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正義必勝

快。

一定要快。

安喜延深知林巍的可怕之處。

他掌握輿論喉舌,暗地裡還有精銳死士——真見鬼,二十一世紀了,竟然還有人不要命的給他辦事。

檢察系統內部也在醞釀着一股巨大的反衝勢頭,目標明確的直指安喜延。

國會議員已經有人開始組織陣容,開始琢磨如何抨擊這次督察部誇張的大行動。

督察部一口氣抓了數十個檢察官,十幾個國會議員,數個大企業會長,甚至還有一位目前唯一有資格和張弼舟爭取總統職位的競選人。

這樣的行動太誇張了,甚至有些太過於敏感了——盧玄武要幹什麼?他到底是要收拾檢察系統,還是要藉此機會排除異己?

沒人知道這突如其來,卻震盪了整個半島的事件會蔓延到什麼地步,即便是爲了自保,他們也會自發開始限制這次事件的規模。

而那些檢察官們更是瘋狂,他們真的是受夠了這樣的日子,國會一刀刀砍下來,慢刀子割肉的剪去他們的實權,現在卻還有個督察部興風作浪。

這還是檢察官嗎?

安喜延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而她很清楚,總統的壓力只會比她更大,不會比她更小,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如張弼舟那邊的人此時此刻堅決站在了林巍的對立面,大唱讚歌,算是稍微緩和了一下局勢。

可儘管如此,也必須要快!

就在韓度京自稱坦白,願意上庭作證開始——一切的事情就開始加速,劉美娜堅決不開口,無妨,她在檢查系統的前輩也被揪了出來,正是在督察部的一位高級檢察官,兩人口風很硬,但那又如何呢?

停職內部調查,兩人的檢察官身份已經名存實亡,接下來只待順藤摸瓜,一點點找到林巍給他們的好處和聯繫的方式內容就好了。

其次,便是利用韓度京的口供去進行攻心技。

崔忠式看起來頗爲不安,但最終還是一聲不吭,這位到底也是從底層摸爬滾打上來的,此時此刻十分清楚,胡亂攀咬死路一條,林巍進到監獄過了幾年出來還是一條好漢,可他要是進了監獄

他不覺得自己能在這樣對付過林巍之後還能活着出來,在不爲人知的角落,林巍已經資助了許多監獄,而金門許多人前前後後蹲在牢裡,也將金門勢力帶到了監獄內部。

崔忠式給林巍做了太多事,也正因如此,他太清楚那些得罪了林巍的人是什麼後果,韓強植如今在哪呢?

新聞沒有報道,朋友無人知曉,可崔忠式卻知道——韓強植已經死了。

他悄無聲息的因爲參與鬥毆傷勢過重,死在了監獄的醫務室裡,而監獄爲了掩蓋暴力醜聞,丟給他一個病發身亡的死因,就匆匆推進了火葬場,是林巍要求他僞造屍檢迅速結案的,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但知道這件事的無不對林巍的狠辣感到震驚。

他看似溫和,面對敵人也很少當面揚言要趕盡殺絕,但卻絕對是君子報仇的典範,他很有耐心,就像一條毒蛇,等到你放鬆警惕,別人對你失去關注的時候,纔會突然竄出來一口,送上死亡的毒液,斬絕後患。

崔忠式死不開口,宋明輝更不會說。

但宋明輝不開口的原因和崔忠式截然不同——他年紀大了,沒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對他而言,要不然離開檢察系統退休等死,要不然就是在有限的時間裡抓住一切機會更進一步,在夢寐以求的權利世界,再向上爬一步,然後死在那權利高峰上,留下他的威名。

交代?有什麼可交代的,即便進了監獄,他也會等人將他特殊出來,他資歷老,人脈廣,總是有些朋友不忍他死在監獄裡的。

唯一真正動搖的,只有高東浩。

他在審訊室裡,看着檢察官提交的一個個證據,包括許多手底下的檢察官對他的指認,心態逐漸崩盤。

他被拋棄了。

準確的說,在林巍釜底抽薪的拿走他掌握的可以和林巍魚死網破的證據之後,他就只是一條砧板上的魚。

林巍幾人早就料到手下的人不是每一個都扛得住壓力,於是給他們最後一個選擇——一旦發現事情已經嚴重到無法否認,證據充足到必須認罪的時候,罪魁禍首就是接任了韓強植官位的高東浩。

將所有罪責都推到高東浩頭上就是了。

安喜延在來回繞過幾圈之後,也自覺高東浩便是此案最大的突破口,於是不斷加大壓力,別人審訊十五個小時,他就要單獨被審訊十八個小時,林巍被關十八小時,他就要被關二十個小時!

