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打電話通知的人已經等候在了外頭,只是跟着白紹宸安插下的一隊保鏢僵持着,見到葉姿打開門,雙方齊刷刷地便是一動,一方想要接走,一方便要攔,場面很是滑稽。
葉姿信手指了指尚在病房裡頭的楚繡,笑眯眯地道,“你們主子的母親都親自抵達,想要放我離開了,不知道你們現在還在堅持些什麼?”
面上雖然是笑着的,然而那分笑意卻始終未抵達眼底。眼中的冷色,引得門外的一羣人不免一驚,又探頭看了一眼裡頭的楚繡,卻是沒有任何異議的樣子,這纔將信將疑地讓開了一條道,有些不甘心地放了葉姿和一羣人離開。
回往法國的機票早已經訂好了,葉姿幾乎是以一種面無表情的姿態坐完了全程,一直到達目的地時,她一摸臉上,方覺得冰涼一片。
明明都已經是知道了的事實,爲什麼她還會哭?
剛出機場,她便已經看到站在遠處的Ellen,頓了頓腳步,還是走了過去,卻只是站在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並沒有說話。
Ellen看着她那難掩疲憊的面色和那紅腫的眼角,隱約也猜出幾分,最後只能嘆了一口氣,“葉董事長,我對不起你。”
“你早就知道了對嗎?”想起此前Ellen的刻意拖延,葉姿直直地看着他,啞着嗓子問道。
Ellen嘆了口氣,到底是沒有否認,“對……是他拜託我的,我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會發展到這個樣子。”
“你不應該瞞着我的。”得到了承認以後,葉姿早已經失去了質問的力氣,餘下的時間,通通只是沉默不語。Ellen自知有錯,不敢打擾。
一直到第二天起來,她的面色才終於好看了一些,隨即自己一個人去了醫院做檢查。
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孩子是無辜的。她現在已經失去很多了,不能再失去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她從醫院出來時,能碰到楚濂。
“葉姿?”還是他率先給她打招呼,又見得她出來的地點,不禁略一皺眉,“有什麼不舒服嗎?”
面對楚濂,實在是沒有什麼好隱瞞的。葉姿嘆了口氣,大大方方地將手中的體檢化驗單給他看。
待看到上頭的具體事項,楚濂面色瞬間僵硬了。
半晌,他纔有些回過神來,覷着她複雜的神色,試探地問道,“此後都不打算與他複合嗎?就當做是爲了孩子?”
葉姿一愣,隨即忙將頭搖得如撥浪鼓一般。
孩子?他們白家何曾缺過孩子,只要一聲令下,多少人會去給他生,又怎麼會在意她肚子裡的這個?若是這個孩子真的平平安安地生了出來,撫養權又應該歸誰?與其以後多出這樣的紛爭,她還不如永遠都不要讓他對自己的孩子又非分之想。
“那,現在打算怎麼辦?是打掉,還是生下來?”楚濂看着林蔭恍惚
的神色,即使知道逼迫她做出去留的選擇是極爲殘酷而艱難的,然而想到她的現況,還是不得不繼續冷靜告知,“如果做好了打掉的決定,就儘快聯繫手術,越早解決,對你的身體傷害也就越小。”
葉姿眼中的神采瞬時黯淡了下來,死死地絞着修長的十指,顯然也想到了白紹宸話語中所說的這一層。最後,她也只能擡起眼來,老實地朝他搖了搖頭,嗓音有些悶悶的,“我會自己撫養的。”
的確是不知道。理智上告訴她這個孩子不能留。她如今自己根基未穩,哪裡還有精力撫養一個孩子。且不說等孩子生出來之後她應該如何解釋他爲什麼沒有父親,她如今沒有結婚,根本辦不了準生證,孩子上不了戶口,又應該怎麼辦?既然未來的一切她都沒有能力負責,是否從一開始就不應該留下。
然而,她雖然清楚地明白這些,卻始終做不到割捨。
隨着一側楚濂的一聲輕咳,她從漫無邊際的幻想中陡然清醒過來,艱難地搖搖頭,“我再想想……給我些時間。”讓她這樣迅疾地放棄一個生命,她做不到。
“好,”他點了點頭,輕輕地撫了撫她的後背,語氣寬和,讓她放鬆下來,“無論如何,我都尊重你的選擇。”
“我知道,”她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誠懇地盯着他的眼睛,認真道,“謝謝。”
他便是笑起來,“朋友之間,何必謝來謝去的,計較這麼多。”
她很快就從低沉的情緒中恢復了過來,笑着對着他揮了揮手錢包,“不說這個了,我現在去超市買點生活必需品,再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中午好自己動手做飯。法國大餐是好,但是吃多了也有些想念中國菜了。”
“需要我一起嗎?”他莞爾。
葉姿歪頭想了想,只道有一個懂法語的人在旁邊,總好比自己一個個去憑感覺猜法文標籤來得準確些,於是爽快地接受了他的好意,“好啊。”
臨近住所旁邊,便有一家大商場,裡頭商品琳琅滿目,應有盡有,葉姿一個個看過去,不覺挑花了眼睛,逐漸跟楚濂走散都渾然不覺,只在貨架上挑選着家常調味料,又拿起兩瓶醬油,掃了一眼懸殊的價格,不禁有些疑惑。聽聞身後有腳步聲漸進,她以爲是楚濂,頭也不回便發問,“這兩種有什麼區別?”
