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進車裡,幻幻還是滿身的不自在,連目光都不往那邊遞。
墨伽一言不發,低下頭繼續看着手中的東西,彷彿當她不存在一樣。
木山坐進駕駛位,車子剛要開走,就看到墨晟從裡面走了出來,徑直來到車前,敲了敲了車窗。
幻幻將車窗放下,他俯下身子,趴在窗邊,朝她微微一笑,“我過幾天會去墨西哥城,到時候我去看你。”
幻幻一怔,“你去那邊有事?”
“嗯,有點事。”墨晟多餘的話沒說,目光越過她,朝墨伽看了看,“堂哥,歡迎嗎?”
墨晟頭都沒擡,手中的資料翻過一頁,口吻頗淡,“隨你。”
他勾脣一笑,“那好,我們過幾天再見。”
他直起身,示意木山可以開車了。
幻幻蹙了下眉,不明白墨晟這是想幹嘛。雖說現在他跟墨伽的關係有所緩和,不再敵對,但k字黨的總部,那可不是隨便誰就可以造訪的。她側過頭,掃過墨伽,後者依舊雲淡風輕,聲色未動。
望着這樣的他,幻幻默默的收回視線,疲憊的將頭靠向車椅,閉上了眼睛。
她突然好懷念以前的殺生丸大人。
車子駛離墨家別墅,墨晟就站在原地,雙手抄在口袋裡,凝視着他們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盡頭。
現在,他成了墨家的族長,一個可以在墨家呼風喚雨的厲害角色,證明了他存在的必要。邪獸的事情也解決了,雖然不盡圓滿,卻也遂了他們的意。他自己則因爲一個意外的收穫,就懶得再去計較其中得失了。這種時候,他卻開始想念那種淡淡的幸福感,不必狠愛,卻能溫暖心房,這是他孤獨的心漂泊了那麼久之後,唯一發自內心想要得到的。現在,上蒼能夠眷顧他,他沒理由不抓住這個機會!
良久,他轉身,往別墅裡走,一擡頭就看到了站在大門口的妍熙嫿。
她微沉的眼眸靜靜的凝着他,白髮輕輕拂動,身子消瘦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倒似的,穿着寬鬆的黑袍,有如鬼魅。
遠遠看着她,墨晟的心頭一顫,說不出的一種感覺,好似同情,又似內疚,種種複雜交織在一起,快要迷失了他的眼。
“怎麼站在這兒?”他淡然的問了一句。
“你是想要丟下我嗎?”妍熙嫿冷靜的樣子,透出幾分弱勢。
墨晟斂下眼眸,半晌才緩緩的一字一句的說,“我會永遠照顧你。”
“照顧我?”妍熙嫿失笑,搖了搖頭,“墨晟啊墨晟,原來能傷我心的人,不止有墨伽。”她扭過頭,慢慢走回去。
墨晟一擰眉,上前幾步,拉住她,“我們談談吧。”
她停下,側過頭,“談什麼?談你對蘇幻幻的感情嗎?”她輕笑,笑容幾許失落,“你覺得,在這種時候跟我談這種話題很應該嗎?還是說,你覺得我妍熙嫿活該就是被男人拋棄的對象,有過一次,你就不介意再給我第二次?”她甩開他的手,異常沉靜,“墨晟,我承認我爲達目的不擇手段,我更承認我算不上是一個好人。但是,我也是有血有肉,也有感情。你能傷到我的前提,是我對你還有留戀,倘若我對你沒有一絲情感,那麼你又算得了什麼?你以爲,你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幾次三番的戲弄我?不,你根本就沒這個機會!如果你是想要爲自己的自私找藉口,那我勸你還是省省吧,我做壞事的時候,你還在錯與對的十字路口徘徊呢。”