等到高東浩神志不清,瀕臨崩潰的瞬間——安喜延遞上了一份認罪協議。

簽下他,如實交代你所有罪證,檢察官會以輕罪起訴,而豁免重罪。

高東浩會怎麼選擇呢?

他簽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高東浩終於開口。

安喜延難言疲憊的神情陡然一亮,她坐直身體,露出笑意:“高部長,你總算開口了。”

“來吧,只要指認林巍”安喜延話未說完。

高東浩擡起頭來:“西八崽子,我說了,都是我做的!”

“什麼?”安喜延一愣。

高東浩卻搖搖晃晃的起身,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臉上是什麼表情呢?恐懼、痛苦、憤怒、嫉妒、悔恨.

這一切都凝聚成了一個怨毒和仇視的模樣,猙獰的怒視着安喜延。

高東浩一字一頓,聲音沙啞陰狠:“我說,這一切的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底下的檢察官也是我命令做事的,沒有同夥,沒有預謀!

韓度京的案子我不知道,但你現在手上這些東西,都是我做的!”

安喜延面色一冷,陰沉了下來,她眯起眼,雙眼直勾勾的看着高東浩:“愚蠢!你以爲你抗下這一切就能安然無恙,全身而退!?”

“臭婊子,你以爲你是誰,對我玩這套?”

高東浩破罐子破摔,臉上只剩瘋狂,戲謔嘲諷着,聲音滿是怨毒:“我走到今天,就是因爲你狗崽子,披着檢察官的皮,卻在當總統的狗總統是永遠的嗎!?”

他聲音越來越大,屋外的檢察官甚至不需要監聽,都能透過房間聽到他的咆哮。

“今年就結束了!明明今年過去就結束了!盧玄武下臺之後,你以爲你能好到哪裡去嗎?

西八,狗一樣的自尊心,狗一樣的正義感.首爾大畢業的,連歷史都沒學過嗎?

順應歷史的潮流做事,就這麼難嗎!?

這狗一樣的半島,早就爛透了!你以爲你能改變什麼!總統能改變什麼!

我等着你,我等着你們!”

高東浩猛地一指窗外,那些圍繞在窗外透過監聽觀看這一切的督察部的檢察官們無不通體發寒。

“你們以爲是在匡扶正義?不!你們是在和大勢做對!你們是在和全體檢察官爲敵,是在和整個半島爲敵!”

“閉嘴!你們有什麼資格代表檢察官和半島!”安喜延怒斥一聲,不讓他動搖軍心,可高東浩卻哈哈大笑着,狂笑着,嘲笑着她。

“螳臂當車!我會親眼看着你們被大勢的車輪碾過,我會親眼看着你們灰飛煙滅,然後我會踩在你們的屍體上,浴火重生!”

高東浩瘋狂的言語讓安喜延知道再和他說什麼都沒用了,目前這個傢伙已經決定扛起一切罪責,也不願咬到同夥身上,關鍵的是,此刻絕不能讓高東浩的言論被崔忠式知道,說不準還能從崔忠式那裡.

然而下一刻,高東浩卻哈哈大笑着,猛地推開安喜延,衝出大門,這一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而後,他竟然趁其不備,衝出審訊室在走廊狂奔着,高喊着。

“全都是我做的!聽到了嗎!?都是我做的!聽到了嗎!?哈哈哈哈!你們這羣總統的狗崽子,也配成爲檢察官嗎?我會看着你們下地獄!”

“瘋了.”有檢察官不自覺喃喃着,但安喜延卻扶着牆趕緊起身,怒吼一聲:“還不把他抓回來!”

西八

安喜延咬緊牙關,有些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去,其他檢察官這才急忙去追高東浩,將他按倒在地,拖回檢查室。

高東浩還在狂笑,可安喜延卻分明看到他臉色灰白的落着淚,悲哀什麼呢?

