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天,青城忽然飄起了大雪,地上也在一夜之間積攢了一層厚厚的雪面。
病房前的通道里雖然也都安裝了暖氣,但是站的久了還是有些冷涼。
莫靈香端着茶杯就站在走廊的盡頭,透着覆上一層霧氣的玻璃窗戶看向外面的世界。
“夫人,多穿點,外面涼。”跟對她來到青城的小女傭瞅了半天,腿腳已經開始麻涼,她忍不住多拿了一件厚大衣過來,遞給莫靈香。
“那邊有沒有消息?”右眼皮一直不安穩地跳着,莫靈香總有種不好得預感。
“已經做好了,夫人,您放心,佈置這麼周到,肯定不會出現意外的。”
莫靈香沒有接過傭人手中的衣服,目光依然對着窗戶外面,緊接着問道:“少卿現在怎麼樣了?”
“少爺這會兒已經安靜歇息了,您不用擔心,簡小姐正在病房裡照看着。”話落,女傭有些尷尬地將手收回。
“嗯。”
幾句對話下來,就再沒了言語,靜靜等了半晌還沒有等到吩咐的女傭正要退後,將這靜謐留給莫靈香。
“你查到了青城播放當天報道的準確時間嗎?”
女傭趕緊打住腳步,隨之回答:“還有一個小時就到了青城本地衛視播放當天新時要聞的時間。”
“這就好。”
“是的,夫人。”
話音落下,在病房外面站了一下午的莫靈香這才動了身子,向着病房走去。
病房中,莫少卿正輕輕閉着眼睛假寐。
簡婧站了好一會兒,看着牀上的男人沒有任何動靜之後,這纔敢坐到病牀前,摻雜着各種情緒的複雜目光大膽地看向這個她等了將近八年的男人。
一排凌厲劍眉之下是同樣上斜的細長眼睛,這會兒閉上之後還是能想象出他睜開眼睛時候的魅惑。挺翹的鼻子下是一張不易展露笑容的薄脣,睡着的時候更是冷冷散着不可靠近的威脅壓迫感。
即便是在這樣安靜脆弱的時候,也絲毫沒有什麼可以遮掩這個男人與生俱來的邪肆魅力。她初到島上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是這樣,自此之後再無什麼可以改變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她想,如果沒有簡婧這個身份支撐着她,她恐怕是連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想着的同時,她不自覺地伸出手來,複雜的眸子一下變得單一深情。她喜歡他,是打心裡的迷戀,就算沒有簡銘逼迫她去靠近他,她還是會無法抑制地喜歡他,想跟隨他,跟他在一起。
自然彎着的細長手指就要逾越障礙,跨出這近八年來她心裡的橫溝,貼上那張她日思夜想的面孔。她激動,非常激動,她想這個男人不會對她沒有感覺的,他在她初到島上的時候還帶着她遊玩,這個幾乎不跟異性接近的男人卻獨獨只帶過她認識熟悉小島,只教過她一個人騎馬。她想,那個叫梅枚的女人長得漂亮行爲卻野蠻不討人喜歡,這個男人一定是一時的貪歡纔會隨便跟她領了證。她在他心裡纔是最重要的!
“少——”
砰。
只一剎那,頓時所有的幻想都被打散。
只差一點,手指就要貼上去的時候。沉睡的人忽然睜開了一雙凌厲眼睛。
簡婧猛地一驚,趕緊收回手。而內心就像被當場反抽了一巴掌似的羞辱難受。她在前一刻才漲起來的自信心在看到這男人不帶一絲情感的目光後,一下就被打入谷底。
“你想幹什麼?”
