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大事,喜事爲樂。”
分風劈流的話,極度地肯定。言之鑿鑿,叫閻璟睿心中底氣更足不少。
他相信,睿智的景逸定然是明白他所言的“喜事”爲何喜。
景逸通曉閻璟睿的心思,可是這時候,偏偏他就是想要惡意地捉弄幾番,順便地觀察一下閻三爺的忍性。
“哦?閻小子倒是說說,什麼樣的喜事還能讓人快樂得成爲了人生大事?”
再是一個幽深的眼神看向心急意切的杜皓成——
這小子從前可沒有將自己的情緒完完整整地暴露出來過。
景逸也不着急聽見閻璟睿的回答,於是乎就開始了自顧自地說話:
“老夫以爲,人生在世,吃好睡好,纔是永恆的大事。喜事?那不過就是爲生活中的調味品罷了。”
說這話的時候,景逸顯得極爲寡淡。
一張溫潤儒雅的面孔,因爲這無慾無求的話,更顯得不沾凡塵。
雅緻歸雅緻。
這番模樣落在了閻璟睿和杜皓成的眼裡,就有一種抓不住,摸不着的虛無縹緲。
十分慌亂。
就像是下一秒鐘,景逸就會白日升仙,離他們而去。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在對方的眼睛裡看見了幾分凝重。
閻璟睿沉下心思,將一樁樁事情緊密快速地聯繫一番,醞釀片刻,這纔是緩緩開口:
“景叔。小婿以爲身而爲人,能有此生摯愛那是一種得之不易的幸福。那爲自己的愛侶擺一場盛大的宴席,也是情理之中。”
景逸一聲輕笑,深邃的目光在閻璟睿和杜皓成兩人的臉上來回溜了一圈。
他輕聲吭道:“好了,你們說的我都清楚。結婚大事,幾場喜宴我都會出席。具體的方案,你們喊上揚小子和大華,幾個人商量好了再來告訴我。”
閻璟睿和杜皓成心中一喜,只是看着景逸只一瞬間的功夫,又恢復了往日的溫和,隱隱約約地總覺得心中有些惶恐。
“景爺,需要留下陪你嗎?”
論起心思細膩,杜皓成要比閻璟睿更勝一籌。
只是杜皓成在景逸的面前,壓根兒不敢放浪形骸。僅僅只是說一句發自肺腑的關懷,都小心翼翼。
“不用了。你們先去忙吧。”
景逸揮手,“但是要把和煜的事,擺在第一位。”
對於此,閻璟睿和杜皓成都十分清楚。
沒有徹底的後顧之憂,才能讓他們的喜事辦得更加輕鬆會心。
窗明几淨,清風徐來。
敞開的窗戶裡嵌了一株開得明媚的山茶花。
並非是鮮紅似血的張揚大紅,也不是柔情若雪的含蓄粉白,而是一種猶若女人妝容上濃淡適宜的胭脂色。
景逸負手而立,平靜的眸子望着那一枝獨秀,躥到他面前的山茶,眼底微微溼潤。
“試問花留春幾日,略無人管雨和風。
瞥向綠珠樓下見,墜殘紅。”
如是此時此刻,閻璟睿同杜皓成還沒有離去,定然是會發現他們溫潤儒雅,寡淡到沒有情緒起伏的景逸,面上一片哀愁。
“喜事爲樂?”
一聲接近破碎的呢喃,“這一生,怕是恍惚了。”
目光漸漸下移,看着恨不得要極盡全部力量,將花瓣兒融入泥土的山茶,又是勾脣輕笑。
“下一次,一起花開花謝。”
那低沉徐徐的聲音似乎要貼進他的心口,化爲一絲甘洌的清泉,爲景逸乾涸已久的心田,注入新生的力量。
只是這個過程太過於漫長,他還需要費數不盡的時間和努力。
可雖然此生他的山茶已經凋零化泥,但花謝如泥,一個春秋的醞釀,總是會重新現美。
那時候,他的人生大事,就是真真正正的喜事爲樂。
“歡歡~”
顧盼揪了跟可憐兮兮的小青草,繞在她的手指上畫着圓圈。
藏着點點愛怨情仇的目光,炯炯有神地瞪着前方緊閉的大門。
“你說二華他們幾個大老爺們湊在一起幹什麼呀?”
