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藥湮的眼神一直盯着他,卻不說話,只是那樣直直的盯着,眼前這個男人,讓他看不透。
“好的少爺……”小宋把遺書上的內容唸了一遍,姜英羽聽着聽着,嘴角不由的上揚,冷哼了一聲,“知道了。報警吧,把孩子帶走,遺書拍好底,原件留在那兒。你自己留在那兒等警察就行了。怎麼做不用本少爺教吧?”
說罷,直接掛斷了電話。
擡頭正對上韓藥湮的目光,衝他微微一笑。
“放心吧,都解決好了。”
韓藥湮什麼也沒說,只是點了點頭。
轉過頭看着急救室的紅燈,還在亮着。
親眼看着自己的父親死亡後的樣子,她心裡該有多絕望?
一想到她又眼空洞,求自己救她父親的樣子,韓藥湮的心就揪的疼,疼的無法呼吸。
他心裡的憤怒,愧疚感無從發泄,堵在心裡好像隨時要炸開一樣。
“呯”!又是重重的一拳,關節出有鮮紅滲了出來。可是他心裡的憋屈,卻好像找到了一個發泄口,稍稍的散了些。
“你有這力氣還不如留着,想想怎麼對付墨子笙!要不是他逼成這樣,伯父也不至於尋死。”姜英羽淡淡的道。
他的語氣淡淡的,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可是韓藥湮卻彷彿看到他眼底閃過了一抹毒辣。但也只是一瞬間,再細看時,卻又是他那副*不羈的樣子。
韓藥湮沒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到底,還是怪自己,爲什麼不早早的想到,會有這麼壞的結局?可就算想到了,又能怎麼樣呢?該發生的,能避免麼?
見他不說話,姜英羽又淡淡的開了口,“其實我跟君寒已經商量過了,要是真的驚動了上面,實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便以伯父精神狀態不好爲由,將他送到療養院去。沒曾想到,伯父卻走在了前面……人各有命,生死在天……”
韓藥湮直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面色平靜,波瀾不驚。
原來,他已經替君寒想了這麼多!連最壞的情況都打算好了。連所有的退路都想好了。
可是自己呢?爲君寒做了些什麼?自己只是在她最難過,最需要依靠的時候,自怨自艾。想着要放棄她,放棄自己。
韓藥湮,你真是個混蛋!
自己早該想到的,君伯父爲人那麼耿直,他哪裡容得下別人誣陷他?
那麼光明正大的一個人,怎麼能受了得那些閒言碎語?
他用一輩子的正直才換來的聲譽,又怎麼能眼睜睜的看着被掃落?
與其成爲階下囚,倒不如痛快的自我了斷!也許還能陪着自己的愛人,在另一個世界逍遙自得……
可是,你竟然聽信了墨子笙的話!他那樣的人渣,說的話你也信?
韓藥湮,你真是是蠢到了家!
他感覺自己根本無顏面對君寒,無顏出現在她身邊。
可是,他又捨不得離開,他想守在她身邊,哪怕她討厭他……
姜英羽懶懶的坐在那裡,擡頭看着眼前的男人。
看到他的絕望,他的不捨,他的愧疚,他的自責。
姜英羽突然覺得,原來愛一個人,可以發自靈魂。
這個男人,一定是把君寒刻在了自己的靈魂上了吧?那樣深刻的愛,那樣深入骨血的愛,那樣絕望的愛。
一輩子能那樣愛一個人,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急救室的綠燈終於亮了,馬上,一張病牀被推了出來,兩個男人趕緊迎了上去。
“誰是病人家屬?”一個身材有些發福的女醫生,一邊摘掉口罩一邊問道。
“我!”
“我!”
兩個男人異口同聲道。
女醫生看看韓藥湮,再看看姜英羽,撇了撇嘴。
“那就兩個人都聽着!患者身體狀況非常不好,驚嚇過度導致昏厥。還有,她子宮壁薄,胎兒情況本就不穩,這次是好不容易保住了孩子,下次要是再受這麼大的刺激,可就沒這麼好運了……”
“胎……兒?寒寒……懷孕了?”韓藥湮緊緊的抓着醫生的肩膀,以爲是自己聽錯了。
醫生瞪了他一眼,提高了音量,“已經兩個月了!幸好今天送來的及時,要是再晚一會兒的話,孩子就保不住了。現在的年青人哎!真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一點責任心都沒……”
醫生說完,便跟着到病房去了。
韓藥湮愣在原地,兩個月……兩個月……他突然想起那個醉酒的夜晚,那熟悉的體溫……
難道孩子是……他的?可是那天晚上,真的是她麼?第二天出現在房間裡的,明明是馮以蓮啊!
