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腦子裡,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不久之前他與蘇醫生的對話。
那些畫面,每播放一次,他的心就會狠狠的抽痛一次,直到他無法呼吸爲止。
三個小時之前,在蘇醫生的辦公室。
蘇醫生與蕭子赫相對而坐,氣氛安靜的可怕,就連蕭子赫也明顯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蘇醫生一臉凝重,蕭子赫更甚。
“自己看吧。”蘇醫生把葉歆婷的產檢報告丟到蕭子赫的面前。
蕭子赫伸手拿起報告,“胎盤老化”四個大字便首先映入他的眼底,逐行細看之後,只見他的眉間皺起的川字,便再也驅散不去。
“三級?什麼意思?”他帶着微微的顫抖放下報告。
蘇醫生不再說話,那張萬年不化的嚴肅面容,分明寫着“惋惜”兩個字。
蕭子赫徹底僵住了,滿臉滿腦的無法相信。
只不過短短半個月的時間,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爲什麼?
第一次,蕭子赫明白了什麼叫不知所措,什麼叫絕望。
許久之後,他猛的站起了身,體形高大的他立即遮去了蘇醫生面前的光華。
他俯身,眼眸之中寒光乍現,下一秒便狠狠的揪住了蘇醫生的衣領,“那孩子還有幾天就八個月了你知不知道?他還有兩個月就出生了,你知不知道?”
蘇醫生見過癲狂的,卻沒見過蕭子赫這麼無理的。
她起初是被嚇了一跳,但隨後便恢復了一貫的專業與冷靜,“如果你希望母體和孩子都中毒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足月生產。”
說罷,蘇醫生便狠狠的拍掉了蕭子赫的手。
“中毒?”
“三級胎盤老化在此症中屬重度,再加上尊夫人近期嚴重營養不良,疲勞過度,更是加重了此症,也就是說……”
“會怎樣?”此時的蕭子赫是那麼的迫不及待。
“也就是說,現在、馬上、立刻、必需做引產手術。不然等到足月,你兩個都別想要。”
蕭子赫跌回椅子上。
因爲從蘇醫生的眼睛裡,他看到的除了堅持,別無其他。
“赫總,我記得半個月之前尊夫人的身體還十分健康,雖然體質弱,卻也不至於會變成這樣。我不會過問你們夫妻之間在這半個月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如果你想保住自己妻子的話,這是你唯一的選擇,尊夫人年齡還小,以後還有很多生產的機會。”蘇醫生憑藉自己幾十年的專業,語重心長的勸解着蕭子赫。
“回去好好勸勸你夫人,畢竟你們都還很年輕。”
“赫兒,你坐在這裡幹什麼,歆兒呢?”葉舒曼和蕭肅的到來,喚回了蕭子赫那神遊的意識。
他緩緩的把頭擡了起來,頭髮凌亂,雙眼通紅,往日裡的瀟灑和赫氣失而不見。
有的,只是一個在痛苦邊緣徘徊的男人。
看到蕭子赫前所未見的這番模樣,葉舒曼是徹底被嚇傻了,手裡的雞湯也瞬間摔落在了地上,炸開了花。
緊接着,她也暈厥了過去。
夜幕降臨,過度疲勞的葉歆婷仍然處於深睡狀態之中。
葉舒曼卻早已清醒過來,只是她一直在病房裡哭個不停,不管醫生護士怎麼勸,她都不願停止下來。
蕭子赫此時在葉歆婷的病房裡,只有蕭肅陪在葉舒曼的身邊。
“嗚……”葉舒曼的哭聲陣陣傳來,擾的蕭肅面色漆黑。
“別哭了,你煩不煩?”蕭肅終於爆發了。
葉舒曼張牙舞爪的對着蕭肅打了過去,“嗚……你這個老不死的,這下你應該滿意了吧?你怎麼不去死,你怎麼不去死啊……”
蕭肅拉開葉舒曼亂揮的手,“你這個瘋女人,不過只是一條賤命罷了,值得你這麼咒我嗎?”
葉舒曼瞬間止住了哭泣,“賤命?蕭肅有種你再說一次。”
“……”他被她的努吼聲懾住,無言以對。
葉舒曼揚起了一抹苦笑,“蕭肅你可別忘記了,你口中的那條賤命,可是你蕭肅的血脈啊。”
蕭肅後背一涼,眼裡隨即鋪上了一層冰霜,“那個孩子早晚都會死的,不是嗎?”
這回輪到葉舒曼怔了一怔。
眼淚再次奪眶而出,葉舒曼痛哭失聲。
是啊,蕭肅說的沒錯,她很早已前就已經知道的啊……
就在這個時候,蕭子赫冷不防的出現在了房間裡,他面色凝重得如抹不開的夜,“什麼意思?”
他聲線低沉,語氣裡盡是質問。
靜默瞬間在三人之間擴散,葉舒曼那止不住的淚,也隨着蕭子赫的出現給收了回去。
許久之後,“赫,赫兒……你,你怎麼來了?歆兒醒了嗎?”葉舒曼尷尬的抹着眼淚。
她那可憐的表情在蕭子赫的面前完全不起作用。
“說。”蕭子赫冷冷的吐出一個字,震懾全場。
蕭肅一橫眉一冷眼,“啪”的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怎麼跟你媽說話的?”
