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月梅終究是撐不過這個夏天。她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因爲上了年紀的關係許多器官都老化了,何況之前還中風。在七月份的最後一天,她面色緋紅,說話也利索了,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
所有人讀知道,只怕是迴光返照了。
她先跟凌鎮南說,“老頭子,很高興我比你先走。要是你走在我前頭,我肯定都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你要好好活着,一定要好好的。”
凌鎮南偏過臉去不讓她看到自己眼眶蓄滿淚水,他雖然和老太婆經常吵吵鬧鬧,心裡卻比誰都要在乎她。沒想到分開的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來。說實話,他是知道的,可是心裡卻難過極了。
“老太婆,你說話一向這麼毒,都這樣了還說什麼死不死的。你一向爭強好勝,就連這件事也要跟我爭嗎?”
崔月梅卻笑了,“嫁給你五十多年了,你的個性還是老樣子,一點都沒變。老頭子,嫁給你,我不後悔。很幸福快樂地過了一輩子。人嘛,不要求太多,只求有個人懂你的心。”
凌鎮南眼神黯淡,滿臉悲痛。
“媽,你先不要說話,好好躺着休息。”方怡秀的眼淚已經掉下來。她嫁入凌家的這些年,婆婆待她如親生女兒一樣,她也很喜歡婆婆。只除了上次柯芷鳶的事情跟她有分歧之外,她都很聽婆婆的話。如今婆婆這個樣子,她心裡很不好受。
凌仲錫也安撫她,“媽,你不要說了。淨說些不吉利的話做什麼?現在醫療技術那麼發達,肯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崔月梅拍拍兒子的手,“不要安慰你媽了,我一把老骨頭了,醫療也不能治好。人有生老病死,難過什麼?好好照顧你爸,跟阿秀好好過,啊?”
凌仲錫哽咽地點頭,“媽,你放心,我會的。”
她看着婉心懷裡的寶寶,很是遺憾地嘆息,“可是沒能聽見小奕和小汐親口喊我祖奶奶。這輩子,都不能聽到了。”
婉心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抓住她略顯冰涼的手,“奶奶,您一定可以的。您那麼堅強,上次都挺過來了,很快他們就會叫人了。”
崔月梅慈祥地笑了,“傻丫頭,不要安慰奶奶了。奶奶的病奶奶還不清楚嗎?婉心丫頭,阿宸自小孤傲冷漠了些,但他是很愛你的,以後不要吵架了,小倆口好好過日子,知道嗎?”
婉心不停地點頭,“奶奶,我知道。我知道的。”
“還有阿宸,奶奶看着你長大,你是個很棒很優秀的孩子。公司的事打理得很好,就是脾氣不怎麼好。男人要學會擔當,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婉心是個好孩子,你要多多讓着她。老婆都是娶回來疼的,不要跟婉心吵架,不然我死了也不會饒了你。”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眼神開始渙散。
凌聿宸悲痛地點頭,“奶奶放心,我很愛婉心,一定不會讓她受委屈。”
“奶奶……您不要走,不要離開妍妍。”凌心妍撲了上去,奶奶從小就很疼她,她怎麼忍心看着奶奶去世?
崔月梅想擡手撫摸她的頭,手卻使不上力來了,只能頹然地放棄。
“妍妍也是奶奶的心肝寶貝,奶奶沒辦法等到你當新新娘子的那一天了。我們的妍妍肯定是世上最漂亮的新娘子。你很聰明很可愛,就是個性很要強,跟奶奶一樣。聽奶奶的話,不要太倔強了。阿拓是個好孩子,他會很疼很愛你的。所以,千萬不要錯過了。”
“奶奶……你會好起來的,會長命百歲的。等你好了,我就嫁人,你就可以看到了。好不好?”心妍哭得稀里嘩啦,鼻音濃重地說。
“等不到了,咳咳……奶奶……要先走了。我很滿足,有孝順的兒子孫子,還有一雙可愛的曾孫兒。很……滿……足……”
尾音剛落,崔月梅就永遠閉上了眼睛,溘然長逝了。
凌聿宸沉痛地閉上眼,婉心哭倒在他懷裡。他緊緊地抱着她,希望能撫平她的傷痛。
病房裡的氣氛是沉痛而悲傷的。
崔月梅的喪禮舉辦得很隆重,不少政商有頭有臉的人都來弔唁,所有人都爲她的離世感到悲傷難過。
喪禮辦完之後,凌鎮南關在房間裡好幾天都不出來,婉心每天送飯菜進去,端出來的時候幾乎都沒動過。
她很擔心爺爺的身體,畢竟他年紀大了經受不得沉重的打擊,何況爺爺本身還有高血壓,她讓凌聿宸進去勸,結果還是沒有用。
幾天之後凌鎮南出了房門,照樣能吃能喝,還不時地逗弄曾孫兒。婉心才略略放心。
…………
這天下午凌聿宸上班不在家,婉心把孩子交給方怡秀照看,開車出門去了。在經過花店的時候買了一束康乃馨去了醫院。
“葉爺爺,您的身體怎麼樣了?感覺還好嗎?”跟羅菁菁和方雅靜點頭打了招呼。羅菁菁見到她有些尷尬,點頭接了她手裡的花,也不說話。
方雅靜很驚訝,但隨即羞愧地紅了臉,藉口要打熱水出去了。
葉敬德一看到婉心,原本疲憊的臉色突然變得神采奕奕,忙掙扎着要坐起來。
婉心急忙扶他,把枕頭放在他身後讓他舒服些。
“婉心丫頭,你怎麼會來?”
