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化不開的牛奶讓人覺得有些窒息,手術室的燈依舊執着地亮着。
賀連晨只焦急地站在手術室的門口,不時地朝着手術室中觀望,不過入眼的卻都是綠色的窗簾。只是,即便是這樣好像自己也能夠安心許多。
賀連哲也在走廊之中,一會兒起身,一會兒由坐下。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一臉的擔憂。手機響了很多回,也只拿出來看了看又重新放回了。
這一刻,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一直以來他求的權利,他求的利益,好像都抵不過這個女人的一絲笑容。
他覺得不可思議,明明自己想要挽回她只是爲了讓賀連曜失去一隻重要的臂膀。卻在什麼時候,她已經變得這般重要了?
是在那次她義正言辭地拒絕自己之後,還是在看見她爲了賀連曜一個人苦苦支撐時候的堅強,還是很久很久以前他的心就一點點地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賀連哲不知道,只是這個時候,他唯一的心願便是她能夠早點醒來,他既盼着手術室的燈光暗下來,因爲他想看看她;可是他又膽怯這手術燈熄滅,因爲他害怕看到她一臉蒼白的樣子。
“誰是病人家屬?”一個身穿綠色隔離服的護士,着急地摘下護照,語速極快。
賀連晨呆愣了片刻,這時卻聽見賀連哲沉聲說,“我是。”
護士擡眼看了看,只口氣略帶責備地說,“保孩子還是保大人。”
賀連晨眼前瞬間便模糊了,顧不得許多隻喃喃地說,“保大人,保大人,醫生我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小蔓。”
賀連哲接過手術通知單,一目十行,飛快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只握住護士的手,“務必救她。”
護士只點點頭便重新回到了手術室。
“你早就知道她有身孕了?”賀連哲無力地走到了賀連晨的面前,聲音低迷,沒有一絲生氣。
賀連晨看着痛苦的賀連哲哂笑了一聲,“如今你們滿意了吧?”
賀連哲知道自己沒有什麼可以辯解的,如果不是自己非要見葉小蔓,如果不會哪天自己將請柬交給葉小蔓。如果,賀連哲只黯然一笑,一生之中卻哪裡來的那麼多的如果。
他只返身坐在了走廊之中橘黃色的凳子上,雙眼看着白色的天花板,他不敢低頭,因爲他害怕自己的眼淚會不爭氣的掉下來。
賀連哲知道,賀家的人再也不可能得到她的心了。她不會再給賀家人再傷害她的機會了。
郊區的墓地裡,空無一人,繁茂的大樹在陽光的照耀之下留下了陰影,一束束的雛菊被擺在各自的墓碑之前。
賀連曜只朝着母親的方向走,絲毫不理會,被風吹亂的原本整齊的頭髮。陽光陡然消失,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墓碑被沖洗的一塵不染。
他卻絲毫沒有感覺,只依舊還是朝着母親的墓碑走去。一片偌大的土地種着紫色的薰衣草,母親生前最喜歡的花。一處窄窄的籬笆中間是黃色的土地,已然硬硬的了,一看就知道有人每日都走。
薰衣草中間立着一塊上好大理石鍛造的墓碑,墓碑之上嵌着一張照片,照片上一個梳着長髮的女子帶着溫和的笑容,眼神都帶着歡樂,竟然和賀連曜有些像。墓碑之上刻着行體大字,“慈母蘭蓉蓉之墓。”
賀連曜一步步地從籬笆處走進,緩緩地蹲下,一
身筆挺的西裝已經被雨打溼,臉上已然分不出是淚水還是汗水,只是目光之中透露這一種化不開的痛苦。
“媽,你說今天葉仲海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對當年拋棄你後悔?”賀連曜伸出修長的雙手,將照片處的雨水擦乾。
“媽,你能聽見我說話嗎?”賀連曜背影有些落寞,頭也垂着,一點也不見帶領公司時候的霸氣。
“媽,我現在好痛?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他當年拋棄你,我現在就要拋棄她的女兒,而且她的兩個女兒現在都喜歡我,我一定要讓葉仲海付出代價。”賀連曜聲音悲慼,眼神透露着一種無奈,說到最後了,竟然連自己都覺得無力。
“連曜,其實你又何必執着,那麼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也知道愛情並不是由己的事情。”一個略微有些蒼老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賀連曜的身後。
賀連曜只驚訝地回頭,幾乎沒有人知道自己經常會來這裡,爲什麼他會知道?
“爸,你怎麼會在這裡?”賀連曜只頹然地問,並不見親切。
賀老爺子溫和一笑,略微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和賀連哲幾乎是一模一樣。然後才緩緩地開口,“當年的事我都知道,你知道爲什麼我要娶你媽媽嗎?”
賀連曜一驚,原來賀老爺子早就已經知道自己並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而是葉仲海的兒子,那爲什麼他還要將整個賀氏交給自己管理,而不是他的親生兒子管理?
看着賀連曜眼中的狐疑,賀老爺子只淡然一笑,彷彿看透了一切一般,“你性子隨你母親,都純善之人,而連哲你也知道,他的心思卻盡是些歪腦筋,若是這龐大的企業握在他的手中,我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情來。”說罷,只自然地伸手去拔起薰衣草叢之中的雜草。
賀連曜看着這般動作的父親,心中突然一震,難怪這麼多年,這片土地上從來沒有除了薰衣草之外的植物,原來是有這樣一個人日日來這裡拔草。
他的心中怎能不震撼?
