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發覺自己非常同情這個女人。
因爲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個女人所經歷的一切自己的母親也經歷過，只不過，她比自己的母親更絕決，更消極，也更會自我折磨……
身爲女人，也許就是不幸的。
當自己的男人背叛自己的時候，無法自我救贖吧？
帶着一種複雜的心情，蘇曉站直身體，緩緩的做了一件讓所有都意想不到的事……
霍晟驚呆了，謝牡丹也驚呆了，房子裡其他在旁邊看熱鬧的傭人也驚呆了。
因爲，他們都看見霍少的新未婚妻，這位得到萬千寵愛的女人，竟然端端正正的對着謝牡丹彎下腰，規規矩矩地，行了一個大禮！
謝牡丹滿臉詫異到扭曲的表情，半晌定在地上動彈不得。
好不容易臉部的肌肉能夠運動了，惡狠狠的冷哼一聲：“你這是幹什麼！你以爲你這樣做了我就會喜歡你？就會同意你做我們霍家的媳婦兒，進我們霍家的門？你休想了！就算你今天跟我磕一百個響頭，我也不會接受你的！”
在一邊的霍晟，臉色已經有種殺人的跡象。
他不知道小小是要搞什麼鬼，雖然他希望小小能夠跟母親搞好關係，但是他也知道母親的性格，絕對不會是輕易讓步的人！
他不希望小小，在母親面前受到如此可怕的責辱！
雖然謝牡丹是他的親生媽媽，但是，小小是他最愛的女人。
他不可以看見自己最愛的女人被人這樣欺負，就算是自己的親生母親也不行！
“小小，你做什麼！？”
他當即就變了臉色，要過來分開謝牡丹跟蘇曉。
但是，蘇曉靜靜地擡起了頭，擡起頭，搖了搖，遙遙的對他比出一個眼色。
霍晟愣了愣，他明白小小的意思，小小的意思就是：你剛纔答應了我，不要插手。
他微微蹙了蹙眉，心頭有些猶豫。
怎麼辦？剛纔答應了小小不要插手，他太明白小小的個性了，自己答應她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她就是那麼倔強，那麼一根筋的女孩，若是自己做不到，她肯定又要生氣了……
想到這裡，霍晟制止了心中快要發飆的情緒，往後退了一步，勉強忍住了極度僵硬的表情，準備靜觀其變。
如果母親再過分一點，他就要出手了……
蘇曉看見霍晟沒有走上來，靜靜的，用一種平靜到波瀾不驚的眼神，凝視着眼前張牙舞爪的謝牡丹。
那種目光很平和，甚至帶着一種慈悲的味道。
她淡淡的笑了笑：“霍夫人，請您不要誤會。我剛纔這個大禮是作爲小輩給長輩的。因爲您是霍晟的母親，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了他，養大了他。不論你們母子現在怎樣，作爲母親，都是十分神聖而崇高的，生育之苦雖然我沒有經歷，但是，我也能夠想象一些。沒有你他就不會來到這個世間，我也不會擁有他，不會跟他相遇、相愛……”
她說的語速很慢，卻很流暢，臉上帶着一絲笑意，眼神熠熠發亮，就好像夜空中璀璨的星辰。
稍稍地別過頭，看了一眼霍晟，她繼續道：“所以，我尊敬你，感謝你！因爲沒有你，也就沒有他，也沒有今天的我。我這個禮不是爲了讓你喜歡我或者是接納我，您是豪門貴婦，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學生，你有不接納我或者不喜歡我的自由，但是，我對你依舊錶示起碼的尊重，感謝你生下並養育了我心愛的男人！”
謝牡丹的表情明顯有些變化。
但是，她依舊嘴硬的叫囂道：“你們現在的這些小女生一個個都太有心機了，誰知道你說的話是真的還是裝的，一個個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說到底，什麼尊敬，什麼孝順，什麼母愛，不過都是求我們霍家的錢而已！你不要以爲這點小小的伎倆就能把我騙到，我不會同意你跟霍晟在一起的！你現在就給我走出這個門！我不想再看到你，不想再聽到你這些花言巧語，你也別用這些花言巧語再來迷惑我兒子！”
彷彿是預料到謝牡丹一定會說這樣的話語，蘇曉淡淡的一笑：“霍老夫人，您有這樣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我想跟您說一句話，雖然您是這個城裡最有權勢的女人，是霍家的正牌老夫人，但是，你的很多觀點也不一定正確，雖然你坐擁着富可敵國的財富，但是這世上的幸福也不都是可以用財富來買的！”
她輕輕地看了一眼謝牡丹那憔悴的面孔，嘆了口氣道：“恕我直言，我覺得您的人生原本可以過的更快樂，但是，你卻被一些不必要的東西所負累，以至於現在過的如此極端。其實，退一步海闊天空，又何必太執着！如果你太執着於自己的名聲，自己的地位，自己的家世，也許就看不到這世界上更多的美好，也許會錯過更多讓自己快樂的機會……”
