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樣的話,錦瑟冷眸輕閃,微微一笑,“跟我來。”
話音一落,她便轉身朝着病區走去。
蕭子赫則是大步跟在了她的身後。
兩人的腳步停了下來,錦瑟指了指眼前的那間緊緊鎖住的病房。
“她就在裡面,打了針,吃了藥,剛剛又睡了。既然你來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再敢傷害她,小心把她藏到一個你一輩子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蕭子赫無奈道:“你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我是不會讓你把她帶走的。”
“那就看你表現了,歆兒現在可是我妹妹,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包括你!”
說罷,錦瑟轉身消失在了長長的走廊裡。
錦瑟走後,蕭子赫沒有立即去看葉歆婷,而是坐在了空無一人的走廊上,疲憊的閉上了雙眼。
深藏在心裡多年的秘密,就這樣突然見了光,他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來面對葉歆婷了。
他對葉歆婷的感情,算是一見鍾情嗎?
十六年過去了,那顆小小的感情種子竟在不知不覺中,萌出了嫩芽,長出了綠葉。
可如今,他卻親手殺了他們的孩子,他還有什麼勇氣去面對她,跟她說愛?
她醒來之後看到他,他應該說些什麼?
她會原諒他嗎?
蕭子赫笑了,她憑什麼要原諒他?
在她的眼裡,他只是一隻嗜血的惡魔,別的什麼都不是。
她嫁給他,完全是爲了報恩。
而她想要給他生孩子,則是因爲她想逃離他。
諷刺,真的好諷刺。
若早一點對她說愛,會不會好一點?
蕭子赫迷茫了。
睜開雙眼,蕭子赫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而後緩緩的站起身,扭開病房的門鎖、推開門、舉步了進去。
病房裡,充滿了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蕭子赫微微蹙眉。
他在國外的那些年,他的父母去國外看他的時候,總會時不時的告訴他一些關於葉歆婷的事。
所以,很久以前他便知道了葉歆婷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
他緩緩的走過去,坐在了牀邊的椅子上。
看着牀上那個臉色蒼白如紙的小小人兒,蕭子赫的心揪成了一團。
一陣一陣的抽疼着。
他輕輕的拉起她的手放到脣邊,用脣瓣摩挲着她那被扎過針之後,顯出青青紫紫的手背。
病房裡開足了暖氣,她的手依然是那麼冰冰涼涼的。
蕭子赫垂着眼,目光一刻也不願意從她的臉上移開。
“歆兒,對不起……”
熟睡中的葉歆婷怎可能聽得見他的懺悔。
睡夢中的葉歆婷,漂亮的眉心微微皺起,小聲的囈語着,“寶寶……寶寶……”
聽到寶寶兩個字,蕭子赫的全身都僵住了,就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他不停的問着自己,他究竟是做了什麼?
他恨不得葉歆婷現在就起來打他一頓,或是罵他一頓。
“寶寶……媽媽……對不起……”
葉歆婷幹得有些微微開裂的脣一張一合的,反反覆覆的一直說着同樣的話,而她的表情也是痛若到了極點。
蕭子赫把手伸向她。
手掌帶着他溫熱的體溫撫上了她的額頭,輕而又輕的撫摸着。
他低聲喚着她的名字,“歆兒,歆兒……”
他試圖喚醒她,讓她不再那麼痛苦的被噩夢折磨。
可他喚了幾次,都沒見她有醒來的跡象。
於是他便伏在了她的耳邊,輕聲細語的安慰着她,“歆兒,我愛你……歆兒別怕,等你身體好了,我們會再有寶寶。”
“雖然你現在還沒有愛上我,但只要我愛你那就夠了,不管你何時才能愛上我,我都會一直等你。”
“歆兒,我愛你……”
一滴溫熱的液體從蕭子赫的眼角滳落,晶瑩剔透的落在了葉歆婷兒的額頭上,閃閃發亮。
或許是蕭子赫安慰的話語起了作用,亦或是葉歆婷早已適應了蕭子赫的體溫和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獨有氣息。
不久之後,葉歆婷不再囈語,微微皺起兒眉心也漸漸的鬆開了。
一張小臉雖然還是那麼蒼白,卻也平靜了許多,就連呼吸也變得平穩起來。
蕭子赫擡起頭,藉着微弱的燈光看着睡夢中的葉歆婷,眼皮微微的低垂着,長長的睫毛緩慢的閃動着。
他生怕自己吵醒如此平靜的她,就連氣息也變得微弱了些許。
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他的心是狂亂的。
但是現在,他的心變得平靜無比。
蕭子赫用指腹輕輕的摩挲着葉歆婷的額頭,眼神溫柔得如一潭春水,緩緩的流動着。
他多想告訴她,十六年前的那一天,初遇她的那一天。
那個扎着兩個小辮兒,臉蛋上黑呼呼,髒兮兮的小女孩,就已經住進了他的心裡。
即便是兩人天各一方,他也不曾把她忘記。
只是生性驕傲自大的他,不甘願被父母左右自己的一生,他才處處跟自己的父母作對,他才處處爲難她。
