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葉瘋了。
至少,作爲個心理諮詢師該有的心理素質和承受能力來說,此時此刻的素葉,跟個瘋子無異。她對年柏彥痛心過、遲疑過、否定過、爭吵過、哭泣過,甚至到了最後,她恍然得知一切事情後的震驚過,卻從未曾絕望過,她想要聽他的解釋,想要聽他說,只要是相愛的,不管多難彼此都要咬牙走過。
可是素凱帶走了他。
當他奪過她手中的槍,那麼沉痛地跟她說我不愛你時;當他毅然決然地推開房門,對着萬丈警燈做出投降動作時,她才明白絕望的真正滋味。
原來,過往的痛壓根就不是絕望,真正的絕望,是你在黑暗中終究失去了那盞燈再也走不出去,是你在茫茫人海中再也找不到那個對的人,是你明知道前方只剩下荊棘還必須要往前走的苦痛。
沒了年柏彥,她還怎麼走下去?
年柏彥走了,她的心也被挖空了。
所以她恨!
她恨不得要讓那個文森挫骨揚灰,她恨不得將那個壞蛋碎死萬段,她恨爲什麼明明就是文森做錯了還要年柏彥來買單,她甚至恨素凱,他是個警察,又是她最親的人,爲什麼要拿着槍指着她生命中另一個最親的人?
素凱整個過程都不說話,任由素葉的捶打,甚至,素葉在怒吼他的時候打了他幾個耳光。他始終默默承受,臉頰火辣辣地疼,卻不吭一聲。
終於,素葉累了。
她像是終於耗盡了水分的魚,渴死在岸邊的奄奄一息,只剩下流淚的力氣。她哭,大聲的、小聲的,最後成了無聲的。
素凱的心像是被人剜了一刀似的疼,當他拿着槍指着年柏彥時,當他看見最終是年柏彥從廢棄屋中走出來對着警察投降時,他真想挖瞎自己的雙眼,他何嘗願意給自己的姐夫戴上手銬?
素葉無力地扯着他的手,痛心地說,“素凱,如果你還當我是你姐姐,如果你還念在我們還有親情的份兒上,你把我帶走吧。是我殺了文森,跟年柏彥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屋外的那些人不是年柏彥殺的,也不是紀東巖殺的,屋內的人他們想殺我,我們正當防衛也錯了嗎?如果真的要有人出面頂下這些罪名,我願意承擔,年柏彥是替我頂罪的,你是個警察,怎麼能是非不分呢?”
素凱眼底傷痛,看着素葉,良久後才幹澀地問,“姐,當時文森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你說是你殺了文森,那麼我問你,你的動機是什麼?”
“他要殺年柏彥,當時我看到他拿槍要殺年柏彥。”素葉紅着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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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葉也紅了眼眶,別過臉去,隔了半分鐘後他才壓下心中的悲涼,轉頭看向素葉,語氣凝重,“是真的這樣嗎?”
素葉的眼波顫抖了一下。
“你是真的覺得他要殺年柏彥你才動的手,還是……”素凱哽咽了,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說了完整的話,“還是,你原本就想殺了他?”
“我……”素葉的氣流在喉嚨裡受阻,她想說什麼,又遲遲說不出來。
素凱艱難地說,“經法醫鑑定,文森的致命傷其實是在喉管處,也就是說,他在拿槍之前已經受了很重的傷,他的大動脈流血不止,而他的肌肉功能已經不允許他再有力氣握槍,更別提能對準誰去開槍。他的那把槍證實是年柏彥當時用的,第一,裡面已經沒了子彈,可以推斷出是年柏彥知道里面沒有子彈後棄了槍;第二,依照他拿槍的角度,如果對方是在打鬥的話,他根本就無法對準年柏彥,事實上他可能連舉起槍的力氣都沒有了,如果你是旁觀者必然會看得清楚,你可以不知道槍裡面沒有子彈,但完全有能力以其他方式來阻止有可能發生的危險,如果真的是你做的,你不是正當防衛,而是防衛過當,甚至有故意殺人的嫌疑。文森是罪犯,他罪惡滔天一直是我在調查,我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起訴他,足夠的證據讓他去承擔自己的罪孽,而不是你或年柏彥來代表法律懲罰他。如果真的是你殺了文森,那麼我絕對相信姐夫替你頂了罪,因爲就算你不清楚當時的情況,他也會很清楚,如果他知道文森拿的就是他用過的槍,如果他知道文森本來就受了很重的傷,那麼,他自然就明白你要承受的後果,哪怕不追究你的刑事責任,你也要面對媒體大衆,更要面對社會人士對你的指指點點,所以,他願意承擔這些。”
素葉的眼淚順着兩頰滑落了下來,她想起了年柏彥看她的眼神,想起了年柏彥在她耳畔說的那些話,她的心好痛,痛得難以呼吸。
“是。”半晌後她才說,“我知道文森那個時候根本就開不了槍,我也不知道他很快就會斷氣,可是我恨他,我恨不得剝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那個時候我就是想開槍,就是想要殺了他,讓他永遠消失在這個世上!”