嬌嬌軟軟的聲音,蓋不住顧盼對容華深切的情誼。
捨不得。
“嗯。你的二華肯定是要消滅你的寶貝。”
容景歡的話音剛剛落下,原本還是一臉嬌軟可愛的顧盼,瞬間從椅子上彈跳起來。
“什麼?”
“這不行的!”
顧盼喊叫得認真,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平坦的小肚臍已然乍現春光。
而她更是沒有瞧見那間緊閉大門的屋子裡,透着的光裡,某位黑臉兒老男人將要噴血的眼神。
“二華怎麼可以糟蹋我的寶貝呢?”
顧盼絞着袖口,一張白淨的臉蛋兒,憋得通紅。
“歡歡你最好了。你能不能幫幫忙,拯救我的小寶貝!”
“不行~”容景歡微微一笑,“你的二華也是爲你好。”
“我……知道呀!”
說着這樣不情不願的話,顧盼的聲音一點點地低了下去。
“可是二華手裡的薯片就是我的快樂源泉!”
隨即,顧盼的腦海中竄出了自己小寶貝的樣子,一眨眼的功夫,再一次精神飽滿,“歡歡,筱筱,含欣姐姐~糟糕了!盼盼是不能做你們的開心果了。”
“嗯。”
三人圍在桌邊,慢條斯理地裹着香囊,異口同聲地應了一句。
顧盼大受一擊,直接改爲扭頭瞪着那扇緊閉的大門。
又是在心中默默地做了一個決定:
再等等!
只要容華一出門,一現身,她就整個人撲上去!
一定要搶到她的快樂源泉!
作爲被顧盼惦念着的容華,則是成爲了屋裡幾個男人調侃的對象。
“二哥。”
狄揚翹着腿,老神在在地在容華的面前照貓畫虎。
哦。
狄揚探長了脖頸兒,恨不得是要將自己化身爲一隻有着長長脖子的長頸鹿先生,嘿呦嘿呦地盯着窗外的風景。
當然,這時候窗外已經沒有了方纔容華看見的乍露的春光。
可是卻並不能夠影響了狄揚的娛樂。
“欸……”
狄揚繪聲繪色地將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兒地傾瀉出來:
“我二哥剛纔啊……就這樣一心二用,一邊非常心不在焉地與我們商談,一邊又要偷窺他的小青梅。”
“本小爺掐指一算,二哥他一定是看見了他的小青梅青春活力,美麗動人的一面——
然後一想,‘真是糟糕!’
自己怎麼就不能立馬衝出去摟摟抱抱呢?”
“欸……”
狄揚再一次嘆氣,着實好奇湊到容華的邊上。
“二哥!我分析得對不對!”
容華的脣拉成了一條直線,沒有吭聲。
然而在場的幾個人精兒,卻都是從容華周身漸漸盪漾的氣息,捕捉到了什麼秘而不宣的小秘密。
幾人相視一笑,默契地跳過這個話題。
嗯……因爲他們也是相似的心境。
“杜少。”
閻璟睿注視着對面雙手交叉,做出假寐姿態的杜皓成,冷肅着聲音:
“關於和煜,我希望你不要插手。”
這是他夫人的事情。
閻三爺樂意代勞,以此還能夠在他夫人容景歡的面前再討得幾分歡心以及……美滋滋的福利。
又是可以順帶着在景逸的面前,刷新一下自己的印象分。
雖然和煜就是一灘子爛泥,但是比較一下得失,閻三爺深切地覺得十分美好。
只是……這杜少就不要來橫插一腳了吧。
對此,狄揚和容華抱着坐享其成的觀望態度。
得。
狄揚還沉浸在自己有聲有色的表演中,一個人低頭喜滋滋地給徐筱筱編輯着訊息。
“筱筱~小羊和你說,剛纔我二哥他看着顧盼小丫頭,臉都綠了!”
