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坤說的於博雨胎裡帶着的犯罪細胞,於博雨原來不信,可現在真有些懷疑了。
沒辦法應付自己的一切,他真的想死,三千萬給了於瀟雨,雖算不上嚴格的身無分文,但兜裡的錢也花不了多久,他不想要錢,連命都不想要,早知道逼死嚴林讓自己有一天這麼雖生猶死、萬劫不復,他死都不會做。
那個女人,心真的好狠。
心就像扔到荊棘叢裡,怎麼翻、怎麼滾都是刺,都是痛、都是鮮血淋漓、都是絕望。
他仰頭喝下酒瓶裡的一大口酒,屋子裡空酒瓶林立、東倒西歪,這高度酒是他迫不及待灌下的麻藥,好讓自己撕心裂肺的心痛稍微緩和一點。自幼生活優越,精緻的酒杯倒入小半杯酒,氣定神閒、一杯杯地喝法,現在怎麼來得及,他怕再晚一秒,自己的心會疼死。
大半瓶酒喝下去,他定了定神,看着面前電腦上網站上的網頁。這幾乎是世界上最秘密的網站之一,層層加鎖,處處設防,除了世界很少的人,沒人知道,沒人進得去,因爲這是一個賞金獵人的網站。
網頁上的排行榜又有了變化,上次的那個賞金最高的目標已經被他幹掉了,從香城離開的三個月,他幹掉了賞金排行榜最高置頂的兩個人,一個毒梟,一個被警察抓住然後轉做污點證人的罪犯,賞金最高,因爲殺他們費勁,普通的殺手不敢招惹,怕沒殺了人,自己反而賠上性命。
於博雨原本是隱在幕後出錢讓別人爲他賣命的人,可現在完全顛倒,像他凌亂不堪的生活,他想去殺人,其實卻想被人殺了。
簡單地盤算了計劃,兩次竟意外地成功,別人看上去遙不可及的任務,他輕易地完成,幾乎是憑着本能,在槍林彈雨中全身而退,連傷都沒有,他竟有些遺憾。
列在這個排行榜都是窮兇極惡的人,普通的人,弄死會很容易,怎麼用得着這些賞金獵人。
這次這個排行榜上的頭名是個日本社團首腦,多少人試過,都沒成功,賞金也高得驚人,看上去像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於博雨點了接受,這個網站這幾個月如雷灌耳的殺手又再出手,於博雨幾乎聽到了每個電腦後那鼓譟和歡呼的聲音。
兩次得手,讓他在賞金獵人界名聲大噪,他的帳戶也迅速豐裕了起來,如此迅速地擺脫了剛離開香城的窮光蛋身份,他不能不覺得,自己真是和錢有緣,從小衣食無憂,接手平新社後,也很快財源滾滾,幹什麼什麼賺。這一次,一無所有之後,三個月時間,他便不用爲錢操心了。
他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做殺手也會如此成功,真應了汪坤那句話,也許他真有天生的犯罪基因,在這行是天生的老大、天生的殺手,卻不是天生的。。。。情人。
到手的錢財沒有給他一點歡悅,相反,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如果知道會有今日這種讓人慾死不能、心碎欲裂的報復,當初那個女人,這個他一生中的孽障的哥哥缺一百萬,他會寧可給他一千萬,甚至用錢把他堆起來,她的媽媽有病,如果地球上治不了,外星球能治,他會想辦法弄個飛船將她送到外太空,總之傾家蕩產,他也不和他們較真,現在這種報應的沉重,已經超過他所能承受的幾千幾萬倍。
心又一陣陣地揪痛起來,像有個人在拿着鉗子向下撕扯,一下下,毫不留情地不斷扯開血肉相連、鮮血淋漓的傷口,疼得他不能自持、不能呼吸,他將剩下的半瓶酒一飲而盡,刻骨的心痛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緩解。
爆發般地喊了一聲,他把手裡的酒瓶猛地摔到了牆上,酒瓶摔成了無數的碎玻璃片,其實在他狂暴的心裡,更想把那個女人化成齏粉,然後自己就隨她而去,兩個人一起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可現在,她還好好地活着,所以他也不能一槍轟掉自己的腦袋。
勉強穩了穩神,他開始看那個目標的資料。
化妝術真是一個好東西,於博雨不明白爲什麼那些犯案的人喜歡蒙面,現在的監控無處不在,蒙面的一刻、拿下來的一刻,再怎麼小心,都有可能讓人看到、或者讓攝像頭看到。
所以他從來不蒙臉,他喜歡僞妝,他的僞妝技術出神入化,至今,那兩個被他幹掉的人,警方在電視上播出通輯令,上面都是一張和他八杆子挨不着的白種男人的臉,除了這張與實際南轅北轍的臉,現場一個指紋、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下,於博雨知道,他做的這兩件案,一定會湮沒在警方浩如煙海的疑難案件中,塵封在檔案室裡,成爲永遠破不了的懸案。
汪坤說過,於博雨幹這行的水平,像個天才的科學家。
而殺死兩個罪大惡極的人,自己同樣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在他的心裡,也泛不起一絲漣漪。
嚴露瑤打破了他想做一個循規蹈矩的商人的夢想,相反讓他獸性勃發,成了一個孤獨的狼。
他不想再做獅子,獅子要考慮的事太多,他沒心思,而狼可以見血見肉、嗜血搏殺,緩解他心中如山的重壓,這個弱肉強食的森林是多麼適合他,無論做獅子、還是做狼,他都做得得心應手。
天空很藍,天氣很晴朗,即使在這樓頂的天台,也感覺不到一絲風,沒有風,就不會影響子彈打出的方向和速度,所以於博雨把狙擊槍裝上了消音器。
他仍然是那種白種男人的僞裝,越是厲害的殺手風格就越鮮明,辨識度高,他把這個形象深深烙印在警方和暗藏的殺手界的印象中,人們就永遠不會想到那個已經讓警方頭痛和殺手界叫好的殺手,和他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亞裔男人的臉有什麼聯繫。
即使美國總統、各國政要也不能避免到來自上方的子彈,如雲的保鏢,可能將前後左右都查控到,但肯尼迪死於遠方射來的子彈、里根也被高樓上打下來的槍彈打到了胸部,所以,沒有萬無一絲的防護,即使美國總統也不能,更何況面前的目標並不是美國總統。
天台讓陽光曬得很溫暖,於博雨腦海裡顯現了一個臨風飄舉、清新若仙的身影,內心的苦澀泛上來,他閉了一下眼睛,然後讓眼睛重新貼在狙擊鏡上。
子彈飛出槍口,沒有聲音,目標人物的頭上像開了一朵小小的紅花,突然趔趄一下,倒了下去,聽不到槍聲,保鏢們的反應就遲滯了幾秒,再擡起頭時,樓頂只有一縷棕黃色的頭髮一閃而逝。
於博雨從容地撤退,邊走邊拆卸槍械,很快長槍變成了一堆零件,被放進了一個不引人注意的小包,人也迅速下到了一個平日寂靜無人的後巷。
面前的巷口,卻寂靜無聲地站着一個人,專業的站位,看到他現身,立即開槍。
“這次終於可以結束了吧。”腦海裡閃出一個念頭,結果,卻是在最後關頭,於博雨本能地躲開了對方的致命一彈,而對方,胸前血流如注,死在了於博雨迅雷不及掩耳掏出的手槍槍口之下。
難以置信的本能和機警最終救了他,他仍然活着,一切還得無望地持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