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杜蘭敵……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雷加的嘴巴里滿是苦澀的味道。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把一個女孩子惹哭,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不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應該表現出來的姿態。
“她現在一定很討厭我。”
雷加頭部一陣抽痛,忍不住用手心揉了揉額頭。他已經擁有了九階鬥氣,在普通的邊陲小鎮裡幾乎沒有對手,可面對一個幽怨、哭泣的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杜蘭敵不是鬥士,卻比一百個奴隸傭兵都要麻煩。
“沒有一個女孩兒會爲自己所討厭的人哭泣。”
謝普聳了聳肩,“你這麼聰明,怎麼連這點都想不明白了?”
“可……我怕她見到我會更生氣。”
“你在意她生氣?”
謝普挑起一側的眉頭,“又或者,你心裡的那個位置,已經留給了另外一個女孩兒?”
“我……”
雷加突然不知該如何回答,一貫清晰的思路也像是被打了一萬個死結的麻繩一樣,越是想要扯開,就越是纏的緊密。
“好吧,我不問了。”
謝普瞭如指掌的笑了笑,“你也不必爲杜蘭敵的事情犯愁。如果你不在乎她生不生氣,只是出於男士對女士的禮貌,你也應該去跟她簡單道歉。如果你在乎她生氣,那你就更應該去道歉——因爲你不去道歉,她纔會更生氣。”
“也就是說,不管我怎麼想,都要去跟她道歉……”
“沒錯。”
謝普一本正經的說道:“按理說,這件事不算是大事,但我寧肯不教你任何招式,也得先教會你如何不去逃避一個男人應該承擔的責任。你首先要成爲真正的男人,其次纔是成爲擁有傳奇故事的男人。”
雷加這才明白了謝普的用意。謝普的話深入他的心靈,作爲男人,有些事情確實不能逃避。這樣的氣概不僅要表現在跟男人的戰鬥中,也應該表現在跟女人的交往中。
逃避,永遠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我不會逃避自己的責任。可……我說什麼才能讓她不生氣呢?”
“別傻了,無論你說什麼,她都會生氣,因爲她是女人。”謝普嘿笑一聲。
雷加的心沉了下來。這段時間對杜蘭敵有意無意的逃避,終於到了要面對面的時候了。他擡起黑色的眼瞳,望着一臉幸災樂禍表情的謝普,反問道:“老闆,你教我的這些,都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那是!”
謝普得意的說道:“別看你已經是鬥氣九階,還統轄着一小片領地,在我眼裡你還是當初那個青嫩的小男孩兒。”
“既然是你的經驗之談,爲什麼你到現在還是孑然一身呢?”
雷加微皺着眉頭,“會不會你在這方面的經驗有問題?”
謝普臉色一紅,連忙用幾聲乾咳掩飾掉了,故作慍怒的說道:“小子,別給自己找逃避的藉口!去道歉是必須的!”
“是,老闆。”
每次謝普“發怒”的時候,雷加總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是”,這次也不例外。
謝普很滿意愛徒的態度,“好了,我去做飯,記得按時回來吃飯。”
說着,他就轉身走下閣樓,走進廚房。
“鴉兄,索拉就拜託你照看一下了。”
“嗚啊!”
烏鴉跳到索拉的胸上,凶神惡煞的盯着這個昏迷的女孩兒。
這樣的場景讓雷加忍不住想起自己剛剛被救回到暴鴉酒館時的情形,那時候烏鴉也是這樣一幅表情,看似窮兇極惡,回味起來卻讓人感動的想要流淚。
這表情已經銘刻在雷加的心裡,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收起情緒後,他將身上的領主華袍脫下,換上更輕便的粗布黑衣,然後又檢查了一下索拉的身體狀態,確認暫時沒什麼危險,才離開了閣樓。
杜蘭敵的房舍就在暴鴉酒館的對面,只隔着一條並不算寬的街道,可雷加卻用了平生以來最慢的速度,如蝸牛般挪動到杜蘭敵的門前。
敲門的手高高舉起,卻在猶豫中遲遲未能落下。
跟女人道歉,比想象中的還要難一些。雷加覺得嗓子發乾,急需喝水。
他正要轉身,房門卻從裡面打開了,杜蘭敵一臉冰霜的站在門口,頭髮蓬亂,眼圈又紅又腫,顯然前一刻還在哭泣,原本精巧的容顏猶如剛被風雨侵襲過的梨花。
雷加心中莫名一痛,準備好的道歉話也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
杜蘭敵早就隔着窗戶看到了躑躅不前的雷加。她等不到他敲門,只好不顧矜持的自己衝了出來,用充滿恨意的目光盯着他,俏臉上的表情好像要把雷加那張清秀的臉拉進自己的腦海裡,揉搓、咬爛、吞下。
不,即使這樣,也難消心頭之恨。
兩人就這樣互相看着對方,誰也沒說話。
沉默持續了幾十次心跳的時間,杜蘭敵的眼神先軟化下來,但口氣依然堅硬的說道:“你堵着我的門幹什麼?也要來收我的稅嗎?”
