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大個子,快把磚全部搬到窯裡,不然,再過半小時就要封窯了,敢誤了封窯,就直接把你封在裡面。”
把趙振業騙來的老六,從他身上搜不出身份證,搜出了一千多塊錢的錢包,於是把錢私吞了,見趙振業個人高大,從此便叫他大個子。
這天,天色轉黑,老六見其它的窯工都陸續回去吃飯了,只有趙振業一個人慢吞吞地走在後面,便吆喝他,把最後剩下的一百塊泥磚搬進窯裡,等待燒製。
由於騙來的都是些癡傻之人,還有一部份是性格懦弱、初出社會的年輕人,所以,這個黑磚窯從來就沒有出過事。
靠着壓榨這些免費的勞力,它生產的磚不光比市面上的價格便宜幾分,就連質量也勝過別人家的,所以銷路十分看好,這幾年,黑磚窯的窯主可是賺得盆滿鉢滿。
趙振業聽到老六一陣吆喝,倒也配合得停下腳步。對別的窯工來說,如美味一般渴望的那些饅頭,趙振業卻總覺得吞嚥不下。
他記不起自已的來路,雖然生活在最低層的人羣之中,他卻隱隱覺得自已不屬於這裡。
只是,只要一回想起過去,他就頓覺一陣頭痛,不能再想。
“大個子,我幫你吧!”
楊自在走在趙振業前面,聽到老六吆喝,便停下腳步,轉身過來幫着趙振業搬磚。
“你快去吃飯吧,遲了就沒有了。”
趙振業雖然不記得自已是誰,但與生俱來的個性,依然深深烙印在他的靈魂裡。
此時的趙振業,鬍子拉碴,頭髮幾天沒洗,一團一團地打着結,這時候,就算蘇琳來到他的面前,也未必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沒事,那酸臭的饅頭,我吃了胃老泛酸。”
楊自在被騙到這黑磚窯裡之後,曾經不止一次謀劃着逃出去,但最終都被那窯廠養的四條藏獒給嚇住了。
那四條藏獒一到晚上,就被放鬆鐵鏈,在窯廠鐵絲網周圍逡巡着,想要逃跑的人,只要一鑽出鐵絲網,就會被藏獒咬住。
另外,就算僥倖逃過這四條惡狗之口,周圍一望無際的茫茫大山,也讓他無從擇路。
但是,楊自在想要逃跑的心卻從來沒有停止,他是在去報公務員考試的路上,被老六給騙的。
老六騙他認識公務員考試的主考官,說不定能泄點題給他。弄得楊自在興沖沖地跟着楊老六去找主考官,還從銀行裡把媽媽養老保命的錢提了三萬出來,結果,錢搶走不提,人也被強行帶到了這裡。
楊自在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母親在他八歲時守寡,含辛茹苦地把他養大了,現在身陷地獄裡,一點消息也傳不出去,母親肯定會哭紅了眼睛,急壞了。
新來的大個子,給了楊自在不一樣的感覺,他開始有意識地琢磨他,發現大個子幹活孔武有力,雖然好象失憶了,但是除了說不清過去的事情之外,頭腦還是井井有條、思路清晰的。
楊自在意識到這些時,心裡不由地一動,他想:如果約上大個子一起跑,應該勝算會大一些。
所以,對於趙振業的事,楊自在就十分地熱心,要一起謀事,當然首先要建立起第一步的友情。
老六看到楊自在自願幫趙振業的忙,他一撇嘴,倒也沒說什麼。反正活總是要有人乾的,越快乾完越好。
這些窯工在他眼裡,無非就是行屍走肉罷了,幹到哪天不能幹了,只有進出沒有出氣了,直接拉到山溝裡,挖個坑埋了。
這樣的事情,老六不止做過一次,現在的他,甚至覺得做這件事很有趣。
長期在這樣變態無法紀的小世界裡生活,老六的心早就跟着變態了。
在楊自在的幫助下,趙振業很快就把一百塊磚搬到窯裡。最後一趟時,兩個人在窯裡相遇,楊自在叫住趙振業,把頭向外一看,見老六拿着皮鞭在離他們30米開外,便低聲對趙振業道:
“大個子,你想逃離這個天天吃酸臭饅頭的地方嗎?”
“當然想,這種地方,不是我呆的。”
趙振業思考了一下,慢慢地對楊自在道。
至於他本應該呆在什麼地方,趙振業就不敢往深裡想了,因爲一想,他的頭就要疼。
“好,那大個子,如果我有機會逃跑,你要和我一起跑嗎?”
楊自在問趙振業。
“當然。”
趙振業對整天搬磚運磚的枯燥活計,早就感到厭煩了。而且,他心底裡,也一直有個聲音對他說:要離開這裡,要離開這裡。
在他的腦海裡,經常還會浮現一個年輕漂亮女子的身影,這個人,似乎和他的關係十分密切。
不過,趙振業只能依稀看到她的打扮,卻看不到她的面部容顏。
“你會開車嗎?”