謝牡丹聽見蘇曉說了這麼一段，冷冷一笑道：“你說了半天，不就是要說你這麻雀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嗎？我就偏不給你這個機會！我們霍家堂堂正正的大戶人家，怎麼可能接受一個像你這樣不清不白的媳婦！”
“您接不接受，真的不是最重要的！”蘇曉認認真真地看着謝牡丹，“其實，在我的內心深處，也並不想做什麼豪門夫人，我和霍晟在一起只是因爲我愛他，而他也愛我……”
“算了吧！什麼愛！你們這些人，就會用愛來迷惑男人！你們知道什麼叫愛嗎？如果他不是有這麼多的錢，不是有這麼高的地位，你們會愛他嗎？說的話真好笑！”
謝牡丹粗魯地打斷了蘇曉的話語。
“就像他那死鬼老爸一樣！當年他的那些女明星、小老婆，個個都說愛他，那又怎樣？他後來快死了，躺在醫院裡的苟延殘喘時候，有誰來看他！你們這些女人就只知道要錢！霍達那個死鬼當年背叛我，找了那些小老婆，最後臨死前沒有一個人來看他。當然我更不會去看他！哈哈……想到這裡我的心裡就覺得好痛快！”
她發出尖厲扭曲的笑聲：“太痛快了！真是太痛快！霍達那死鬼孤零零地死掉了，每當想起這件事我就恨不得要大笑！”
蘇曉悲哀的看了眼謝牡丹，等她的笑聲平息，纔開口靜靜道：“霍夫人，你現在還愛霍老先生吧！”
謝牡丹立即變了臉色，表情扭曲了，好像一頭母狼一般咆哮道：“我愛他？你少來了！你說什麼鬼話！那種髒男人，我怎麼可能愛他！我當初恨死他了！不過，既然老天已經把他收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開心！他掛了的那天晚上，我喝酒跳舞，一宿沒睡，禱告上天終於做了件好事！壞人自有天收，我算是明白這句話了！”
她發出一陣淒厲的笑聲！
蘇曉搖了搖頭，靜靜的看着謝牡丹的眼神，“恨，是因爲你還愛着他。”
霍晟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說出口。
這句話……這麼多年了，都沒有人在母親的面前說起過。
這些年，母親一直都用最怨毒的詞彙唾罵着父親，每當母親知道自己和父親見過面，就要大吵大鬧，用最可怕的詞彙對付自己，說自己狼心狗肺，遲早變得和霍達一樣低賤。
長久以來，謝牡丹一直都顯得那麼的狠毒，那麼的強悍，完全和‘愛’這個詞彙，沾不上邊。
但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覺到，母親其實，是不堪一擊的。
也許，就在這一句話過後，母親堅硬冷酷的外殼，開始剝落。
剩下的，是一個彷徨的，悲哀的女人的靈魂。
“阿姨，你每一次提到霍叔叔的時候你的眼神裡就有痛苦，你還是愛他的，其實，你一直在恨他背叛了你，背叛了你們的婚姻……一直他去世了，你還不能忘懷，你在痛罵你最愛男人的同時，其實最痛苦的，是你自己吧？”
“胡說！”
謝牡丹叫的聲嘶力竭。
但是，那一瞬間，她散亂的眼神，出賣了她的悲傷。
她突然變得很憔悴，整個人也沒有了那種張牙舞爪的銳氣，縮成小小的一團。
臉上的皺紋深深的，好像乾涸風乾的棗子。
蘇曉走上前去，她想去拍拍謝牡丹的肩膀，或者是握她的手。
但是，她最後還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靜靜地看着她：“霍夫人，有個故事我不知道您想不想聽……”
“你的故事跟我有什麼關係！我沒時間跟你在這廢話，我要出去！”
謝牡丹雖然依舊在尖叫，可是聲音卻沒有之前那麼篤定了，蘇曉剛纔的話似乎直直的打中了她的心扉。
她的肩膀顫抖着，嘴角耷拉下來，突然好像變的很柔弱，不堪一擊。
看着她的模樣，蘇曉靜靜地開口道：“霍夫人，我對你的際遇感同身受，是因爲我的媽媽以前也遭受過這樣的背叛，這個世界上，像你這樣痛苦的女人，絕不只有你一個，你會不會覺得有點安慰呢？”
此話一出，霍晟也驚訝了。她有這樣的故事？
爲什麼她從來都沒跟自己說起過？
謝牡丹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種複雜的表情。
她瘋狂的搖着頭，眼神有些詭異，“你別再騙我了！我不會信你的！不管你說什麼，我也不會被你的妖言迷惑！”
蘇曉沒有理會謝牡丹的言語，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的眼神。
一秒鐘……
兩秒鐘……
說起來也奇怪，謝牡丹原本好像瘋狂的母獸一樣的眼神，竟然在蘇曉這種平靜像平緩的河流流淌一樣的眼神中慢慢地，被震懾住！
她呆呆地看着蘇曉，眼神中好像也帶了些期待的情緒，想要聽她說出她的故事……
蘇曉感覺到來自另一個方向霍晟的注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