這狗崽子,不過是傷心自己的仕途結束了而已。

安喜延活動了一會腳踝,卻發覺紅腫一片。

方纔被高東浩推了一把,扭到了。

但安喜延卻只是抿抿嘴,隨後,一瘸一拐的,走到了不遠處林巍的審訊室前。

推開門,林巍正在輕抿着咖啡。

見到她開門,林巍只是微微一笑。

“真熱鬧。”

西八

安喜延嘴脣嗡動,但最後,只是死死的盯着他,一字一頓:“很得意吧?”

“.很悲哀。”林巍卻出乎意料的,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他扭頭看着安喜延,表情依舊淡然,卻最終只是拿起咖啡杯,再次輕抿一口:“今天能早點回家嗎,我老婆兩天沒和我說話了,我想早點回去哄哄她。”

“.今天凌晨五點之前不許他回家,韓度京的口供你看清楚了,什麼時候認罪,你什麼時候走。”

安喜延猛地一把關上了門。

林巍在審訊室了嘆了口氣,隨後,悠然自得的,靠在椅子上。

他聽到了方纔走廊中響起的狂笑與吼叫。

這是勝利的高歌,凱旋的歡笑。

他眯起眼,斟酌片刻,手指微微敲擊着桌案。

那也就意味着,該結束了,這身不由己的日子。

“咔噠。”

門被推開。

千信雨面無表情的邁步而入,手裡提着的餐盒和飲料被她推到桌上。

“少喝點咖啡。”她如是說着。

林巍笑着放下咖啡:“我也不愛喝,這邊都是最便宜的速溶咖啡,還沒外邊咖啡店裡千元的美式味道好。”

“是因爲沒有冰塊吧。”千信雨表情平靜,一邊說着,一邊打開飯盒放到桌上,將筷子擺放整潔。

“糖醋肉和炸醬麪謝謝。”

林巍望着菜式,微微一愣,但隨後,只是打開冰可樂,喝了一口,發出咳哈的感嘆聲,拿起筷子:“吃了嗎?”

“沒胃口。”千信雨話不多,只是坐在他對面,看了看手錶:“有要交代的嗎?”

林巍看着她,微微一笑,清楚這是她的公事公辦,起碼在這被人監聽的情況下,她應該這麼說。

“嗯有。”林巍思索片刻,輕笑着說。

千信雨擡起眼來,面前的男人最近分明被折騰的夠嗆,按理來說應當睡眠嚴重不足,可此刻卻依舊笑容溫和,雙眼炯炯有神。

“謝謝。”

林巍與她對視着,兩人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平靜的面對面坐着了。

千信雨面無表情:“我是問你有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林巍卻只是打量着她,半晌,笑道:“檢察官nim今天化了妝,挺好看的,就是黑眼圈太重了,要注意休息.身上有煙味,什麼時候學會的?少抽些,不要有太大壓力。”

“.沒問你這個。”千信雨總算露出了些許無奈的模樣,她起身,放棄詢問。

審訊室外,其他人看向她的眼神有些詭異。

而千信雨卻只是自顧自的收拾着東西,準備下班。

“喂。”

安喜延的聲音從一側傳來。

千信雨扭頭看去,垂下眼思索片刻,走向前去。

安喜延從褲兜掏出煙盒,女士香菸只剩下兩根,她自己咬着一個。

打火機咔擦咔擦,沒有打着。

千信雨從自己褲兜拿出一個,遞給她。

安喜延一愣,隨後將煙盒裡剩下的一根遞給她:“你會抽菸的嗎?”

“剛學會也沒多久。”千信雨接過香菸,安喜延給她點着後,兩人在窗戶邊吞雲吐霧。

“那位林會長不是叫你少抽點嗎?”

安喜延突然開口。

千信雨表情不變,只是淡定自若的吐出一口煙霧:“他說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別說,他溫柔起來,還真要命,要換做我被他那麼看着,怕是渾身都要軟了。”

安喜延嘖嘖稱奇:“他真該去當個演員。”

“嗯。”千信雨擡起頭,聲音平緩:“或者一個小巡警。”

嗯?