不習慣除了梅枚以外的異性靠得太近,他一個冷冽的目光扔過去。簡婧立刻了悟,快速從病牀邊起身,站到離病牀很遠的沙發邊。
“沒有,我就是想來看看你。”簡婧低着頭,避過那道太冷太寒的目光,柔聲回道。
“我不需要照顧。”男人隨之回道,片刻,他直接下了病牀,拿過房間支架上的衣服,就兀自進去隔間。
簡婧就這樣,被當着屋子裡看守的莫家僕人的面被甩了臉面。她捏着手心,咬咬下脣,眼中登時有了水霧。如果她真的就是簡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該多好,那麼她就不會這麼討厭自己低賤的身份,也不會在這男人面前永遠擡不起頭。
不一會兒,男人就換了一身着裝出來。較之進去之前一身病服的裝扮,更加讓人靠近不得。
“少卿,我不打擾你了,我先回去。”再留在這裡,她估計會讓莫少卿增加厭惡,適當離開爲妙。
“等一下。”莫少卿不帶感情地叫道。
聽到這聲叫喚,簡婧心中一喜,快速轉身,笑着看向男人,問道:“怎麼了?”
“下次不要隨便出入這裡,我老婆見到了會不高興。”
這句不知道是警告還是提示的話,讓簡婧當場青了臉。如果她對眼前這個男人沒有感情,她還能裝裝樣子佯裝不在乎。可是她不能欺騙自己,她的心裡還沒強大到被自己迷戀的男人嫌棄當做不相干人的地步。
呆愣了片刻,她隨之捂住嘴巴,快速跑離房間。
房門打開,跑出去的簡婧跟莫靈香直接撞上。
“哎呦。”
莫靈香擡手捂着被撞上的額頭,痛叫了一聲。
女傭趕緊上前扶住她,站穩了身子之後,直接衝着簡婧怒道:“你走路都不長眼——啊,簡小姐,怎麼是你?”看到簡婧的面孔後,女傭當即停住了怒罵。
簡婧穩住身子,擦了擦眼中的水霧,紅着眼眶地看向莫靈香。
“小婧,你這是怎麼了?”莫靈香面色變得柔和許多,急切走到簡婧身側,問道。
“沒什麼,靈香姨。我有點不舒服,先回酒店了。”簡婧說着就要繞過莫靈香離開。
“不準走!你跟我說,是不是少卿那個混賬欺負你了?”莫靈香拉住她,怒問道。
“沒有沒有,靈香姨。”簡婧急忙解釋着,“是我剛離開小島有些不習慣想念爺爺了,不關少卿的事情!”
房間門還虛掩着,冷冷掃視房間四周守衛人的莫少卿,能後清楚聽到病房外面傳來的對話。
理了理大衣領子,他繼而面色冷淡地坐上了沙發上。
莫靈香拉着簡婧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莫少卿這麼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模樣。
“少卿,小婧不願意說,你說!你剛剛是不是對她說了什麼?怎麼讓她這麼傷心?”
面對着莫靈香這一番斥責,莫少卿擡眸無所謂地看了簡婧一眼,隨之回答:“我只不過說了一個已婚男人該說的話而已。”
“混賬!什麼已婚男人,那個梅枚現在還不知道生死呢?你再敢在小婧面前亂說,我就把你逐出莫家!”
猛地,男人面色驟變。淡漠的表面頓時被森冷壓迫充斥着,這是男人很少露出的殺氣。
他快步走到莫靈香身親,冷冷威脅道:“如果我的小枚兒沒了,我就端了你的莫家!”
他從來就沒有希望自己的姓上是‘莫’字這個稱呼,以前是現在也是,將來更沒有!那個讓他厭惡的傳承了百年的大家,他寧願從來沒有呆過,現在要是因爲莫家的破爛規矩而讓他失去了梅枚,那麼他將會不顧一切毀了它!
“你這個不孝子!混—賬!”最後一字吼下去之後,猛地一端氣,莫靈香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啊!夫人夫人!”
“靈香姨!”
