的車,而讓尹炫優開着她的車跟在林巍身後。
林巍親自駕着車,到了她家的獨棟別墅,還沒打開門,就聽到了窗戶裡恩英傳來的哭聲。
河淑熙臉色微變,立刻拿鑰匙開門,鞋子都顧不得換,一路跑了進去,卻看到了安然無恙的劉恩英正抱着膝蓋在客廳痛哭,看到河淑熙,她立刻哭着說道:“我想媽媽了,阿姨,我不想在家裡玩了,我想去見媽媽!”
隨後,當林巍走進房間,劉恩英更是直接推開滿臉關切的河淑熙,直接跑向林巍:“林叔叔,我想回家!阿姨說媽媽很快就來,可我已經一天都沒見過媽媽了!”
“叔叔保證,就等一會,媽媽就會來接你回家,好不好?”
“嗯!”劉恩英擦了擦眼淚,被林巍抱起來,用大手抹去淚珠,而後,林巍看了一眼面色複雜的河淑熙,掏出手機,撥給車泰植。
“確定了,已經找到孩子了,綁匪那邊,先控制住。”
“瞭解,動手。”
車泰植聲音冷酷,立刻掛斷電話行動。
河淑熙一愣,隨後驚愕道:“你沒有”
“雖然我相信底下的人的身手,但畢竟孩子太脆弱,誰也不知道劫匪是以什麼方式控制她的.強攻,自然只會是最後被逼無奈的選擇。”
林巍淡淡的說着,又撥通了劉智妍的電話。
對於劉智妍來說,孩子失蹤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是堪比酷刑的折磨。
“警察在你身邊嗎?”
“不在,綁匪要求我甩開警察,我就和他們說孩子已經找到了,在她婆婆家”
劉智妍聲音沙啞:“您有什麼線索了嗎?”
“不要聲張,不要告訴任何人,先來”林巍將別墅的地址說了出來,甚至沒有告訴她孩子已經找到了,免得引起什麼問題。
河淑熙頹然的坐在沙發上:“你要報警抓我嗎?”
“我先問問你的動機。”
林巍平靜的放下劉恩英,她此刻昂着頭,已經不再哭泣,只是依舊可憐兮兮的問道:“剛纔叔叔是在給媽媽打電話嗎?”
“嗯,叔叔讓媽媽來接你了。”
“好耶!”她激動的在地上蹦蹦跳跳,一路小跑着走到河淑熙身邊:“阿姨,我媽媽要來接我啦!”
劉恩英絲毫沒意識到,面前這個女人就是綁架她的幕後黑手,還天真的以爲,她真的就是母親的朋友,臨時照顧她幾天,而她的媽媽還在外面追捕綁架她的壞人呢。
河淑熙輕輕摸着劉恩英的頭,聲音努力的溫柔着:“是嗎,我們恩英很快就能見到媽媽了,真好真好。”
她說着,說到最後,竟難以抑制的哭出了聲來。
林巍的表情依舊冷淡,只是問着:“先說說動機吧。”
“.我在收拾女兒遺物的時候.”