望着她,墨晟第一次有了啞口無言的窘狀。
妍熙嫿說的話,字字都在刀刃上,他無從反駁。
見到他的反應,妍熙嫿頭也不回的走到裡面去,口吻有些飄忽,“想背棄你對我發過的唯一誓言,那就儘管對我說好了。”
墨晟的眉擰得更緊了,她越是這樣講,他卻沒法張開口。
其實,很多事他都心裡有數,依妍熙嫿的聰明,可能早就看清了是怎麼一回事,但她還是選擇在一種被動的情況下相信他。說這個女人心腸毒辣,她卻沒有一次把這樣的心思用到他身上。相比之下,他確實要比墨伽幸虧得多。
墨晟的心情被攪得很亂,他走上了樓,突然聽到妍熙嫿發出的一聲慘叫,他一驚,忙快步上去。看到妍熙嫿從樓上滾了下來,他趕緊伸手接住了她,妍熙嫿雙眸緊閉,額上擦出一片血絲,臉上神情十分痛苦,硬是忍着沒吭一聲,不多時就疼昏了過去。
“熙嫿?熙嫿?”墨晟喚着,她根本沒有反應。他彎腰把她抱起來,快步走進臥室,將她放到牀上,然後打電話叫來了墨家的家庭醫生。
大致檢查了一遍之後,醫生說她只是左腿小腿骨折,其它倒還好。墨晟一聽沒問題,這才呼出一口氣。再不願承認,他也不得不面對,他對她,愈發的充滿愧疚。
妍熙嫿醒來後,看到他守在牀邊,又側過頭,“你還在這裡幹嘛?”
“你受傷了,”他努力讓情緒聽上去很平穩,不緊不慢的說,“小腿骨折,需要臥牀。”
妍熙嫿咬了下脣,“那也是我的事,我一個人可以。”
墨晟垂着的眸,投下一排濃密陰影。似是掙扎片刻,他纔開口,“我說過,會照顧你。”
妍熙嫿一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真的會照顧我?”
他抿緊脣,最後點下頭,“嗯。在你康復之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妍熙嫿什麼也沒說,脣角卻是微扯了開……
墨西哥城。
k字黨總部內,全部都沉浸在一片笑鬧聲中。
墨伽的迴歸,就像給所有人都打了興奮劑。久違的笑聲,又在城堡內富麗堂皇的大廳響起。
鍾姐高興得忙前忙後,看到大少爺又回來了,心底那份沉甸甸的自責感也減輕不少。再就是狄雲嘯,平時一向喜怒無形於色,淡然處之的那麼一個人,在看到墨伽後,竟也難得的激動。就算早已通過電話,也沒有親眼看到來得具有衝擊。
墨伽很是淡泊,對於衆人的熱情,他根本就沒有興趣響應。大家對此見怪不怪,完全不當回事。幻幻的精神有些不濟,跟他們打過招呼後就要上樓去休息,這時,莫言卻來到她面前,“主人,請跟我來。”
“好。”幻幻跟着莫言,一直來到後院那片空地。
那裡,彌天等都已經站在那兒,只等她到來。幻幻不解的看着他們,“什麼事?”
莫言來到空地中央,狼眸如炬,靜靜的望着她,“主人,我們的使命已經完成了,該是我們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幻幻臉色一變,口吻有些急促,“你們要去哪?”
彌天一笑,聳了聳肩,“隨便哪裡,也許,我還會去我的海底,也許,會去找女媧谷也說不定。”說着,他的視線掃過彌宙,與他的目光碰撞到一處。
赤風撲騰着小翅膀,飛到幻幻肩頭,站在那裡,笑吟吟的說,“幻幻不要擔心,我們會回來看你的。”
“可是……”幻幻一個個望着,急道,“爲什麼一定要離開呢?就呆在這裡不好嗎?”