安喜延扭頭,腦袋裡瞬間緊繃了起來,她咬着香菸,卻不等她想好怎麼詢問,千信雨便徐徐道來。

“你知道林巍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嗎?”

安喜延搖頭,千信雨卻慢條斯理的說着:“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他以前的夢想,是成爲一個警察,就是那種基層的,辦公室裡混日子的那種。

二十幾歲結婚,生子,三四十歲當個科長就算成功這是他的夢想。”

“是嗎?”安喜延不大確認。

她想象不到林巍按部就班的樣子,他彷彿生來耀眼。

“我們以前算是半個同事。”

千信雨選擇性交代着:“他當初是義務警。”

安喜延點點頭。

“你知道他爲什麼沒待下去嗎?”

千信雨扭頭,看着安喜延。

安喜延配合道:“爲什麼?”

“當時他的前輩收了北大門派的黑錢,他就這樣被斷絕了夢想,這輩子沒有機會再成爲警察了。

他本來也可以回去讀大學,或者復讀一年考個SKY之類的.”

千信雨看到安喜延笑着搖頭,頓了頓,她問道:“只要他想,他肯定考得上。”

“也是。”安喜延沒有否認。

“但最終還是被推着走到了今天。”

千信雨說着。

安喜延扭頭盯着她:“你和我聊這個是幹嘛呢?”

“你說,當初要是那個前輩沒有收黑錢多好。”

千信雨嘆息一聲。

安喜延看出了她黯然的神色,也知道她自從劉美娜被抓走後心態就不對勁,沉思片刻,心裡已經做出了決定,但面上,只是寬慰道:“沒辦法,但這不該是林巍走到今天,應該被原諒的原因。”

“我的意思是我們這些天也查了不少人,有的人使用手裡的權利,交換金錢,有人用手裡的金錢交換權利,有許多人因此受益,也有許多人因此受罪.

就像當初的林巍那樣,他其實什麼都沒做,卻因爲前輩的所作所爲,被迫走上了某一條路。

也正因爲在這條路上,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慾望和需求,他纔不得不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可這應該不是他的錯。”

千信雨碾滅菸頭,吐出最後一口煙霧:“他或許的確成爲了這其中的關鍵人物,可即便沒有他,那些被我們查處的檢察官也會有其他的金主,那些抱團的檢察官也會找到屬於自己的靠山。

起碼,我相信林巍沒有用這份力量去做壞事。”

“樸成裴”安喜延開口說出三個字,千信雨便嗤笑一聲:“樸成裴是什麼人,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韓度京交代的已經很清楚了.你死我活的場面,總是要有一個勝利者的,林巍不想死,也不想被裹挾,那就只能做活着的,能掌控局勢的那一個。”

千信雨的話讓安喜延失去了談話的性質,她也碾滅香菸,吐出一口煙霧。

“看來你不想查下去了。”安喜延蓋棺定論。

千信雨只是平靜道:“是沒有意義——張弼舟上臺後,李江熙只會做的比林巍更過分,更可怕。

既然要抓,就該將李江熙的人也抓了,找到問題的根源所在。”

“根源在哪?”安喜延只是笑着看她。

千信雨也平靜的看着她:“我們改變不了根源。”

“所以.”安喜延話未說完。

千信雨再次開口:“你改變不了,我改變不了,林巍也改變不了,盧總統也改變不了。

他選舉的時候,不也有百億的違規獻金嗎?給他提供資金的人去哪了?現在依舊活躍吧。”

“既然都無法改變,那抓這些人的目的是什麼呢?在於你們害怕一個更強大的力量出現,導致你們再也維持不了這種脆弱的平衡嗎?”

千信雨目光平靜:“你一點也不正義,安喜延檢察官——你和我一樣,都是一個明知道根源所在,無法改變,卻又自欺欺人的在爲所謂正義奔走的螻蟻而已。

林巍若失敗了,只會讓李江熙拿到屬於他的權柄,緊接着又要對付李江熙,李江熙結束了我們還要對付下一個.

一個又一個,永無止境。”

“那我們就該什麼都不做,漠視他起勢?”安喜延少見的失態,目光銳利,表情看起來有些憤怒和猙獰:“你是這個意思嗎?任由一個無冕之王的誕生?”