“姐……”素凱看見她這樣,心裡更疼了。
“我現在向你坦白了我的動機,你可以放了年柏彥了吧?”
素凱看着她,痛苦搖頭。
“爲什麼?素凱,你混蛋!你爲什麼要去抓一個好人?我纔是兇手,我是有動機有預謀的兇手!你爲什麼不抓我?爲什麼要抓走年柏彥?”
“因爲你是我姐,因爲……”素凱驀地起身,盯着她,“因爲你懷孕了。”
素葉聞言,一下子愣住了。
激動的情緒如同冰封,連眼淚都近乎凝固,她呆呆地看着素凱,良久後才問,“你……說什麼?”
素凱跟素葉的感情一向很深,怎麼捨得對她大吼大叫?他重新坐下來,看着她,乾澀地說,“姐,醫生已經確定你懷孕了。”
素葉怔楞了好久。
然後,擡手輕輕放在小腹上,手指微微顫抖,連同聲音,“我……懷孕了?”
她懷孕了?
她真的懷孕了?
素凱輕輕點頭。
下一秒素葉就閉了眼,眼淚又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從睫毛間滾落。她懷孕了,懷了年柏彥的孩子,他那麼喜歡孩子,如果他在身邊一定會很高興,可是,他不在身邊。
怎麼會這樣?
她到底做錯了多少事?纔要今生這麼痛苦?
素凱看着她,任由她哭泣,雖然擔心她的身體,但也知道,哭,是她現在能做的唯一的事情。
“我是個警察,但我也是人,我也會自私,姐,我不能讓你揹負太多,尤其是現在,你不能懷着孩子還要讓別人指指點點。”
“所以,你就打算犧牲年柏彥?他是孩子的父親,難道,他就要活該遭受別人的指指點點嗎?”素葉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緊緊揪着*單,指關節都泛白。
素凱深吸了一口氣,緩解鼻腔的酸楚。
“有些事,我很想你不知道,我想姐夫也不想讓你知道。你是我姐,有時候我甚至都會和你一起討論案情,我知道你對法律很熟悉,至少比一般人要熟悉得多。那些僱傭兵的死可是視爲正當防衛,你很清楚;文森的死,可以視爲防衛過當,文森綁架了你,你們在打鬥中在遇上危險時肯定會有過失,就算防衛過當,在這種情況下也有可能會免除刑法,這你也很清楚。但是姐,我將姐夫帶走,你真的認爲只是因爲他束手就擒,只是因爲文森死這件事嗎?如果只是這一個案子,那麼,根據我國刑法規定,判姐夫是正當防衛這是極大可能的事,可是,事實不是這樣的。”
素葉的呼吸變得急促,盯着素凱。
“你剛剛說文森就是那個人,你狠他,那麼,是不是你也知道了姐夫很多事?知道了那些他不想告訴你的事?”素凱深吸了一口氣問。
素葉的嘴脣抖顫了下,半晌後喃喃,“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只是,你不想面對而已。”素凱微微提高了聲調。
“不……你別說了,我不想聽!”素葉捂住了雙耳。
素凱沉默了,耷拉着腦袋。
素葉始終捂着耳朵,逃避的態度像是隻鴕鳥。
良久後,素凱開了口,聲音很輕。
“墮天使集團是警方很多年前就想剿滅的毒販組織,已經有五十多年了,最開始他們只活躍在越南和老撾,沒有涉及中國市場,但從三十年前,他們就開始有計劃地將毒品運輸到中國,在雲南和越南的邊境處秘密交易。墮天使不是一個人的代號,而是九個人的總稱,他們各自以一個邪惡天使爲名,各自管轄不同的範圍和交易。這九人的位置不是一成不變的,而是兩年選一次,只爲了不讓權力集中在個別人手中。”
他說得緩慢清晰,近乎一字一句。雖說素葉捂着雙耳,但素凱相信她是能夠聽到的,有些事他不想隱瞞,他知道這麼做很殘忍,但總好過讓素葉一直胡思亂想下去。
墮天使集團權力劃分嚴格,而且當選人的條件也十分嚴苛,沒有雄厚的身家背景是絕對不可能成爲權力者之一,因爲,這本來就是一場權力遊戲,他們會用手中的權力來賺取更大的利潤市場,然後,會用自己明面公司來神不知鬼不覺地洗錢。
一直以來,墮天使集團都沒怎麼出過事,直到權力者再次面臨大選,每一次的大選都是金錢和人脈的爆發,這一年,有四個人成爲新的權力者取代了老一代的權力者,他們分別是阮經國、年季、管嫣和文森。
這四人,除了管嫣外,其他三個都有雄厚的背景。阮經國所掌控的阮氏與年季的年氏集團旗鼓相當,財力相同,而文森的財力更勝一籌,他是最早一批的渠道商,掌管了全球最大的平臺貿易。文森是代表*的撒斯姆,年季是代表殺戮的昔拉,管嫣八面玲瓏,無論是在貴族還是王室之中都能長袖善舞,衆多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是代表魅惑的切西亞,阮經國此人老謀深算,口才極佳,是能將死人都說活的亞伯罕。