河淑熙開始講述起了一個母親決心復仇的故事。
在慧珍死後,她強忍悲痛,去女兒的出租屋收拾遺物,卻意外在女兒房間的雕塑作品中,看到了一把沾滿鮮血和碎肉的雕塑刀。
幾乎就在那時,她便意識到,這把刀就是殺害女兒的兇器。
這把刀上滿是碎肉和凝固的血跡,鋒利的鋸齒讓人觸目驚心。
她看着這把刀,想象女兒在這把刀下苦苦哀嚎的場面,想象着無法言說的恐懼和疼痛,心裡的憤怒和怨毒逐漸開始膨脹。
河淑熙,想到了復仇。
起初,她事實上也沒想好該怎麼做,可當警方第一時間抓了犯罪嫌疑人,並且光速判處對方死刑之後,十分熟悉南韓法律和現狀的河淑熙,便立刻意識到了這件事情背後另有隱情。
她開始懷疑鄭鐵鎮到底是不是殺死她女兒的幕後真兇,可她畢竟只是個女人,雖然有錢,但也僅僅是有錢。
當打聽到背後推進這件事的是一個高級檢察官的時候,她便意識到這是自己的人脈和金錢無法解決的難題。
於是,爲了找到真相,也爲了讓真兇付出代價,讓女兒的死沉冤得雪,最終精心挑選了劉智妍作爲她復仇計劃的第一步。
劉智妍是如今南韓律師界有名的精英律師,數年之內幾乎沒有敗績,而且以爲黑惡份子辯護聞名,不管對方被指控什麼樣的犯罪,劉智妍都能通過自己的能力找到檢方的漏洞,通過法律爲對方申請辯護。
河淑熙藏走了殺人兇器,也就是那把雕塑刀,因爲她很清楚,南韓講究疑罪從無,以證據爲主的判刑標準,只要查不到兇器,沒有直接證據證明鄭鐵鎮是殺人犯,那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鄭鐵鎮就有不小的操作空間。
劉智妍最是擅長這件事,雖然河淑熙不知道她有幾分把握,可出於私心,她必須要想辦法讓鄭鐵鎮被放出來,與此同時,讓劉智妍在辯護和調查的過程中,查明真相。
而後,如果鄭鐵鎮的確是殺人兇手.河淑熙要親自發起復仇——她幻想出的,女兒在雕塑刀下痛苦哀嚎的模樣,幾乎折磨着她每一個夜晚。
她要讓真正的兇手,死的更痛苦,更絕望
“一個母親的復仇,要讓另一個無辜的母親承受折磨河女士,這是一個自私的決定。”
“我沒有辦法只要能發掘案件真相,能爲我的女兒復仇”
河淑熙已經泣不成聲。
劉恩英茫然的看了看林巍,下意識的摸着河淑熙的肩膀:“阿姨,不要難過了,不哭不哭”
河淑熙卻因此哭的更加難過,她抱着劉恩英,愧疚和絕望讓她終於難掩崩潰。
林巍走到窗邊,打開窗戶,點了根菸,表情平靜的看向窗外。
“求您了!”
河淑熙突然雙腿跪地,對着林巍痛哭道:“我知道您有能力幫我,只要您能幫我找到真兇,只要您能讓那個殺人犯死的比我的慧珍還痛苦我什麼都願意做!
我有錢,我把公司的錢都給你.房子,車子,公司”
河淑熙說出了一個讓林巍都覺得有些意外的價碼:“一百億我的全部財產估值是一百億,只要您能讓我復仇,能讓我給女兒一個交代.我全都願意給你!”
她哀求着:“我可以和您籤合同,只要您能讓我復仇,我的股份、房產,銀行的存款,持有的股票.全都給您!”
林巍看着突然跪下的河淑熙,沉默片刻,走上前去,把她扶了起來。
“起來說吧,我不喜歡被比我年長的人跪着。”
河淑熙一愣,隨後露出有些落寞悽慘的笑容被他扶着起身,而林巍卻補充道:“原不原諒你,願不願意繼續幫你打官司的是劉律師,你大可以去求她。
如果你找我辦事.”
林巍琢磨了一下,給出了一個價碼:“五十億,不管這個案子到底是誰做的,我都可以讓他們付出代價,另外,你必須對被你傷害到的兩個母親做出賠償,賠償多少,就要看她們原不原諒你。
如果她們表示絕不原諒你的行爲,很遺憾,這五十億與我無緣,你的事兒恐怕也就無從談起了。”
五十億可不是一個小价碼了,得滅掉多少個像綿正鶴那樣的傢伙,才能搜刮出五十億來?