“我的意思是”

千信雨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女士西裝上方纔沾染的菸灰:“說到底,都是權力的遊戲——我們能決定的,只有我們在這個遊戲的位置和遊戲方式而已。

我們真的沒選擇嗎?

起碼在收拾林巍之前,你的確抓了不少犯錯的檢察官,的確有許多檢察官因此收斂,開始老老實實做事了。

督察部的職責就該是這個。

現在呢?我們將有的沒的都扣到林巍頭上,又有什麼意義?”

千信雨平靜的凝視着她:“說到底,你也只是深陷其中而已,爲了自己的利益,不願停手罷了。

你已經不是從檢察官的角度做事了,你已經在這個遊戲裡,無法自拔了。

而只要參與進這個遊戲裡.所謂的正義就不會存在。”

“我有什麼利益?我賭上了全部”安喜延反駁着,卻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賭氣的話已經毫無意義。

千信雨平靜的說道:“我想要離開督察部。”

“.首爾的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安喜延同樣平靜的扭開視線,看向窗外。

“那就去地方好了——都說地方檢察官辦案累,可我看,首爾也差不多,沒區別,起碼去了地方,可以做點檢察官該做的事,離這個遊戲遠一點。”

千信雨扭頭也看了一眼窗外,此時天色已晚,檢察院外,燈火明亮。

“呵那你就得祈禱我失敗了,要不然,想回來,難的很。”

安喜延不再看她。

千信雨最後看了一眼檢察院外的風景,收回視線,邁開腳步:“那你最好多撐一會——我想在鄉下多呆一會。”

“我盡力讓你呆一輩子好不好?”

“那最好不過,要是能讓他妻離子散就更好了。”

“哦?”

千信雨扭頭回顧,露出笑容:“這話是真心的,我不喜歡他老婆。”

“我還以爲是你想取而代之。”安喜延似笑非笑。

千信雨偏偏頭:“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看着千信雨露出她從未見過的燦爛笑容,安喜延愣在原地,而千信雨卻只是轉身離開,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安喜延沉默着,半晌,咬了咬牙,轉身,朝着審訊室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過了一會,有人找到她:“千信雨檢察官申請轉崗”

“不通過,告訴她,她被停職調查了,保留工作崗位,什麼時候我走了,或者林巍案子結束,她纔有可能轉崗。”

安喜延平靜的說着:“她和林巍關係不一般,此案她要避嫌,林巍案子徹底結束前,她就好好帶薪休假,在家看新聞吧。”

那檢察官點頭答應,轉身離去。

安喜延撇撇嘴,看着審訊室裡林巍嘬着可樂的樣子,許久,嘖了一聲,轉身離開。

“林會長,您覺得法院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判決呢?”

“林會長,對於檢察院的控訴,您有什麼想說的嗎?”

林巍面對快堵在臉上的話筒,只是淡定自若的微笑着:“我相信法律的公正,也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您的意思是檢察院是在誣告您嗎?”

有人大聲問。

“曾經韓強植也將我送到這裡,而結局,我想大家都是知道的。”

林巍只是說了一句,保鏢就將記者推開,護送他進入法院。

法院內,牟賢敏一如當初韓強植案,出現在了不遠處。

這一次,她以家屬的身份旁聽。

林巍對她露出笑容,牟賢敏卻只是冷冷瞥他一眼,還是一副餘怒難消的樣子,轉身離去。

可分明她就是爲了多看他一眼才呆在這的。

林巍苦惱的想着——牟賢敏很少這樣吃醋,可一旦真吃醋了,的確很難哄。

但沒辦法,總不能叫她真解決了千信雨好在自己難得心軟了一回,結局是好的。

只是這更顯得他格外信任千信雨了.唉。

誰也不知道,此刻看起來面容嚴肅的林巍,心裡琢磨的,是情感問題。

律師團隊將他團團圍住,在房間裡最後確認了一遍辯護思路等事宜,林巍淡定的作爲被告準時出庭,而崔忠式、高東浩、宋明輝等人就站在他身邊。

幾人對視一眼,唯有高東浩笑容悽苦。

林巍輕鬆自如的拍了拍高東浩的後背,一切盡在不嚴重。

走入法庭,檢方代表自然就是安喜延。

她短髮下表情凌厲,直視着林巍,看起來勝券在握。

而林巍卻只是對她出一個笑容,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法官開始宣讀案件內容,指控的內容不用多說,無非就是公私勾結那點事。