兩道尖銳的女聲落下。
莫靈香一手捂着心臟抽搐着面,隨之她整個人就直接癱倒在了女傭和簡婧的身上。
一圈的保鏢也站立不住,緊跟着圍了上去。
“都散開散開!快叫醫生!”女傭人慌忙叫喊。
目光頓了頓,莫少卿沒有停留,饒過凌亂的場面,直接向着門外出去。
“少爺!您不能出去!”守在門邊的保鏢攔手堵住了男人的去路。
男人神速的動作伴着這道陰冷地命令響起。“滾開!”
話音落下的時候,黑色的手槍已經抵在了保鏢的太陽穴處。
“少爺,就算您這樣,我還是不能讓您出去!”保鏢雖然害怕,但是上面有莫靈香的口令壓着。如果莫靈香事後怪罪下來,他幾條命都不夠扔出莫家的。
“滾!”莫少卿迅速將槍放下,手掌握拳,衝着保鏢的額頭就是一拳,緊跟着一腳踢上他的腹部。
就在保鏢痛苦倒下去的時候,男人已經陰沉着面,焦急地衝向外面。
……
同一時間,遠離城市喧囂的郊區。凌家別墅中,梅枚正喝着凌染送過來的薑茶,坐在客廳前的走廊上鋪着毯子的座椅上,看着徐媽賠凌智在院子裡堆雪人。
“小枚姐!看招!”
正玩得不亦樂乎的凌智,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滾了一個雪球。猛地衝着梅枚就是一擊。
梅枚一愣,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雪球狠狠地撞在了她的肩上,撞碎的雪花直接就蹦進了她的脖子裡,一陣寒涼。無奈地笑了笑,她隨之伸手將落在肩上的雪花打落下去。
片刻,梅枚起身,向前走了兩步,彎下身子,伸手去抓地上的積雪,很快學着凌智的樣子,滾了一個雪球之後,她擡頭,以着同樣的口氣說道:“看招!”
這就在這時,看着她傻笑的凌智忽然塔拉着臉,滿臉的不開心。
梅枚被他這表情變化驚到,她還沒扔出去呢,這是怎麼了。
然而就在她疑惑的下一刻,肩上就忽然一重,緊隨着有溫和的暖氣暖着肩頭。她擡頭,對上的就是溫潤的笑眼。
“外面太冷了,你身上還有傷,不能再受涼。”凌端一如剛開始遇見的那樣,衝着梅枚暖聲說着。
只是人事變遷,梅枚現在一心牽掛的只有別人,就算是溫暖也只有那個男人才能給的了。
她伸手,就要拿掉披在肩頭的衣服,看到凌端就要變化的眼色,她又停住。爲什麼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普通朋友給的關懷總可以吧,她想如果拒絕了,她要是再呆在凌家會非常不適應。
隨之她起身,一手丟掉了手裡的雪球,衝凌智笑了笑。
“現在電視上正在播放一條關於你的報道,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凌端笑問道。
“關於我的?”梅枚一驚,立刻就想到了早上被綁走的事情。“有那個於潛嗎?”
兩人說着就往客廳走去。
“沒錯,他剛剛被發現,載着他的麪包車在山路上出了車禍,整個車子都摔下了懸崖。目前屍體已經找到了。”
梅枚臉色驟然變白,腳步也隨之停了下來。“如果你沒有把我救回來,我現在是不是跟他是一個下場?”
冷笑一聲,那個莫家的夫人心思果然狠辣。
“不是。”
凌端看了她兩眼,隨之說着:“劫你的人還有另一批,我追上去的時候,你已經被塞上了車,可是拉你下車的是另外兩人,我看他們的行爲舉止也像是經過訓練的人。”
“還有別人?”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吃香了?不過她還是想不通現在這個青城除了於家的人和莫靈香想要除掉她,還有別人嗎?