即便是對於如今的林巍來說,五十億都絕對是一筆鉅款——他現在把家產變賣乾淨,恐怕也就只有百億的身價。
但林巍仍然沒有一口答應——很簡單,無論是劉律師還是金美珍,某種意義上對他來說都很重要,儘管現在他還沒有什麼特別需要劉律師的地方,但當某天官司上門,一個能夠保守秘密,忠誠的律師便至關重要。
而金美珍更不用說,如今尹昌南那邊兒的錢都是從她這邊轉過來的,林巍需要一個能閉好嘴,還能忍住不往錢袋子裡伸手的人坐在這個位置。
忠誠需要利益,但不能完全只靠利益維護。
“好。”
河淑熙的表情有些猙獰,她捂着劉恩英的耳朵,一字一頓道:“如果是鄭鐵鎮做的,我希望他能無罪釋放.我聽說被燒死是最痛苦的死法,我願意用所有的錢,換他以這種死法爲我的女兒償命,我要親眼看着他死!”
林巍將菸頭在窗框碾滅,將菸頭丟出窗外,點了點頭:“但你綁架的事.”
“我會去自首。”
河淑熙的表情有些虛脫:“我會爲殺掉鄭鐵鎮和綁架劉律師的女兒負責.被判死刑也無妨。”
河淑熙復仇的決心如此堅定,甚至讓林巍都有些動容,普遍來說,這種復仇的想法都是激情犯罪,可她卻在計劃告吹之後,願意付出一切,不顧代價的繼續復仇——可見其女兒在她心目中的重要性。
林巍不知道那個叫慧珍的女孩到底值不值得她這麼做
“依舊是五十億,以你的情況,只要能說服劉律師,以你的情況,報復殺人也不會引起太過分的輿論,按照相似的案例,最多判個無期,表現好再減刑,普遍二十年內就能出來。
運氣好,還能更早。
留點錢,安度晚年吧。”
林巍看着窗外,劉智妍的車已經停在了她家門口,此刻正匆匆的朝着房子走來,從窗戶上看到了林巍,卻突然一愣,是看到了在他身後,自己的女兒正在被一個女人捂着耳朵。
見到這一幕,劉智妍幾乎失去了理智,邁開腳步朝着窗戶跑來,林巍及時伸伸手,指了指門的方向,她這才趕忙調轉方向。
林巍去門口開了門,劉智妍甚至顧不得和他打一聲招呼,便飛撲似的衝進房間。
“媽媽!”劉恩英哭着向自己的母親跑去,劉智妍將她抱着,也登時發出了無法壓抑的哭聲。
林巍也不着急,只是等着母女冷靜下來,河淑熙表情複雜的注視着這一切,她沉默着,彷彿想到了以前,眼眶微紅,扭過頭去,望着一旁的茶几,愣愣發呆。
直到劉智妍終於情緒穩定一些,她扭頭看着林巍,仍自抽噎着:“林社長,謝謝你到底,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林巍看着河淑熙,對方知道無法逃避,只能當着劉智妍的面,將事情娓娓道來。
“你就爲了這個,綁走我的女兒!?”
劉智妍幾乎無法壓抑心中的怒火,要向河淑熙動起手來,河淑熙只是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劉智妍胸口劇烈的起伏着,但最後,還是冷靜了下來。
到底是在律師這一行做到頂級的優秀人物,她看了看河淑熙,又看了看林巍,深呼吸,抱着女兒,壓抑着怒火,看着林巍:“林社長,您覺得這件事,該怎麼處理纔好?”
“她開價五十億,要我幫她復仇,我覺得這個價碼對我來說可以接受.”