這四人,除了文森是外國人外,其餘的都是中國國籍,雖說他們長期定居國外。原因很簡單,因爲中國有龐大的交易市場,墮天使需要吸納瞭解中國市場的權力者。
一切的權力交換似乎進行得都很順利,這無可厚非,因爲每一次的權力更替都順風順水。直到,墮天使集團還在世的前任權力者們相繼離奇失蹤,集團上下陷入恐慌之中。而更令人駭然的是,現任的其他權力者們也逐一被害,只剩下切西亞、撒斯姆、昔拉及亞伯罕四人。
德高望重的老者沒了,現任的五名權力者也沒了,只剩下新上任的權力者們。在這種混亂的局勢下,這四人重新劃分了勢力範圍,甚至修改了遊戲規則,取消兩年一選的規定,所以的一切都重新洗牌。
有人在懷疑他們四人組成了聯盟,將老一代的權力者殺害,目的就是想要掌控墮天使的利益,多分一杯羹,畢竟利益之下人性險惡;有人懷疑是撒斯姆乾的,因爲他的毒品生意做得最大,這世上沒人嫌自己的錢多,他做得越大,就渴望得到得越多,再加上他財雄勢大,手下都各個是僱傭兵出身,想要無聲無息幹掉幾個人綽綽有餘;有人懷疑是亞伯罕所爲,因爲他跟其他權力者鬧得一向不合,曾經揚言要做掉他們;還有人懷疑是切西亞所爲,別看切西亞是個女人,卻是個野心極大的女人,她爲了利益可以不折手段,在被當選爲新權力者之前她身上已經揹負了十條人命,那是一家十口,喪命在她手中最小的孩子只有一歲不到,她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更有人懷疑是昔拉,所有人都知道,昔拉殺人從不親自動手,他沉默穩重,平時很少說話,卻能殺人於無形之中,爲什麼?因爲他最擅長的就是深度催眠,也熱衷於研究深度催眠,他會利用催眠來殺人,而他想要除掉的人基本上都是死於自殺。
不論怎樣,總之這四人控制了墮天使,他們將墮天使的勢力範圍發展得越來越大,整個金三角都成了禍患,他們卻踩着別人的痛苦和血淚作樂,享盡奢華。
四人之中,切西亞和阮經國手上的血債最多,而撒斯姆之所以讓人聞風喪膽,是源於他表面和善背地陰損,昔拉則是讓人戰慄的權力者,因爲他能殺人於無形之中。
切西亞和阮經國不大喜歡遵循權力劃分範圍,有時候喜歡到撒斯姆和昔拉的地盤上搶生意,爲此,他們之間產生了不少矛盾,手下之人也分支衆多,難以管理的情況下也會發生內訌。
而那個時候中國緝毒警已經盯上了他們,多條運毒通道都被緝毒部門切斷,爲了能夠更好地保障自己的利益,撒斯姆與昔拉聯盟,一個負責外銷,一個負責解決運貨載體問題。
撒斯姆將視線盯在了邊境的犄角旮旯處,用盡了辦法來混淆警方視線,甚至殘忍殺害警方派出去的臥底,而昔拉想到了用孩子運毒的方法,孩子們的來源很多,有的是流浪的,有的是被人扔掉的,有的是直接拐走的,年齡都不大,不能超過八歲,因爲八歲的孩子相對來說就心思多了,他們會想盡辦法逃走。
昔拉從不會擔心這些孩子會泄露秘密,緣由是,他已經控制了孩子們的思維。
就這樣,一批一批的孩子被害,他們成了毒品的載體,有的孩子體內的毒品多了,不小心破裂了,連命都沒了。
而始作俑者的撒斯姆和昔拉則是談笑風生間收斂了大量錢財,他們販毒,他們殺人,他們賄賂各國商業領袖甚至政客,他們無惡不作。可在面對社會時,他們又是以成功的商人形象出現,撒斯姆文森是衆所周知的bright總裁,他風度翩翩,紳士有禮;昔拉年季,很少面對媒體,但就是因爲過於低調反而引來媒體的好奇,他被媒體封爲最有愛心的商業領袖、大慈善家,他捐助孤兒院、老人院、合理上稅、贊助無數健康運動,曾經連續好多年被評爲最有影響力的商業風雲人物。
相反的,管嫣和阮經國就愚蠢了些,管嫣只埋頭於毒品交易,從不會在白道上漂白自己,而阮經國雖說掌控阮氏,但多次險些露出馬腳被警方盯梢。他開始懷疑是年季出賣了他。而那個時候,年氏經世交紀氏的介紹頻頻與葉家有了合作關係,白道生意做得如火如荼,阮經國是個心胸狹窄之人,幾次的商業交鋒慘敗和毒品交易連連失敗後,他將恨轉移到了年氏和葉家身上,他甚至懷疑,年季可能要培養更多自己的勢力,他擔心年季會將紀氏和葉家的當家人拉進來形成新權力者陣營,所以計上心頭,用自己的兩個女兒來對葉家進行捆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