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謙加快了腳步,全身上下涌起一股滲人的寒氣。
腦子在一瞬間涌過無數念頭,但是他清楚自己必須立刻找到她。帶她離開。
郝萌的力氣敵不過試圖將她從地上拉起來的易向北。
又加上後背受傷,她每拒絕易向北一次,自己就要掙扎一次,陷入她後背的玻璃碎片也就隨之加深一分。
深深的刺骨疼痛讓她漸漸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嘴裡卻還呢喃着陸之謙的名字。
待易向北好不容易握住了她兩隻手,準備將她從地上牽引上來,郝萌卻絲毫不打算配合。
易向北忽然覺得棘手,這可不好辦。
郝萌的後背已經受了傷,其中也包括了後頸部。
他若是強制去抱她,只會加重她的傷勢。
一時之間,向來從容的易向北也愣在了原地,頭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受了重傷的郝萌身上,裡裡外外將她層層包圍着。
陸之謙終於來到了人羣聚集處,他劍眉微微蹙起,下意識的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不知是誰忽然喊了一句:“陸少爺回來了!快讓開!快讓開!”
原本聚在了一起的人羣很快就從中央開出了一條小路。
陸之謙的目光在觸碰到滿地鮮血的時候,喉嚨用力的一哽。
大掌握得咯咯作響,深邃的眸子底下暗藏洶涌。
他一步步走到還躺在碎片之上的郝萌。
目光驟然陰暗得可怕。
明明他剛纔離開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她還不停的趕走他。
他不過是去接了個電話,他還叮囑了她要好好等他回來。
爲什麼只是短暫的十分鐘,就變成這副光景。
陸之謙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一幕。
哪怕她有一天親口告訴自己她喜歡的是別人,他也不願意見她受傷一分一毫。
他感覺自己的眸子在微微顫抖,一陣熱熱的涌流暗藏在眸底。
易向北見陸之謙出現了,趕緊讓開了路,簡單的與他說郝萌一直不肯配合起身。
陸之謙目光愈發陰暗,顧不得地板上灑落了一地的碎片,腳直接踩了上去。
郝萌已經疼得快要暈過去,鼻尖竄入熟悉氣味的一刻,她艱難的眯開了眼眸。
幾乎是在視線觸碰到那張熟悉的俊顏時,她的睫毛扇動。
那些原本蓄在眼眶裡許久的淚滴也頃刻扇落,一顆一顆的懸掛在睫毛上。
陸之謙半蹲在她眼前,下意識伸手去拭掉她眼角的淚,薄脣掀了掀:
“別哭,我馬上就帶你去醫院,我給你找最好的醫生。”
郝萌用力的點頭,一點頭,眼淚又開始落下。
她好不容易纔伸出手,扯住了陸之謙的一隻衣服袖口,緊緊的攥住。像是抓緊了最後一絲希望般。
眼睛已經被淚水浸染得水亮,卻還是急着要告訴他一切:
“阿謙,那不是真的,我沒有,我沒有……”
陸之謙目光觸碰到她水潤的眸子時,感覺心口像被什麼撕扯了一般的難受。
他沒有迴應她剛剛的話,只是一邊說着“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一邊背轉過身子,將她兩隻手搭在自己的肩上。
郝萌很配合的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自己整個身子趴在他後背上。
陸之謙將她的手緊緊環住了自己的脖子,叮囑:“不要放手”
郝萌腦子混沌,嘴裡輕應了一聲,心底卻還惦記着陸之謙還沒有回覆她剛剛說的話。
但她伏在他背上,鼻尖忽然竄入屬於他的熟悉氣味,她覺得自己一下子又安全了。
衆人很快便又讓出了一條路,陸之謙揹着郝萌,腳步很快,往外奔跑。
耳邊有風颳過的聲音,郝萌記得以前陸之謙也這樣背過她。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母親讓她去市場買豬肉,那時候她個子太小,走路又不帶眼。
郝萌去買豬肉豬肉那一間檔口,老闆因爲太忙,不小心便把刀放到了砧板外,尖尖刀鋒的一頭懸吊在半空之中。
郝萌路過那裡的時候,好死不死的,恰好就走得太近了,膝蓋處便被一把剁肉尖刀割裂了。
那種痛來得慢,郝萌剛開始並沒有察覺,拎着豬肉,又繼續走了一段路。
走到一半的時候,她才下意識的覺得不對勁。
俯下頭一看,她纔看到自己的膝蓋處在不停流血。
好多好多的血,她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血。
她嚇得當場就掉下了眼淚。
但是她沒有忘記自己手裡還有一袋子豬肉,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拎緊了那袋豬肉,堅持走到了自己家裡的門口。
她一邊拍門,一邊哭,母親終於給她開了門,她的眼淚一下子就全部涌出來,哇一聲哭的驚天動地。
母親這才留意到了她膝蓋處的傷口。
郝萌立刻被緊急送往了醫院,醫生爲她的膝蓋縫合了六針。
那之後,陸之謙是第一個來醫院看她的同學,也是第一個自動請纓說每天要背郝萌去上學的人。
雖然陸之謙每天只是將她從家裡的樓上背到了樓下,再從學校的教學樓下背到教學樓上,其餘的一路上都有陸家的私家車接送。
但是郝萌卻總是記得陸之謙當初的這份好。
以後不管陸之謙再怎麼欺負她,嘲笑她。
但是隻要想到他曾經那樣子幫助過她,她就總是咬咬牙,忍了下來。
此刻,郝萌伏在陸之謙寬厚結實的後背,畫面有些重疊,她忍不住思緒萬千。
他長大了,肩膀後背比起之前,更寬,更厚,也更暖。
以前郝萌被他揹着上樓下樓的時候,總是心驚膽顫,生怕他不小心就把自己扔下來。
那時的陸之謙只是稍微比她高出了一點點。
可是郝萌明白,現在的陸之謙,比她高出的距離不止是一點點那麼簡單。
他們之間還有很深很深的溝壑,像是無論如何也跨越不過去的距離。
想着想着,郝萌忽然覺得好累,好累。
眼睛一闔,她趴在他後背處,沉沉睡了過去。郝萌再醒來的時候,耳邊聽到陸之謙急促而焦慮的聲音,他似乎在與人爭論:“不行,立刻找上次爲我手術的外科醫生過來……最好不要留下疤痕,手術的時候麻醉劑要用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