婉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本來就應該早點來看您了,可是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所以就沒來得及趕來。”
“我知道,你奶奶過世讓你很難過。逝者已逝,不要太難過傷心,免得傷了身體。爺爺沒有怪你,你還記得我,能抽空來看我這個老頭子,我已經很開心了。”
人一上了年紀難免會有很多顧慮感慨,婉心和紹謙離婚後,他沒有哪一天不是活在自責中。都是因爲他的私心才讓婉心受苦,他自覺得對不起擎蒼的囑託。擎蒼那麼信任他,把女兒託付給他,結果他竟然害了婉心。
“爺爺您別那麼說,您很疼我,我怎麼能不來看您?身體有哪裡不舒服嗎?”婉心輕輕把脈,心裡在嘆息,果然已經病入膏肓了。
“不礙事,我這個糟老頭活着也是遭人嫌。早死晚死都得死,我早就看開了。”他瞟了一眼正在把婉心帶來的花插入花瓶的羅菁菁。
婉心搖搖頭,“爺爺您不能這麼想,您有兒子兒媳婦,還有孝敬您的孫子孫媳婦,還有曾孫女兒呢,您怎麼捨得?”
“捨不得也要捨得。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婉心丫頭,告訴爺爺,你現在幸福嗎?”
她用力地點頭,“爺爺,我現在很幸福很開心。”
“那就好,不然我真的沒臉去見你爸爸了。”葉敬德嘆息,“要好好珍惜,聿宸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你們要好好過,啊?”
怎麼跟奶奶說一樣的話?
“爺爺也要早點好起來。”
“好好好,爺爺聽你的話,儘量好起來。”
葉紹謙喘着氣衝了進來,見到婉心還沒走頓時鬆了一口氣。還好趕上了。
“婉心,你來看爺爺?有心了。”他立即整理好情緒,額頭還有因爲跑進來而冒出來的汗水。
葉敬德睨了孫子一眼,“冒冒失失的是要做什麼?都多大的人了。”
“對不起爺爺。”他立即道歉。
葉敬德哼了一聲,沒再訓斥他。
“爺爺,我改天再來看您,先回去了。您要保重身體,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好好好,乖孩子。”葉敬德滿眼的慈愛。
葉紹謙見婉心要走,忙說,“爺爺,我送送婉心。”
“去吧。別唐突了人家。”葉敬德警告他。
葉紹謙苦笑,看來他以前對婉心真的很糟糕,爺爺到現在還不肯諒解。他以前的確很過分,每次看到她都會很心痛。
“婉心,我有話跟你說,可以給我十分鐘的時間嗎?不,五分鐘也可以。”他追上了她,懇切地說。
婉心皺了皺秀眉,不大情願地停下腳步,“有什麼事嗎?”
他有點羞愧地說,“是關於公司的事。”
“公司的事我不管,你是不是找錯人了?我不管善雲的事情已經很久了,難道你不知道嗎?”
葉紹謙臉一紅,“我知道。但是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他艱澀地開口,“婉心,葉氏出現問題了。善雲跟我們的合作都終止了,抽回了所有的合約。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算是違約要賠付違約金也在所不惜。我真的感覺很困擾。”
“什麼?有這樣的事?”婉心伸手撫摸皮包上的流蘇,“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上一次的藥物合同也抽回了嗎?”
“對,所以現在這種藥已經不生產了,因爲我們拿不到善雲的託付權書。倉庫的存量不多,可能不到幾個月,就會售罄。”
“是誰跟你說要抽回合同的?”
“來接洽的是善雲企劃部的王巖。”
“沒有說什麼特別的原因?”
“他只說是上頭的指示。”
婉心沉下臉來,“莫非是董事會又在搞什麼?可是小風和樑允大哥不是這麼魯莽的人了。除非有什麼特殊因素。”
“婉心,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但是我還是想請你幫忙。”
婉心不答應也不拒絕,“這件事我要回去弄清楚再說。”
“好,那我等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