楊自在問趙振業。
“會吧!”趙振業比劃了一下,好象是手握着方向盤的味道,“嗯,應該沒問題。”
“好,那我等機會叫你,你一定要馬上響應。如果跑不出去,咱們倆就會死在這裡了。”
楊自在道,又緊張地看看窖口,見老六仍在那裡走來走去,不會聽到自已和趙振業的對話,這才放下心來。
“哎,那就等着我的指令吧!”
瘦瘦的楊自在,一推鼻樑上斷腿又被他用鐵絲線綁起來的眼鏡,然後帶頭走出了窯子。
見他們把磚搬完,老六也沒說什麼,只是揮揮手讓他們回去吃飯。
說是吃飯,其實比現在一般農家餵豬還不如,分的饅頭或包子,都是帶着一股泔水的臭臭味道,吃進肚子裡,總覺得十分難受,象墜了塊大石頭一樣。
今天非常幸運,雖然是最後兩個來吃飯的,但是饅頭居然還有剩,楊自在把自已那份和趙振業那份都領了,然後遞給趙振業,又從漂着白菜葉的湯桶裡,打了一碗沒有油星的菜湯,就着菜湯,吃起饅頭。
“譁,譁,譁……”
就在二人勉強吃着這酸臭的食物時,突然,他們聽到一陣倒什麼東西的聲音,這聲音就在露天食堂邊上,一間臨時搭蓋建起的廚房裡。
平時,他們早早吃完就離開這個地方,今天晚上因爲加班,所以天黑下來纔在這裡吃飯,而廚房裡的人估計也沒有看到他們,所以,正在肆無忌憚地操作着。
“走,看看去!”
楊自在既然鐵心要逃,就不會放過一個可疑之處,他叫趙振業起身,兩個拿着饅頭躡手躡腳地走到廚房門前,偷偷一看,屋內的情形讓他們驚呆了。
原來,屋子裡有三個磚窯的打手,他們正將一桶桶的泔水,往地上一個坑裡倒,而坑上,則鋪着一層細鐵絲做成的漏格的蓋子。
泔水通過這個過濾網一樣的蓋子,倒入坑中,不一會兒,蓋子上就堆積了一堆白花花的東西,再定晴一看,那些白花花的東西,竟然就是他們現在手裡拿的饅頭。
原來,這些泔水是磚窯裡的老闆,從城裡以低價收購來的,把泔水過濾後,將裡面的饅頭等食物過濾出來,再曬乾了,蒸煮一下,就分給磚窯廠裡的工人吃。
看到眼前的這副情形,楊自在和趙振業頓時明白,自已吃的食物從何而來,爲什麼一直都散發出一股異樣的臭味,原來,他們一直吃的,竟然是泔水桶裡浸泡的食物。
趙振業想到此處,不禁一陣乾嘔。
楊自在也吃不下去了,他趕緊一拉趙振業,二人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廚房門前。
“太噁心了,就爲了能吃到正常的食物,我們也得逃離這個地方。”
趙振業對楊自在道。
“我媽現在還不知道我流落在這裡,現在肯定天天以淚洗面。”
楊自在恨恨地道。
“放心吧,我們一定能逃出去的。對了,你能說說你逃跑的計劃嗎?我感覺你似乎胸有成竹的樣子。”
趙振業被那泔水食物一刺激,似乎竟然慢慢恢復了往日的洞察能力。
“計劃是有,很簡單,這個窯燒磚之後,明天晚上,必然會有一輛運磚的車來載磚,我的計劃是:要嘛混到車上,藏在磚堆後面,希望能混出去;要嘛就直接把車搶了,咱們開着它跑。”
“有道理,不過之前爲什麼你和睚已不這麼做呢?”
趙振業問。
“大哥,我沒有駕照啊,我不會開車啊!”
楊自在苦笑道,他直到這裡,才發現技不壓身這句話有多正確了。
如果會開車,他早就搶了車跑了,哪裡會一直在這裡苦捱。這茫茫大山,也只有開着,順着山路狂跑,才能躲開打手們和藏獒的追擊,如果一個人撒開腳丫跑,最多一兩公里,就會被藏獒追上了。
“好,就這麼辦,明天晚上,咱們一起找機會逃路。車是幾點過來運磚?”
“一磚窯燒24小時,明天天未擦黑前,車子就會到了,到時候相機行事。”
楊自在觀察了好幾個月,對貨車來運磚的情況,心裡多少有了分數,所以回答起趙振業的問題也很乾脆。
不過,趙振業沒有想到,楊自在迫不及待地想跑,有些事情,楊自在卻還是瞞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