“我……”
雷加垂下頭,面如青石一般的說道:“我是來道歉了。”
他的目光先觸碰到杜蘭敵的胸口,杜蘭敵的**雖小,但精緻堅挺,即使隔着春裝,雷加也能回憶起那新月般的弧度——他意識到這樣很不尊敬,於是把目光移到她纖細的腰肢上、平坦的小腹上、修長的雙腿上——一連換了好幾個地方,他的目光卻始終無法安放,杜蘭敵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曾被他渴望過。
他不會忘記,某月某日的某個夜晚,他正是因爲幻想着杜蘭敵的身體而輾轉難眠的。可同時他也不會忘記,自己跟杜蘭敵是不會有結果的。他始終要離開這個小地方,他的冒險生涯中沒有杜蘭敵的位置……
“道歉?”
杜蘭敵心裡明明笑了,但臉上仍是一副久凍不化的樣子。能讓一慣冷冷清清的雷加親自登門道歉,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都已經是一件值得慶賀的事情了,如果換做是烏鴉嶺裡其他的花癡少女,恐怕早就心醉的暈厥的過去,可杜蘭敵畢竟是杜蘭敵,她想要的不僅僅是一句道歉的話,她還想要更多。
“你是烏鴉領主,我只不過是你轄屬的一個小小村長,怎麼敢讓你道歉呢?”
現在的她,已經需要微微揚起頭才能捕獲到雷加眼瞳裡的表情變化。
雷加早就預料到會遭遇這樣的諷刺與挖苦,因此石頭般僵硬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這讓一心想要刺激他的杜蘭敵稍稍有些失望。
雷加只是抿了抿嘴脣,繼續用略帶生硬的語氣說道:“我不該對你那樣兇,我當時只是急着救人。”
這話聽上去很誠懇,但杜蘭敵敢用自己的兩條腿打賭,雷加一定是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的背誦了好幾遍。
“是奴隸——”
杜蘭敵幽怨的強調道:“你急着救一個蠻族奴隸,女奴隸。”
她的幽怨並非完全沒有道理。四王大陸人和蠻族人與生俱來就是兩個不同階層的種族,在王族人的眼裡,蠻族人只不過是長的像人的猴子。
所以,在她看來,雷加的行爲無異於爲了一隻無足輕重的猴子而衝她發火,但如果雷加懷裡真的只是一隻猴子,杜蘭敵當時絕對不會哭得這麼厲害——
他爲了一個卑賤的女奴而朝她發火。一個年輕、柔弱、頗具異域風情的女奴……
一想到他們之間的身體接觸,杜蘭敵彷彿就看到了在未來某個時候,那個“無恥的小賤人”爬到雷加牀上,搔首弄姿的樣子……
她的手指關節攥得泛白。
妒忌,是每個女人的天性,惡毒,是妒忌的最佳夥伴。
杜蘭敵並不是壞人,如果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她說不定還會去同情女奴隸的遭遇,可現在,心裡盛滿了妒忌。
她爲從自己心底冒出的惡毒念頭而驚訝,卻並不後悔,她愛上了雷加,自己因爲愛而變成什麼樣的人已經完全不重要了。
“索拉是蠻族人,但不應該是誰的奴隸。”
雷加並沒有注意到杜蘭敵滔天的醋意,還錯誤的解釋道:“她身上的傷是由我造成的,我甚至還動過殺殺她滅口的心,可當我看到她那雙橘色眼瞳裡迸發出來的憎恨和不甘,我去下不了手。烏鴉劍不該斬殺無辜之人,所以我才決定救她,我既然做出了決定,就不會讓自己的努力前功盡棄。”
“而我恰巧在這種時候擋住了高尚的你。”
杜蘭敵心中的怒火越來越旺盛了,語氣也變得尖酸刻薄起來,“烏鴉領主大人真是心地善良啊,而我卻是一個心胸狹隘的鄉野民婦。”
“你不是鄉野民婦,你……”雷加笨嘴拙舌。
“那我是什麼?”
杜蘭敵怒氣衝衝的說道:“兩條腿直立行走的猴子?哦不,我忘了,我在你心裡還不如猴子呢!”
沉默頓時如死水般壓抑。
即使雷加再愚蠢,也聽出了杜蘭敵的憤怒和委屈。他棱角分明的嘴脣微微一翕,輕聲的說道:“看來,我把道歉的事情搞砸了。”
杜蘭敵哼了一聲,沒有搭腔。
“如果我搞砸了,請你一定不要介意。”
雷加石雕般的臉上仍然沒有絲毫的情緒變化,“因爲我只是想哄你開心,但我實在……太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