還未等他回答,她就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連忙不捨地放下了手中的醬油瓶,很是遺憾地自言自語道,“以前聽老一輩的人說,孕婦不能吃醬油,似乎對孩子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然還是用別的代替吧?嗯?”
“左邊那瓶是日本北海道昆布醬油,右邊是法國本土製作的小品牌醬油,論口感還是日本醬油爲上。”一個低醇濃厚的熟悉男聲毫無徵兆地在她身後響起,聲色迷人而充滿着蠱惑人心的力量,然而入進葉姿耳裡時,卻無異於平地炸響一聲驚雷。
這聲音……葉姿身子猛地一顫,差些沒有把
擱置在手肘邊的醬油瓶打碎在地上,剛轉過身來,就對上了那一雙深邃的眸子,如夜色下一望無際的海洋,又如宇宙中神秘莫測的黑洞,似乎隨時都會將人吸入漩渦裡去。
明明才十幾天不見,明明她與他相隔不過咫尺的距離,如今再這樣看着他輪廓分明的臉,葉姿卻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她揉了揉眼睛,幾乎又要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直到他又逼近了些許,低下頭,那溫熱的吐息噴在她顫動的睫毛上時,她才終於確認,這一回他是真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了。
得出這一個結論後,她才後知後覺地一驚,連忙退後了幾步,“你……你什麼時候站在這裡的?”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不是在國內陪着他那個所謂的未婚妻嗎?
“比你想象中的要早一些。”白紹宸站在原地,滿意地欣賞着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思一般,一邊從後從大衣口袋裡掏出此前她與楚容商量好的合同來,當着她面一點點地撕碎,很是乾淨利落地揉成了一團,丟到了旁邊放煙頭的垃圾桶裡,“這便是我的解釋。”
葉姿微微撇過頭,眼神有些冰涼。
這的的確確是他的作風。白紹宸做事,何曾需要過理由?
原定確實是五點的飛機,他卻臨時查到昨晚葉姿並未回到國內,而是留在了法國,從信用卡消費記錄中查到了她曾有過停留購買的地方,調用人力物力財力,最後終於一步步查到了這裡。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明明對她處理事情的不妥當而生氣暴怒,然而卻還是忍不住想要留她在身邊。
葉姿張了張嘴,剛想說話,只聽得一個清雅如泉的男聲已然在半個貨架後響起,帶着些許責怪,“葉姿,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怪不得我剛纔在附近的熟食區找半天找不到你,你要是在這裡走丟了,我就要人生第一次動用商場廣播了。”
眼見得白紹宸的面色又沉了幾分,葉姿只覺得腦子轟隆隆的響着,彷彿被人丟了一串鞭炮進去,徹底混亂成了一片。
直到完全繞過貨架,楚濂這纔看清站在葉姿面前的那個男人,不禁收斂起了幾分面上的閒適愉快,語調也沉了一些,“白先生。”
“楚濂,”白紹宸俊朗的面上此刻卻似是被冰霜籠罩,脣邊卻勾起了一抹冰涼的諷笑,與他握了握手,語氣冷硬,“好久不見。”
他回答得很是不緊不慢,“除此之外,更多爲的是葉小姐。”
一語既出,白紹宸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就連葉姿也是一呆,不可置信地看向身邊神色如常的楚濂,微微皺了皺眉。
一直以來,楚濂都是溫潤而平靜的,甚少這樣在人前鋒芒畢露,更何況眼前站着的還是白紹宸。
白紹宸嘴邊噙着的笑容加深了些許,“好巧,我這次來,正是爲了帶她一起回去的。勞煩你這兩天費心費力,照看我未婚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