蕭子赫笑了。
那樣的笑,格外苦澀。
“直到現在,你們還想瞞我什麼?”他問。
“赫兒……”
見兒子這樣,葉舒曼心痛無比。
蕭子赫閉了閉眼,眨掉眼珠上那層薄薄的水氣,葉舒曼卻再也忍不住了。
她“哇”的一聲痛哭出來,讓蕭肅也不知所措起來。
因爲哭了太長的時間,葉舒曼終於花光了所有的力氣,再次昏了過去。
病房裡安靜一片,只能聽得見滴滴的儀器聲。
葉舒曼掛着點滴在病牀|上沉睡着,蕭子赫與蕭肅則是坐在空曠的過道里不停的吸着煙。
兩父子到底是有多久沒有如此這般靜坐,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記得了。
丟下手中的菸蒂,蕭肅終於肯心平氣和的開口說話了。
他問蕭子赫:“你知道我跟你媽媽是怎樣才生出你的嗎?”
蕭子赫不語,只是一個勁的吸着煙。
半晌之後,他才幽幽吐出幾個字,“不知道。”
“當年,我從你爺爺手裡接過整個蕭家事業之後,你爺爺就去世了,而就是那個時候,整個家都認爲我沒那個本事把蕭家發揚光大,也就是說,那是我事業根基最不穩的時候。後來……”
後來……
年輕氣盛的蕭肅憑藉着一股狠勁,以最爲冷血無情的殘酷手段,經過幾年時間的摸爬滾打,穩住了自己在家族中的領導地位。
當然,也就是在這短短几年的時間裡,蕭肅的雙手沾滿了同族人的鮮血。
他原本以爲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想要上位,就得踩着別人的屍骨不斷往上爬。
可就在幾年之後,報應來了。
葉舒曼過門,在三年的時間裡,他們連續失去了五個孩子。
在這三年之中,他們尋遍了各國的生育養胎專家,都苦無結果。
看着孩子一個接着一個的離開,葉舒曼幾乎處於崩潰的邊緣,還曾自殺過數次,若不是蕭肅及時發現,葉舒曼早已不在人世了。
後來,當蕭肅已是高高在上,無人能敵的狠角色的時候。
只是機緣巧合,一個長年雲遊四方的高人來到了蕭家。
高人告訴蕭肅,因爲他此生殺戮無數,身邊的怨氣太重,所以此生便已無子女緣。
之後,高人在蕭家停留了數月,蕭家則以理相待。
再後來,在葉舒曼的苦苦哀求之下,高人終於點頭答應幫忙化解這股怨氣,讓他們能生育子女。
說來也怪,高人離開之後的第二個月葉舒曼就懷孕了。且就在九個多月之後,孩子平安的降生了,而那個孩子就是現在的蕭子赫。
蕭肅和葉舒曼高興壞了,從那以後他們便一直謹記着高人離開之前跟他們說過的話。
故事聽到這裡,蕭子赫笑了,笑中帶淚,淚而苦澀。
他問蕭肅:“他走之前說了什麼?”
蕭肅說:“他告訴我跟你媽媽,如果我們一舉得男,那麼我的命將止於六十歲,唯一的化解之法就是讓你在二十六歲之前爲蕭家生下孩子。”
蕭子赫又扯出一抹苦笑,“那他是不是還告訴你說,如果你們一舉得男,你的兒子將會同樣的失去兩個孩子?”
“……”蕭肅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點了點頭。
“簡直就是荒謬。”蕭子赫怒吼出聲。
“赫兒……”
蕭子赫猛的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來,眼裡所有苦澀漸漸的被一股寒意所代替,“這就是十六年前你們把歆兒從孤兒院帶回家來的原因?這就是你們逼着我娶她的原因?”
“……”蕭肅無法辯駁,只能承認。
冰霜鋪滿了蕭子赫的刀刻般的俊臉,他問:“這件事除了你跟我媽,還有誰知道?”
“你陸伯伯。”
哈哈哈哈哈……
蕭子赫在醫院空蕩蕩的走廊之上,發出瞭如午夜鬼魅般的笑聲,瘮人無比……
得知這個被守了許久的秘密之後,蕭子赫消失了。
公司裡,家裡,x市的任何一個角落,都找不到他的人,電話更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打通。
他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直到一個星期之後,英國新聞傳來一則報道說:宋天,系中國籍男子,於x年x月x日在倫敦地下黑市非法交易世界違禁藥品kx2時,因黑吃黑,身中數百槍之後當場斃命,經倫敦警方透露,當他們趕至現場的時候,宋天已經血肉模糊,幾乎成爲一灘肉泥。其身份是經國際防恐組織dna庫對比之後才得以確認。雖然此次事件在倫敦影響頗爲嚴重,但警方表示,黑市內部事件有相關條令進行制約,他們將停止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