林巍無聊的扭頭四顧,看到了坐在聽衆席上的牟賢敏。

或許是因爲此刻他站在法院上等待着宣判,牟賢敏的表情總算軟化了來,她看着林巍,目光溫和,露出淺笑。

林巍還以微笑,收回視線。

案情以一份份口供開始,安喜延不緊不慢的提出質問,而林巍的律師團隊則口齒伶俐,按照法律條文逐字逐句的反駁。

直到安喜延拿出自己的殺招。

“請檢方證人登場。”

韓度京低着頭走到了證人席上。

“請記住,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具有法律意義”

法官警告一番,要他謹慎言行,說實話。

而韓度京擡起頭,看了看安喜延,又看了看林巍。

他深呼吸後,對着證人席上的麥克風,緩緩開口。

“我是被脅迫的。”

“被誰脅迫。”法官提醒着:“請完整敘事。”

“我是說我是被安喜延檢察官脅迫,被迫在庭上來陳述虛假供詞的,我並未在樸成裴的案件上提供虛假陳述,恰恰相反,我當時說的都是實話。

而此次出席庭審,正是因爲安喜延檢察官對我實施了折磨,我不得不委曲求全,但此刻,我不願繼續爲虎作倀”

“你在說什麼!”

安喜延身後的一位檢察官再也忍耐不住,怒吼道:“你是在做僞供!污衊!”

“我說的都是實話!如果不是你們不讓我回家,每天審訊我二十個小時,我怎麼可能會說謊!我絕不會屈服在你們手上!”韓度京滿臉憤怒,直視安喜延。

“肅靜!”法官重重落錘。

“你就等着坐牢吧!”那檢察官徹底失態——怎麼能這樣!?

安喜延只是微笑着,一動不動的看着林巍,對方也只是微笑着和她對視着,崔忠式露出劫後餘生的笑容,而宋明輝老神在在,只是側過頭和律師說笑着聊着什麼。

高東浩面無表情,看着桌面。

“肅靜!!”

法官再次重重落錘。

牟賢敏鬆了口氣,看向林巍,卻扭頭,忽然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從旁聽席上悄無聲息的離開,她定神一看,眯了眯眼。

呵.

而法庭內,只剩下一地雞毛。

重要的口供證人當庭翻供,反而指控是督察部的人屈打成招?

好傢伙,這下子.熱鬧了。

法官都愣了,這下子玩的可不小,他看了安喜延一眼,又看了宋明輝一眼,最後,眼觀鼻鼻觀心的決定。

“暫時休庭!”

法院責令檢查部門重新審理證據。

讓人不可思議的新聞炸裂天際。

國會議員羣情激奮。

趙海雄帶領許多人公開靜坐示威。

盧玄武疲於奔命解釋情況。

安喜延掩面拒絕一切採訪。

張弼舟幾人表情凝重不知所措。

但更炸裂的新聞,卻還沒有結束。

就在林巍案重新陷入撲朔迷離的情況。

一副經過剪輯的視頻,引爆了互聯網。

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這些新聞霎那間甚至鎮住了林巍翻案的事。

沒辦法,林巍案雖然已經成爲熱門,但持續時間太久,民衆都看膩了。

可張弼舟、吳延秀、李江熙開party的新聞,那可是有圖有視頻,還有完整錄音的。

尤其是張弼舟,他可是時下總統人選大熱——這位前幾天還道貌岸然的公然譴責林巍和宋明輝等人,說絕對不允許官商勾結的傢伙,在party上摟着未來集團會長吳延秀,和小姑娘一起喝花酒的樣子,可着實讓人大跌眼鏡。

年紀不小,玩的挺花。

尤其是視頻中的女人身份還都不簡單,都是些二三線的小明星。

這下子,連着安尚久的娛樂公司都遭了殃,那些明星塌房引發的效應更是可怖。

趙海雄當即高舉旗幟,悲憤大喊。

“現代集團的違規獻金,是給你用來和女明星苟合的嗎?”