從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知道葉歆婷以後會成爲他的妻子。
他一直以爲,他對葉歆婷一直以來的感情,都屬於他強大的佔有慾。
他一直以爲,那樣的感情不是愛。
因爲這些年來,他身邊來來往往無數女人,他都不曾愛過,所以不知道什麼纔是真正的愛。
如今。
就在錦瑟打了他,叫他滾的那一瞬間。
他終於明白了。
他一直以來對葉歆婷的感覺,除了強大的佔有慾之外。
更多的,是愛。
他愛上她了。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
從父母嘴裡得知她的一切開始;
從她在結婚之前,毫無預警的闖進他的生活開始。
“歆兒,我愛你。”
蕭子赫又一次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道。
由於蕭子赫飲酒過度,身體裡的酒精還未完全散去,所以不久之後,他便靠在葉歆婷的病牀邊沉沉的睡了過去。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悄悄的照進了病房之中,不偏不倚的正好照射到了葉歆婷的臉上。
感覺暖暖的,卻有些刺眼。
小人兒吃力的挪動着身體,想要避開那一抹刺眼的陽光。
可是試了幾次,她都無法躲開。
纖長的睫毛微微的閃動了幾下之後,沉重的眼皮也跟着慢慢的張開了。
她轉動着自己黝黑的眼珠,看了看四周的環境。
白茫茫的一片。
醫療器械發出滴滴滴的聲音。
她在哪裡?
直到半晌之後,她才終於回過神來。
昨日的一幕慕,鮮血淋漓的畫面全都涌上她的心頭。
她想起陸俊逸倒在血泊之中;她想起了宋詩詩對她的冷嘲熱諷;她想起了蕭子赫對她的殘暴;她想起了在自己肚子裡尚未成型的寶寶……
就在一時間,她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那些畫面,帶着她最最厭惡的腥甜氣息,帶着會讓她恐怖的鮮紅。
伸出雙手,葉歆婷用自己冰冷的、毫無血色的手捂住了臉。
她以爲只要睡過一覺之後,便什麼都會忘記了;她以爲只要睡過一覺之後,那一切就不會發生了。
可是,她錯了。
那一切並沒有如願的消失,反而變得更加清晰了。
她的寶寶,沒了……
眼淚不知不覺的順着眼角滑落,浸溼了純白的枕頭。
她從來都不知道,自己會變得如此愛哭。
昨天晚上,她答應過錦瑟的,她說她要做一個堅強的女孩,不再哭泣。
可是到了最後,她還是沒能忍住。
她低泣着,始終都沒有發現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人。
而那個人,正帶着滿臉的疲憊,帶着滿臉的鬍渣,還有滿眼的自責與悔恨,垂着一雙眼,看着她。
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平時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男人——蕭子赫。
蕭子赫想伸手把她擁入自己的懷裡。
可當他的手伸到一半的時候,在半空中停了下來。
他沒有勇氣再去觸碰她。
他是她心中的魔鬼。
他想喊她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告訴她,他愛她。
可是話到了嘴邊,卻被他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她醒了,那三個字,他卻再也說不出口。
這樣的氣氛,讓病房裡充滿了濃烈的悲涼。
葉歆婷掩面而泣,蕭子赫卻只能靜靜的看着她。
天空已經大亮。
銀杏估摸着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葉歆婷也應該醒過來了。
於是早早的,她便做好早餐,門也沒敲就推開了葉歆婷的病房門走了進去。
她看到了蕭子赫,先是楞了一下,而後便小聲的叫了一聲,“少爺。”
蕭子赫沒有任何反應,一雙眼仍定定的看着葉歆婷。
葉歆婷聽到銀杏的聲音,則是迅速的拿開了自己的雙手,睜開眼睛尋找着蕭子赫的身影。
第一眼,她便看到了他。
她一雙眼,哭得有些紅腫,眼眶裡還帶着濃濃的霧氣。
她的眼底滿是防備。
想也不想的,葉歆婷脫口而出兩個字,“兇手。”
蕭子赫的心“噗通!”的一下,沉到了谷底,全身的血液立馬倒流。
他倒抽一口氣,掩飾不住的痛苦與悔恨。
緩緩的,他顫顫巍巍的吐出兩個字,“歆兒……”
聲音小得連他自己都聽不見,因爲他開始哽咽了,眼眶中泛起了薄薄的霧氣。
此時的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蕭子赫。
不再是霸道的蕭子赫。
而是徹底醒悟之後,發現了以前到底做錯了多少事情的蕭子赫。
銀杏看到眼前的這一切之後,心頭一陣犯酸,把早飯悄悄的放到一邊之後,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
關上房間門,把空間留給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