可是,她跟墨子笙離婚已經半年多了啊,孩子絕對不可能是墨子笙的,難道,那天晚上的人,真的是她?
韓藥湮只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那種興奮卻又不確定的感覺,像是一萬隻螞蟻在爬,焦躁,卻又不安。
而姜英羽早在聽到醫生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愣住了。嘴巴張得能放進一個雞蛋。
好半天,他纔回過神來,再看看眼前如傻子一樣,一會兒疑惑,一會兒激動的韓藥湮,皺着眉頭向病房走去。
孩子?哪來的孩子?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讓人省心?
那邊還有一大攤子事沒弄明白呢,這邊又來了個孩子。姜英羽感覺自己的頭都有些疼了。
君寒瘦削的身子躺在病牀上,右手還打着點滴。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好像一不小心,就會永遠醒不來的樣子。
他的眉頭緊皺着,就算是沒有知覺的狀態下,卻還是不快樂麼?
姜英羽在病房外站着,卻沒有進去。他最看不慣那些哭哭啼啼的了,他總感覺自己一進去,就會哭出來似的。
好像自從在路上偶然的“撿到”這個女人開始,她身邊就沒有平靜過。
而且幾乎每次都是受一身的傷,傷個半死。
他真的搞不懂了,難道是她身上有特殊的能力?總能把壞事引到自己身上?要是真有這種能力,他還真想把她送到秘密實驗室裡,好好的研究研究。
看着躺在牀上,毫無生機的女人,他心裡,竟然有些隱隱的疼。
韓藥湮見他站在門口,什麼也沒說。只是輕輕的開門進去,坐在她牀邊,輕輕的握着她的手。
寒寒,那天晚上,真的是你麼?如果是你,爲什麼要走?
如果是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是你,爲什麼最後出現的卻是馮以蓮?
寒寒,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難道,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麼?寒寒,你醒來以後,就把這些都告訴我好不好?
一想到如果那天晚上的人是寒寒,那她此時肚子裡的孩子,就會是他的。韓藥湮的心就跟要飛上天一樣的快樂。
寒寒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可是馬上,他又沮喪起來。如果是自己想錯了呢?
如果那天的事跟寒寒沒有一點關係呢?如果那天晚上自己真的把馮以蓮當成了她呢?如果她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呢?
一想到這裡,他心裡就冒出一股無名怒火,舔*他,像要把他燃燒殆盡。
細細算來,上次在宴會的時候,寒寒流產,他是知道的。寒寒還求他保密,不要告訴墨子笙。
算一算,從那次到現在,纔不過三個月的時間。
寒寒流產次數過多,子宮壁肯定會薄,而且上次,醫生不是說她可能永遠懷不了孩子了麼?
肯定是老天都憐憫她吧。所以才賜了一個孩子給她。如果這個孩子是自己的,該有多好。
姜英羽透過玻璃窗,看着病房內的兩人,心裡說不出的堵。
就好像是缺氧一樣,連呼吸都不暢快。
轉身來到了走廊裡,看着外面已經有些泛白的天空,伸着懶腰打了個呵欠。
這一折騰,天都快亮了。
不知道警察去了沒?小宋那裡應該不用再囑咐什麼了吧?
緊跟着,記者也會趕去的吧?只要他們一去,就到了那封遺書上場的時間了。
不過聽君寒說,君老爺子不是精神狀態不好麼?甚至有時候連君寒都不認識。
可是,能寫出那樣的遺書,就表明他當時絕對是清醒的。
而且很清醒。
也許是突然間清醒過來了也說不定。但是至少,有了這封遺書,他就不會白白的犧牲。
在官場這麼多年,他總歸明白,自己的事既然鬧大了,就不會有善了的可能。所以纔想出這麼一出計劃的吧?
他拿自己的命,換回身家的清白,換回女兒一世的安穩,就算是死,也值了。
與其躲在療養院苟且偷安,倒不如任性一次,放肆一次,給自己一次重生。
君老爺子的性格,從某方面來說,跟家裡那位老爺子還真像呢。當然,家裡的老爺子,卻要滑頭的多,他可不是那種耿直的人。
但是,他們身上都有一種,英雄般的豪氣。那是一般的人,所可望而不可及的。
姜英羽突然想到了一個詞,父愛如山。
說的大概就是君老爺子這樣的感情吧?
他苦笑了一下,這樣的感情,對他這種人來說,還是太深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