一句話,讓張弼舟血壓飆升。

李江熙更是完蛋,新聞剛出,還不等他想好怎麼解決這事。

下一刻,十幾個檢察官如狼似虎的撲倒他家。

安尚久和其他手下全部指認他是幕後黑手,組織並命令他們這羣黑幫做了許多齷齪事——雁過留痕,李江熙用了安尚久太久,安尚久豈能找不到一些鐵證?

他當着媒體的面,拆掉自己的假手:“這就是李江熙手下的趙秘書,親自拿鋸子鋸掉的!”

一時間,輿論翻天覆地。

誰還在乎林巍是不是和檢察官勾結啊?督察部不都被證人指控是在污衊了嘛?

沒有石錘,說個屁啊!

而李江熙等人卻壓根沒有狡辯的餘地,尤其是在那位叫做朱慧珍的女明星被發現在車裡燒炭自殺之後。

趙海雄高舉朱慧珍遺照,率領民衆,直奔青瓦臺,準備來一場最少十二小時的靜坐示威。

高舉的旗幟上,寫着的字清晰可見。

“爲正義而戰!”

林巍站在公司的辦公室內,窗外,人羣涌動,高舉着旗幟奔涌向青瓦臺。

牟賢敏站在他身邊,手中的紅酒杯搖曳着,酒水晶瑩剔透,帶着濃郁香氣。

林巍只是平靜的注視着這一切,半晌,輕輕開口:“這一幕似曾相識。”

“現在輪到盧玄武面對這一切了。”

牟賢敏笑了兩聲,扭頭,拿起辦公桌上的遙控器,打開辦公室內的大彩電。

電視內,盧玄武被簇擁着,記者不斷督促詢問,問他如何看待這次事件。

盧玄武表情冷漠,聲音嚴肅:“我們會嚴格敦促各部門審覈內情,決不允許李江熙等害羣之馬繼續危害社會。”

“您如何看待林巍案的翻轉?”

有記者又問。

“林巍案的事情是檢察部門的事,我會繼續跟進,一定要讓有罪者付出代價!”

盧玄武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攝像機,林巍踱步坐到電視對面的沙發上,就像是隔空與他對視着。

牟賢敏坐在他的身邊,兩人在沙發上依偎着,她靠在林巍肩頭,輕抿紅酒。

“事情算是結束了嗎?”

她問。

“應該吧。”

林巍平靜的說着:“無論如何,被指控強行逼供,安喜延已經沒有資格繼續擔任調查我的重任,接替她的督查二部部長是個本分的人,按規矩做事,接下來,大概也就是每天配合調查一下。”

“樸議員那邊呢?”牟賢敏眯着眼,在他肩側仰頭看着他。

“國會那邊已經組織好了,等今天遊行結束,明天就會在國會內對張弼舟進行批判,而後還會推出一些議案,包括通過督查二部對李江熙等人的調查許可。”

林巍低下頭,想拿她手上的紅酒杯,牟賢敏卻偏開手,不給他喝,幽幽的望着酒水,意味深長道:“那你那位千檢查呢?我聽說她提前退出,這次算是督查一部倖存的獨苗了?”

“也不是獨苗,還是有不少人留下來的.我沒和她說過什麼,是她自己退出的,不是我專門保她”

林巍說完,看見了牟賢敏狐疑的眼,他無奈一笑,側頭不顧她嫌棄的表情,硬是抱着她親了又親,直到她哎呀一聲,算是服了他了。

“行了行了,別親了.”她擦了把臉,拿起紅酒杯,林巍卻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換種方式餵給我。”

她不樂意,可林巍卻一把將她抱到懷裡,什麼話都不用說,她便能感受到他的心情與想法。

牟賢敏臉頰微紅,卻突然正色,坐在他身上,卻也差不多剛好和他面對着面。

“你在怪我?”

“沒有,你做的事是爲了我。”

“.爲什麼留下她?”

