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挺的西裝,挺拔的身姿,硬朗的面孔,堅毅的神情,睿智的雙眸……
這是柴靜看到杜克後的第一印象,雖然對方很配合的讓攝像師拍宣傳照,但她很清楚,這絕對不是一個好對付的採訪對象,想要從他口中挖出一些獨家猛料來,應該很有難度。
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沒有足夠的信心。
確實,她是電視臺最出色的記者之一,但即將面對的,是全世界電影行業最出色的導演之一,如果以商業成績倫的話,他就是最爲出色的那一個。
而且從衆多的報道中,柴靜也知道對方不只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還是好萊塢明星導演中絕無僅有的中國通。
這些會讓她天然產生一些好感,卻對採訪沒有多少幫助。
坐在兩張相對的單人沙發的其中一張上,柴靜收回目光,更多在考慮馬上就要開始的採訪,臺裡對於這次採訪無比重視,能拿到杜克?羅森伯格的專訪,對於《面對面》這個節目來說非常重要,所有的採訪問題都是她和臺裡精挑細選的。
問題主要分爲了三類,一是對方要求重點提及的《變形金剛》,二是一些比較私人化的問題,三是好萊塢和中國電影。
拍完幾張照,杜克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西裝,大步走了過去,如同過往一樣,他極有禮貌的主動伸出了手,“你好,柴小姐。”
“你好,羅森伯格導演。”柴靜趕緊站起來在他手上握了下。
“請坐。”
杜克示意了下對面的單人沙發,等對方先坐下後,這才坐了下來,直接說道,“我們開始吧。”
這不是現場直播,節目錄制完畢後,會在週末播放,正好是《變形金剛》熱度開始消退的時間段。
能答應這次專訪。杜克同樣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既然能來這裡採訪,柴靜多少都瞭解了些杜克的工作習慣,也不再多說話,打開筆記本。取出一支中性筆,開始了提問。
低頭看了眼筆記本,在導演做了個開始的手勢後,柴靜問出了第一個問題,“羅森伯格先生。作爲電影導演,你是如何取捨自己、孩之寶和變形金剛迷這三方對《變形金剛》看法的?”
“我拍自己的電影,沒人能對我指手劃腳。”
這也是實情,即便是華納兄弟,現在也不會干涉杜克的製作,“在籌備期間,我一直想的是,如果把變形金剛的形象弄得非常逼真,效果一定和以前類似電影大不一樣。從那時起起,我徹底變成了全世界可能最沉迷於變形金剛的粉絲。我也致力於讓不是變形金剛粉絲的人能喜歡這部影片。”
柴靜適時的插話,“你是想要電影的受衆範圍更廣?”
杜克歪了下頭,“沒錯,我希望讓電影多一些成熟度。我知道,將來一定會有這樣的質詢——幹嗎把一部玩具電影拍得這麼複雜?小孩子看得懂麼?”
“問題是不光小孩子會看這部電影,有些變形金剛迷已經年過四十……”
說到這裡,杜克擺了擺手,“算了算了,我說跑題了……”
“沒關係……”
柴靜露出一個笑容,手中的筆卻在筆記本上杜克的名字後面快速划動——極其自信、思維敏捷、說話生動。容易讓人升起親切感。
時間有限,她抓緊問出了下一個問題,“總是聽到《變形金剛》的演員誇你是一位‘非常非常偉大的導演,懂得什麼是表演’。以前我們很少聽過這種提法。這次你幹了些什麼不同的事嗎?”
杜克搖了搖頭,“沒有。聽我說,那些是謠言,媒體的消息有時候很離奇。”
鎂光燈有點刺眼,他稍稍皺眉,提高了音量。“我和其他導演沒什麼不同,詹姆斯?卡梅隆拍攝《泰坦尼克號》時我去片場看過,我們導演的方法很相似,我們幾乎從不離開片場,喜歡和演員們一起投入電影拍攝工作,喜歡給演員發揮的自由,也很享受和他們一起提高、一起成長的樂趣。”
“不過,很多製片商不願意看到演員這樣。”杜克微微聳肩,“他們總說‘劇本里不是這樣的!他到底在幹什麼?要拍砸鍋的!’”
燈光師對鎂光燈略作調整,但沒有影響到柴靜,她插話道,“你會妥協嗎?如果不妥協的話,你會用什麼樣的方式處理?”
“不會,但我也不會像有些導演那樣跟製片方大吼大叫。”
想了一下,杜克這才說道,“我的作風是這樣,我會對他們說,‘相信我,這麼做也許會有驚喜呢。’因爲電影有早已定下的整體基調在,偶爾偏題不會太離譜。不過,涉及到動作場面,我就是魔鬼教練了,一板一眼必須絲毫不能出差錯,因爲差一點點,想要造成的效果就可能無影無蹤了。”
柴靜笑了起來,卻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問道,“你覺得《變形金剛》這部電影和你之前的作品有很大不同麼?”