林巍說完,頓了頓,劉智妍只是依舊冷着臉看着河淑熙,沒有變化,而後,他才繼續道:“但是畢竟這件事涉及到你和孩子,所以,我要求她必須賠償到你滿意爲止,纔會接下委託。”
“不用.林社長。”
劉智妍深呼吸,擦了擦眼淚,看着懷裡的女兒,靜靜道:“只要她能回到我的身邊就好.如果她願意交出五十億和您交易的話,我願意聽您的命令,替她解決這門官司,找到那位檢察官的破綻,並努力讓鄭鐵鎮無罪釋放,給她一個復仇的機會
但是我永遠不會原諒她。”
劉智妍表情冷漠的最後看了一眼河淑熙,而後看着林巍道:“事後,我會親手將她送進監獄。”
河淑熙低下了頭,微微點頭,嘴脣翁動着,但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林巍沉默片刻,掏出手機,撥給金美珍。
“美珍姐,事情是這樣的。”
林巍在電話中講述了來龍去脈,金美珍沉默片刻,最後只是表示,林巍想怎麼做,她都會聽從林巍的意見,但同樣不想見到河淑熙。
林巍表示理解,掛斷電話,他扭頭看着河淑熙:“給她和劉律師各十億,可以?”
河淑熙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道:“我的資產很大一部分都是各類股票,還有不動產,需要一段時間變賣.如果你着急的話,我可以先抵押房子,將她們的二十億拿出來。”
林巍點點頭,看了看手錶,解決了一件迫在眉睫的煩心事,多少讓他心裡放鬆了些,更別提,此次事件竟還有意外之喜。
五十億足以解決他現在的資金壓力,甚至還能讓他毫無壓力的過渡到一月份去,這筆錢對他而言,真可謂是筆及時雨。
“那就這樣。”
林巍拍了拍劉律師的肩膀,輕聲道:“抱歉,但這次,除了你也沒有別人更合適打這個官司了。”
劉智妍露出有些勉強的笑,輕聲道:“沒關係,我就是幹這個的只是,這件事之後,我想稍微休息一段時間,陪陪孩子當然,您的事兒我不會耽誤,只是不打算再給其他人打官司了.”
她看着懷裡此刻依舊有些哽咽的女兒,摩挲着她的頭髮,嘆息着:“在失去她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我拼命地賺錢,不管對方是誰,只要不是天理不容的人渣,出得起錢,我都會努力爲他辯護
可到頭來,仔細想想,除了這次運動會,上一次帶她出去玩,已經是今年年初的事兒了。
我賺錢都是爲了她,可如果沒有她,我賺錢還有什麼意義.”
她說着說着,就又要哭出聲來,林巍半蹲在地上,輕輕抱着她予以安慰,劉智妍將頭靠在他的肩上哭着,懷裡的女兒也被情緒感染着一直哭,林巍只能不斷重複着安慰的話,直到劉智妍再次冷靜下來,擦擦眼淚。
“抱歉,讓您見笑了。”
劉智妍抱着女兒起身,最後冷漠的看了不遠處沉默的河淑熙一眼,對着林巍微微鞠躬:“我想.我想先帶着她回家休息一下,工作的事,明天開始,可以嗎?”
“可以。”
林巍答應了下來,而河淑熙只是沉默的看着林巍,她已經做出了那麼多事,付出了幾乎人生的全部,眼下,她只在乎自己的復仇。
“不用擔心,即便沒能辯護成功,我我也能讓你有報復他的機會。”
林巍用一種平靜且自信的態度淡淡道:“眼下唯一的難點,只有那位檢察官和搞清事情的真相。
這件事我會去做,做之前一半訂金,並且結清劉律師和金美珍xi的補償款,尾款留到事成之後。”
林巍頓了頓,淡淡道:“具體的交易細節,我會擬定好後通知你。”
河淑熙重重的點了點頭:“一週之內,我會將訂金全部交給你。”
“那樣最好。”
林巍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劉智妍的肩膀,和她一起走出這棟空蕩蕩的別墅。
河淑熙無力的癱坐在沙發上,她有些後悔,倒不是後悔做出這些事,而是在劉智妍說出那些話後,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過去。
如果在女兒小的時候能不那麼忙着賺錢工作,不那麼忙着拼事業.而是多陪陪她,多關注關注她.今天的一切,是否就不會發生呢?