“我覺得她不會背叛我。”

“哦”

“但我更相信,如果我的信任出現錯誤,你會幫我矯正我的錯誤。”

林巍溫柔的看着她:“別吃醋啦。”

“我是那種吃醋的人嘛?”牟賢敏輕哼一聲。

“是是是~”林巍抱着她,微微仰起頭。

牟賢敏無奈的喝了口紅酒,而後吻他,一會,擦了擦嘴脣:“都是老夫老妻了。”

“可我依然覺得每天都像是和你第一次見面一樣.”林巍和她耳摩斯鬢。

“直說你是個吃不夠的就是了。”牟賢敏戳穿了他的話,按着他:“你最近都沒好好睡過覺。”

“我說了,我是超人。”林巍義正言辭。

牟賢敏卻嘆了口氣,趴在他肩頭:“可我不是。”

林巍忽然沉默,抱着她,動作溫柔了許多:“辛苦了。”

“俊兒最近每天喊着爸爸爸爸,你忙完了,也要多陪陪他。”

牟賢敏低聲說着。

林巍嗯了一聲,溫柔道:“還好他有個靠譜的媽媽。”

“是靠譜的小媽.最近都是敏舒在家。”她難掩聲音的疲憊,被他抱着,渾身就沒了力氣,緊繃的神經鬆垮下來,在他身邊就不由的再也繃不住了。

說來奇怪,即便是在家裡,在父母身邊,她也未曾這樣,她也曾經很習慣做那個自主的女強人。

可現在.她不習慣了。

牟賢敏仰着頭,嘆了口氣:“以後別這樣了。”

“我知道。”林巍與她額頭相抵:“不會再讓你擔心了,以後,你就只管做孩子的好媽媽,做我的好老婆,安心享受生活。”

“.嗯,不管了。”

她說着,也不知說的不管是什麼意思。

牟賢敏摟着他,輕聲道:“今天還要忙工作嗎?”

“.不忙了。”林巍笑着:“我也得休息兩天。”

“然後又在書房一個人熬夜?”

她埋怨着。

“那得怪你不能把我榨乾。”

林巍打趣着。

這話也不知從哪惹惱了她,牟賢敏氣哼哼的一口咬在他肩膀上,開頭重了點,隨後急忙張口放輕,林巍捏着她的臉:“我要咬回來。”

“.別在這。”

她臉頰在林巍的手掌中逐漸升溫。

“我想你了。”

他卻只用一句話,就讓她說不出來旁的。

林巍起身,反鎖了辦公室的門,拿出手機。

“炫優,我在辦公室睡幾個小時。”

尹炫優很快回復明白二字,而後,林巍便笑吟吟的看着牟賢敏。

她有氣無力的斜躺在沙發上:“我最近也很累。”

“嗯?”

林巍只是笑着偏偏頭。

“隨你啦”她說着。

林巍關上窗簾,推開茶几,把沙發下面打開,便是一張小牀。

“挺會享受。”牟賢敏如此評價着。

林巍卻不急不緩的找出小毛毯,蓋在她身上,就躺在她身邊,意外的什麼都沒做,摟着她,拿沙發上的靠枕當枕頭。

“睡一會吧,等晚飯的時候,我們一起回去。”

她仰起頭,看到了他的溫柔笑容,什麼多餘的都沒說,只是摟着他,靠在他懷裡,發出微微一聲嗯,也不用靠枕,就枕着他的胳膊——他難受就難受吧,她是舒服的。

很快,牟賢敏便發出了均勻的呼聲,而林巍只是溫柔的摟着她,關低了新聞的聲音,看着電視,度過了一個下午。

等到她醒來,林巍還在原來的位置,這讓她有些驚訝,卻也有着說不出的滿足,沒有了之前的些許怨氣,她主動親了親他,坐起身來:“回家嗎?”

“嗯。”林巍活動了一下手臂,坐起身來,抓過她的腿,給她穿上鞋子。

牟賢敏看他穿好衣服,走在前頭,不知爲何,跳起來,蹦到他背上。

“真要揹着你出去啊?”

“.算了。”牟賢敏主動又下來,勾着他的胳膊,恢復了雍容華貴的那副姿態,臉上卻有着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淡淡笑意。

出門,坐車,回家。

豪華轎車與一支凱旋而歸的遊行隊伍擦肩而過,人羣高聲歡呼着,一些記者跟隨其後,記錄着他們口中高喊的‘正義必勝’。

牟賢敏只是與他依偎着,看也不看車外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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