“當時救你時候在的那家旅館,我回來的時候已經讓人去打探了,但是裡面都被清理了,什麼痕跡都沒有。有人舉報了當天於潛要綁架報復你的計劃,說你也跟着摔下了懸崖,所以現在外界都以爲你已經被害跟着他一起死了。”凌端看着梅枚,仔細說着。
“沒有發現我的屍體,他們怎麼能確定我死了?”梅枚不解的反問。
“因爲落下的地方是通往海域的活水流,江水比較急湍。捆着你的麻袋和於潛都是被卡在水底的暗礁裡的,而隨同的幾人已經被江水沖走,沒了蹤跡。”
“所以,現在我就跟那幾個失蹤的人一樣。”
“沒錯,你現在怎麼打算,要報警嗎?”
“不。”梅枚現在心裡差不多有了計較,如果現在就把她活着的消息對外宣佈的話,莫靈香估計是第一個找上門的,而且她現在還不知道另外想抓她的人是什麼目的。
“我同意你這麼做,凌家在青城,沒有人敢隨便闖進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外面的人進來。”說着,凌端從梅枚手裡拿過來被她用於保暖的薑茶,重新給她換了一杯熱的放在她手裡,“在這裡有什麼不習慣的就跟我說。”
梅枚看向凌端,目光遊移了半晌還是沒有開口,她現在好像不能再拖累別人,莫家的勢力她一直都不清楚,只是知道莫家的根基在島上,其他的一無所知,而莫少卿也從不跟她提起莫家的事情。
“梅枚,你就沒有別的事情需要我幫忙了嗎?”像是看穿梅枚的心事,凌端大方開口問她。
“我,”猶豫了片刻,梅枚直接說道:“我想你幫我帶話給少卿,如果他醒了就告訴他我還活着,如果沒醒就暫時別激動他。”
“可以,我現在就安排人進醫院。”凌端爽快應下,看着梅枚的目光仍是朋友間的溫暖。只是稍微失落的情感也被他壓下,讓人感覺不到。
“謝謝你。”
“不用跟我客氣,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再說你又讓哥醒了過來,幫你這點忙不算什麼。”
……
衝出醫院的男人迅速聯繫了跟隨他的部下,小寧管家帶人趕到的時候,男人已經在中心廣場,對着閃爍的大熒幕站了兩個小時,眼睛幾乎都不眨一下。渾身上下也被飄下來的大雪打溼,面上的冷凝差點讓小寧以爲他整個人被冰凍住了。
“莫少?”小寧被嚇到,試探性地出聲。
男人久久沒有回聲,小寧不禁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廣場中心的大型液晶顯示頻上黑乎乎地一片,片刻,他看着手上還沒有捂熱的青城晚報,頓時反應過來。
“莫少?太太的事情——”
“榮靖現在在哪兒?”男人嗖得轉身,比這漫天雪花還要冰冷的聲音直接穿入小寧哆嗦的腦袋裡。
“榮少已經兩天沒有回去了,電話也打不通。”小寧雖然害怕這男人,但是這個時候也是實打實地擔心。畢竟他一個小管家都接受不了女主子突然離世的消息,何況是這個把女主子捧在心窩窩裡的男人呢?他自知自己的話沒有分量,這會兒只能在心裡嘆息。
“打不通!”這三個字是男人咬牙一字一字狠狠地吐出口的,垂落着的手也慢慢緊握。
小寧都能清楚聽到關節嘎吱嘎吱的聲音,估計如果榮靖現在在場的話,都能被這個男人直接捏死。
“莫少?您別動怒,可能是榮少遇到什麼事情也說不準。”小寧管家好心勸着,他還真擔心莫少卿的手會被他自己廢掉。
榮靖會遇到什麼事情?閉上眼睛都能想到,肯定是知道莫靈香和簡銘來青城的事情,早早躲開了。這兩天遲遲不出現,就是怕簡銘把榮家的人帶來,把他綁回島上。
可就算這樣,他榮靖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在這個他最需要他的時候躲開!
她的小枚兒該怎麼辦?
“現在立刻吩咐下去,全部都給我去江裡找人!還有,通知李局長,讓他務必出動青城所有的武力!”
什麼樣的意外他都可以相信,可唯獨這個不可以,一天不見到屍體,他就不信梅枚會一下消失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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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招,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