“還是我家筱筱最好!從來都不穿短款寬鬆的上衣!”
“筱筱~我愛你!”
老四這人一直就熱衷於在徐筱筱的面前,毫無遮攔地展現自己的感情。
這不,幾乎是每一次的短信,在結尾處,必然少不了一個“我愛你”。
如此直白露骨,是狄揚的作風。
徐筱筱因爲沒有貼身帶着手機,故而她沒能在第一時間看見狄揚的訊息。
也就……壓根兒沒法提醒這會兒興奮得上躥下跳的顧盼:
要小心,你的二華已經是一匹飢腸轆轆的野狼。
至於顧盼,自然就是容華的美味佳餚。
說到容華,雖然和煜的事情與他確實是有一些關係。可既然閻璟睿自願身先士卒,他不妨做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坐享漁翁之利。
更遑論身在景阜的容朔與傅青葙夫婦也早就說過,儘量不要插手。
容朔的意思也是要看看閻三爺的本事,究竟是不是同傳聞所言那般厲害。
閻璟睿不知道自己肩負了那麼多人熱切的期待,只是盯着對面不依不饒的杜皓成,格外煩躁。
自己香香甜甜的夫人抱不到,看不見,居然要看着一個老男人。
當真是一件讓三爺不開心的事情。
“不插手?”
杜皓成慵懶至極地眯起眼睛,萬分享受溫暖和煦的陽光打在臉上。
“三爺真是好大的口氣。”
一聲輕笑,將杜皓成的狂妄盡顯無遺,“先讓杜某人自己想想,這是有多久沒人同我這般提霸王條件了?”
“三爺啊,心氣高是好事。只是眼高手低,就非常糟糕了。”
杜皓成忽然睜眼,那樣子就像是小憩醒來的雄獅,透露着危險訊號的眼睛,緊鎖着閻璟睿。
閻璟睿受了杜皓成拋出的評價。
既然這杜少都已經說了他狂妄自大,倒不如將這狂妄,將這目中無人,一個個都淋漓盡致地展現出來。
“嗯。多謝杜少的指教。”
閻璟睿過分謙遜的話,讓狄揚猛然一驚。
他非常熟悉閻璟睿,大抵當閻璟睿露出如此態度的時候,多半是出現了一個即將遭殃的倒黴鬼。
而此刻,倒黴鬼的身份非常明確,就是杜皓成杜少。
簡直沒有比這個更加美妙的事情了。
狄揚心裡已經樂到了開花。
“我閻璟睿的確是心氣高。畢竟我在各方面的能力,都十分出色。”
“杜少你也不要緊張。”
閻璟睿刻意降低了語速,幾乎是已經達到了一字一頓的速度,“像是您這種‘眼高手低’的錯誤評價,身爲心氣不高的人,也是常態。樂意接受就是好事。”
“就說我閻璟睿已婚,你未婚。杜少,你說你有哪一個地方比我厲害嗎?”
杜皓成現在非常想要對着桌子將自己的腦袋,重重地磕在上面。
但是他不能夠說。
因爲根據閻璟睿的臭秉性,指不定是會冒出一句:
“杜少,需要幫忙磕嗎?”
“只是三爺,這些構成了反對杜某人插手的原因嗎?”
狄揚在一旁聽得着急,急衝衝地幫閻璟睿回答。
“誒呦喂!杜皓成呀,你瞧瞧你的腦袋!”
說着,狄揚偷偷摸摸地觀察了一下閻璟睿的面色——很好,默許的神色呢。
“不是小爺說你!”
“我三哥都說了,他各方面都比你出色。你來給我三哥打下手,也沒有用處啊!乖,還是聽話地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