“其實,這些也都沒什麼,因爲我愛她,所以我也愛你。只是你母親她卻始終都愛着那個男人,每次我看着她傷心,我就更加的傷心。那個時候,她那個閨蜜時夢還經常來別墅中炫耀那個男人是如何呵護她的。”賀老爺子聲音平靜,沒有起伏,彷彿說的是旁人的事情一般。
賀連曜注視着賀老爺子的臉,一句話也不肯說,只蹲在原地。
賀老爺子見狀也不惱怒,只繼續說,“你調查的那些日子,我本是知道的,只是沒有想到最後竟然還是被你查到了。”賀老爺子臉上透露出一種無奈。
賀連曜缺豁然明白,爲何他每次調查到了關鍵時候,便突然失去了線索,每次都是如此,那次自己終於找到了真相,那日賀老爺子卻是在醫院裡昏迷不醒的。
原來如此,原來他一直都不想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賀連曜只恨自己爲何不肯罷手,如果不是自己的堅持,也不會有着諸多的傷害。
賀老爺子上前幾步,溫和的手掌落在賀連曜冰冷的肩膀上,“不要總想着這些事情,你困住了別人的手,便也困住了自己啊。”
賀連曜身軀一震,只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片刻之後,卻感覺肩膀處的溫熱離開,賀連曜感覺自己心中如大的空洞,彷彿是太陽系的黑洞一般,能夠將一切靠近它的東西都銷燬。
他的身體就彷彿誤闖入了黑洞,直覺疼痛無比。是啊,他終究是困住了自己嗎?那個孩子?
他竟然如此的狠心,他竟然和葉仲海一樣就這般拋棄了她。這一切難不成都是輪迴嗎?母親去世的時候,他還是上初中的小孩子,那個時候他並不懂得愛情爲何物,所以才認定了,是別人害死自己的母親。
現在他或許理解了母親的心情,那是一種心不由己,她想着他的時候必定也是開心的吧?雖然帶着一種心痛,卻始終是幸福的。
墓碑上的照片就說明了一切不是嗎?除了那個時候,母親會有那樣明媚的微笑,自從進了賀家之後,她便只淺淺微笑,眼神中也帶着一種憂愁。
賀連曜終於想明白,原來一切不過是自己給自己畫出的牢籠,一個困住自己也困住別人的牢籠。
孩子,她竟然壞了他的孩子,賀連曜不知道她帶着怎樣的心情來參加自己的婚禮的,他更加的不知道她那最後一抹微笑是要有多努力才能夠笑的那樣完美。
賀連曜擡頭睜着眼睛,任憑雨水打擊在自己的眼中,任憑雨水打在自己的臉上。
他想去醫院,想去看看她和孩子是不是安好,但是,他卻膽怯,是他背叛了她的真心,是他背叛了他們的孩子,而今他如何有臉再站在她的身邊?
況且賀連晨眼中的憎恨,還有賀連哲眼中的疼惜,都像是一隻只繡花針紮在自己的心尖,讓她喘不過氣。
賀連曜只頹然地坐在墓碑之前,將頭靠在墓碑之上,感覺到周身一陣冰冷。
看着薰衣草被大雨打落,紫色鋪展了一地,夢幻一般。突然,他擡起手放在自己的眼前,本就已經因爲打碎了車窗而受傷的手,現在已經有些血肉模糊了。
他突然一笑,只將手垂在了石臺之上,一陣疼痛傳來,他卻覺得好受了許多,因爲心痛彷彿又減輕了一點點。
雨一直還在下,絲毫沒有要停歇的一絲,他便這樣一直擡着頭。
良久之後,賀連曜斂目,一股悲傷從心底溢出。那樣的苦澀,彷彿是含了苦膽一般。
卻在這個時候,雨再也往自己的臉上打了,賀連曜並不睜開眼睛,只閉着眼,眉頭緊皺彷彿又什麼化不開的結一般。
葉曉夢只低頭看着賀連曜並不說話,手中的雨傘傾斜,後背落了許多的雨水。
此時,絲毫不見葉曉夢平時的妖豔和傲慢,秀挺的眉毛微蹙,眼中透着一種心疼。
按照以往葉曉夢從前的性格,如今他讓自己在衆人面前出盡了洋相,怕是報復他還來不及,怎麼會親自來送傘?
雨一直下着,葉曉夢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而賀連曜也不知道坐了多久。
陡然之間,葉曉夢一直拿着雨傘的手臂垂了下去,雨傘就這樣落在了地上,雨重新落在了賀連曜的臉上,一個溫熱的身體也撲進他的懷中,“你不要這樣作踐自己了行不行?”說話間,葉曉夢已然淚流滿面,精緻的妝容也已經暈開。
“你來做什麼?”賀連曜的聲音陰冷,這才睜開了雙眼,卻透着一種厭惡,雙手用力便將葉曉夢推到在泥濘的土地之上。
葉曉夢起身,帶着一身黃色的污漬,眼淚順着臉頰就流下來,頭髮溼漉已經低下了水滴。
賀連曜只冷冷一瞥,起身快步離開了墓地,不願再多看葉曉夢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