玲瓏微微一笑,淡然道,“曾經,邪獸也是我們中的一員。它爲得到更強大的力量,居然想要吞噬掉同伴!爲了預防類似事情的發生,我們早已達成默契,不會聚在一起太久,讓力量扭曲了彼此。”
混世沉聲,“分開那麼久,我們也已經習慣了。”
旁邊,丹青冷笑一聲,“哼,還是分開得好,省得你們得空就算計陷害我。”
幻幻有些難以接受這樣的結局,潛意識裡,她早已把它們當成了自己最重要的夥伴,朋友,甚至是親人。纔剛剛從時空隧道里將它們找回來,好不容易封印了邪獸,如今居然說分開就分開,她連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看到她難捨的神情,彌天一笑,上前搭住她的雙肩,“姑娘,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們會記得你的。”微微頓了下,他說,“不是赨,也不是赨的轉世,而是你,蘇幻幻。”
幻幻眼圈一紅,明明知道這個道理,卻沒辦法接受,她逐一望過,聲音微輕,“你們可不可以不走?”
“幻幻……”赤風小嘴一扁,小手摟住她的脖子,“赤風也很想陪你啦,可是莫言說,赤風的實力需要提高,它要帶着赤風去練習啦”
一聽,丹青瞪起了眼睛,“什麼?!悶騷狼要帶你一起走?!”隨即,跳起來,竄到莫言跟前,“你幹嘛要帶那隻笨龍?!”
莫言頭都沒低,僅是垂下眼眸,聲音無波,“不帶它,難道要帶你?”
丹青一滯,可馬上又原地亂蹦,幾條尾巴甩個不停,“你想訓練它,然後再超過我是不是?”見莫言沒反應,它氣急敗壞,“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就是針對我!!”
莫言連看都懶得看它,走到了幻幻跟前,沉着聲音說,“主人,當你需要我們的時候,我們會回到你身邊的。”
幻幻不知該說些什麼,她懂這些神獸,個個心高氣傲,它們決定了的事,是很難改變的。而且,它們的存在也的確是與現實格格不入,若是全都聚集在了這裡,很有可能會引起其它有心人的覬覦,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那時候纔是真正害了它們。縱使再不忍,想要挽留的話,也沒再說出口。
斂下閃爍着晶瑩的眸光,幻幻努力想要綻出一絲微笑,卻是怎樣都沒辦法牽動脣角。她深吸一口氣,輕聲說,“我知道了,只要你們都能安全就好。”
“幻幻”赤風撲到幻幻的懷裡,小爪子抓緊她,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人家也捨不得你啦”
幻幻抱着赤風,眼淚也是順着眼角往下淌。
玲瓏也是唏噓不已,但生性高傲的它,是不會允許自己像那隻笨火龍一樣哭得那麼沒品。所以,它只能仰望天空華麗的45度角,欣賞自己的憂傷。
“哎,好啦,乖乖的,我知道你捨不得我。”彌天把幻幻摟進懷裡,輕輕拍着她,“所以,每次跟姑娘分開,我都有種罪惡感。”
幻幻吸吸鼻子,這幾天,負面的情緒太多。好多壓抑着的情緒,一觸即發。她在忍耐,不能讓自己這個主人太過軟弱。
止住淚水,她用力的笑了笑,“不管你們在哪裡,要繼續隱世多久,我只希望,你們都是平平安安的。人類的社會還是太過險惡,照顧好自己才行。”
莫言深深凝望她一眼,第一個轉身,“赤風,走啦。”
“哦”赤風依依不捨,對着幻幻揮揮小爪子,“幻幻,要記得赤風哦不可以忘記的”
“我知道。”幻幻拼命不讓眼眶裡的淚水再次掉下來,脣邊的笑堅強得讓人心疼。
赤風跳到了莫言的背上,小爪子抓緊了它的鬃毛,不時的還回頭看着幻幻。只聽莫言一聲狼嚎,隨即就從山頂跳下去,轉眼就消失不見。
看到它們倆離開了,幻幻的心底好像有什麼在流失。她抿着脣,又看看其它神獸,這時,混世上前,很鄭重的說了句“再見”,隨即也從山頂跳下去。只見一道銀芒閃過,它的身影也消失在底下芒芒的霧氣中。
又走了一隻。
幻幻的心在下沉,臉上的落寞顯而易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