她就這樣一個人坐了很久,半晌,起身,掏出手機。
“是金社長嗎?我是河淑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接手我手上的股份?”
林巍離開河淑熙的家裡時,是下午五點,劉智妍開車送着女兒回家休息,而林巍也提前回家。
答應了崔敏舒的,他不會忘記。
只是尹炫優駕駛着車子纔開到一半,電話卻突然響起。
竟是尹昌南少見的主動打來了電話。
“大哥,有人在釜山搞事.西八,我們有兄弟被刺進了醫院,對方還留下紙條,今天晚上會燒了我們所有的倉庫,報警的話,他們就改天再來.我看對方的意思,是想和我們正面火拼!”
林巍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心,長嘆了一口氣,而後道:“對方說幾點?”
“沒說,就是說今天晚上。”
“我吃了飯就過去,注意安全,我會找崔會長打問打問情況。”
林巍掛斷電話,又給崔翼賢打了個電話問問風聲,對方一愣,隨後表現得有些嚴肅,表示會查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的。
這件事和崔翼賢自己也有關係——他本身就是個隱形的釜山教父級別的人物,釜山的大小黑幫,無論彼此之間的關係如何,都會給他幾分面子。
他早早放出風來,林巍和他是朋友,這纔有讓尹昌南最近在釜山沒有遇到什麼麻煩,金門物流的事情也一切順利。
可如今突然有人這麼做,崔翼賢必須去調查清楚——否則,他的影響力和威望也會大打折扣。
林巍沉思着,不知道是誰會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敢找他的麻煩,雖然有些煩躁,神經也不由因爲今晚可能發生的火拼而緊張了起來,可當林巍回到家,卻依然表現得淡定從容。
“歐巴,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我還沒做好飯”崔敏舒穿着圍裙在廚房裡,一大堆新鮮蔬菜和肉類還沒來及得切好。
林巍只是微笑着脫下外套,擼起袖子,和她一起鑽進了廚房,打着下手。
“不是你想我早點回來的嗎?今晚早點吃飯,我晚上還要出去一趟,可能,後半夜才能回來。”
“是嗎?”崔敏舒意識到對方算是百忙之中抽空回來的,表情有些感動,卻也有些愧疚,她親暱的用腦袋蹭了蹭林巍的脖子,輕輕一吻:“謝謝,歐巴。”
林巍笑笑,回以一吻:“我家小崔難得開口要求,別管是什麼,我都得盡力滿足才行呀。”
“嘿嘿.”
兩人打鬧着,等到晚飯過後,林巍便在幫她洗了碗之後,立刻下樓。
尹炫優坐在駕駛位,尚且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直到林巍坐到了副駕駛而不是後座,並且,打開了手套箱。
他拿出手槍,拉開槍栓,檢察了一番手槍的情況之後,將彈夾也確認一遍,隨後才重新將手槍放到手套箱裡。
尹炫優表情緊張:“林社長,去哪?”
“去釜山。”
林巍聲音落下,尹炫優便發動汽車。
“是出了什麼意外嗎?我們不需要帶些人手過去嗎?”
尹炫優呼吸略顯沉重。
林巍卻表現的很平靜。
“不用.他在釜山點名道姓的找我麻煩,未必沒有調虎離山的意思,尹昌南在那兒,我們不缺人手。”
說完後,頓了頓,林巍淡淡道:“而且,我讓車泰植也直接去釜山了。”
尹炫優自然是不敢有什麼異議的,汽車緩緩加速開出首爾,林巍在副駕上閉目養神,直到車子開下高速,開在前往釜山港偏僻輔路的路上,林巍的耳邊突然傳來了似曾相識的莫名滴滴聲響。
他猛然睜眼,眼前漂浮的文字無比熟悉。
【檢測到附近車輛有危險駕駛的行爲,您有較大可能,即將發生重大安全事故,請注意車速,減速慢行,觀察情況,提前避讓。
行車不規範,親人】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