“在北美接受採訪時,總有人對我說,‘拍過《黑暗騎士》之後,你還想回頭去拍以前那種題材平淡的電影麼?”
杜克做出一個沉思狀,然後說道,“我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覺得如果處理手法酷,再有個好的構思,我能執導一部很棒的動作大片,一部優秀的夏季娛樂電影。我喜歡嘗試前人沒做過的事,然後跟我的團隊拼死拼活幾個月,才把從稀薄空氣中漸漸幻化真人的畫面特效搞定,這非常有挑戰,就像觀衆看到大黃蜂,馬上就能意識到這具機械的內部藏着一個鮮活的靈魂。”
“好萊塢有一種說法,認爲是你和你的影片推動了好萊塢電影業國際化的進程。”
不知不覺間,柴靜將話題轉到了杜克本人身上,“你認可這一說法嗎?”
杜克只給出了一句話,“電影業從來就沒有救世主。”
柴靜的問題像連珠炮一樣,“那麼你覺得特效動作場面或是故事情節哪個對電影更重要?”
對方的問題雖然有些尖銳起來,但杜克應付着並不難,“無從比較,兩者都重要,缺一不可。”
“你知道有些粉絲對於《變形金剛》的特效不滿嗎?”柴靜的語速在變快,“網絡上有很多人指責你亂來,竟然讓擎天柱長出了嘴脣。”
“嗯,這的確是我的主意。”杜克則不緊不慢的回答,“我們做過很多面部表情研究,如果沒有動作配合真的很難看出人物的感情來,我們也試過讓沒有嘴脣的機器人表達情感,但就是感覺不對頭。”
柴靜忽然換了話題,“有沒有想過以後拍一部小製作電影,主要靠演員帶動情節的那種?”
“沒有。”杜克毫不否認,“我對那種影片沒有任何興趣,我和我的團隊從來沒有想過飛去法國南部拍片。”
“作爲製片人和導演,你對電影擁有最終決定權,但這也有副作用。”柴靜開始把目光對準一些好萊塢行業內的情況,“你怎麼平衡其中的關係?”
“這大概就像你背後藏着一根棍子用以防身,但你希望永遠也用不着它。”
如今的好萊塢,也在逐漸褪去神秘的面紗,杜克說起的只是些常見的情況,“很多人一聽導演擁有最終決定權就火冒三丈,認爲是對自己的侮辱;也有人覺得這東西把大家都弄得筋疲力盡,但我從來不打算把最終決定權交出去,那麼做非常荒唐。”
柴靜注視着杜克,問道,“能舉幾個例子嗎?”
“我曾經被人建議‘變形金剛第一部最好別談太多機器人的事’。”杜克露出了不贊同的神色,“所以你真的需要說點什麼,看看觀衆和製片人怎麼想,然後你才知道下一步怎麼做,而這最終需要我來做決定。不過,我也會尊重片方,比如我覺得要是再給我兩週時間,變形金剛電影會更好一點,但片方不會同意,沒辦法,時間永遠不夠用。”
杜克認真的說道,“很多人都會問什麼是完美的電影?對導演來說,完美的電影就是你不惜一切代價也要留下自己中意的每個鏡頭,想做大這些,你就要有最終決定權。”
參加這種採訪,話題必然會涉及到中國市場和中國電影,杜克這邊在事先的溝通中,也提前聲明不想太過討論這些,但杜克明白,不談談這方面也是不可能的。
不過這方面的問題,事先都有過溝通,只是很廣泛化的一些東西。
柴靜提出了不多的幾個這方面的問題,“中國在國際市場中的地位日趨重要,這是否讓你把更多時間放在中國市場上?”
“確實如此,因爲中國市場在增長,它非常重要。當然,北美和歐洲市場也很重要,拉美市場也在增長。”
杜克提起的都是華納的公關人員提前準備好的答案,“但過去幾年的中國市場變化非常驚人也非常喜人。幾年前,中國的市場年收益大概是幾千萬美元左右,但這兩年都上升到了數億美元,這種規模的市場增長,將會讓中國成爲世界上最大的電影市場之一。”
“你怎麼看待現在的中國電影呢?”柴靜又問道。
“中國在提升電影產量,並向全球觀衆推銷自己的電影。”杜克當然是褒揚的態度,“這是令人激動的時代,中國電影有一個很好的市場,不僅因爲人們願意去看電影,還因爲他們是很出色的觀衆,他們很有想法,他們的品味非常多樣化。因此對電影製作者來說,這是一羣非常棒的觀衆,製作出的電影能在中國找到觀衆,這讓人非常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