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上班,政委何世中和黃淼走進了李斌良的辦公室。李斌良招呼二人坐下,詢問二人有什麼事。
黃淼看着何世中。
何世中:“沒啥大事。李局,看樣子,你身體沒事了。”
“沒事了。何政委,有事就說吧,工作上的吧?”
“啊,是。這不嘛,你剛來,就出了這麼大的案子,到現在一點兒頭緒也沒有,你身體又這個樣子,抓緊把刑偵副局長配上吧,也給你分擔一下!”
嗯?
和任副局長的提議呼應上了。不是偶然的吧。
李斌良在跟任大祥交接工作時就已經知道,分局原刑偵副局長魯鵬因犯了錯誤被免去職務,這個職位到現在還沒配人。他已經跟幾個領導串聯過,要向上級領導推薦人選,只是還沒來得及定,就調走了。
現在,一個政委、一個政治處主任找你來了,提出了這件事,兩個人都是管幹部的,再加上自己,就是核心組了,也可以說,現在的場面就是串聯會。
可是,這個串聯會卻不是身爲黨委書記的你召開的。
李斌良心中閃過有一絲不悅,但是,沒有流露出來,而是看着何世中,鼓勵他繼續往下說。
何世中卻不說了,把目光望向黃淼。
黃淼:“是這樣,李局,其實,你沒來的時候,黨委就串聯過這個事,只是沒等往上報,任局就調走了,現在該解決了。我們沒別的意思,主要是看你擔子太重了,身體又負了傷,有了刑偵副局長,你的擔子就能輕一點兒。”
李斌良:“那……你們的意思呢?”
黃淼看向何世中,何世中看着她的目光,咳嗽一聲:“按說,這個級別的幹部由市局和區委共同研究任命,但是,咱們分局有推薦的權利。”
黃淼:“是啊,公安機關不像別的單位,業務性很強,重要崗位的幹部任命咱們要是不爭,給你派來個外行,會影響工作的。特別是刑偵副局長,更不像別的。所以,咱們一定要表明態度,推薦自己的人選。”
黃淼的話很對。事實確實這樣,按照管理權限,公安分局的副科級以上幹部的任免權確實在上級,但是,多數情況下是公安機關內部提出推薦人選,因爲業務的特殊性,上級也會尊重公安機關的推薦。現在,人的官欲都很強,公安機關更是很多官迷、權迷嚮往之處,如果自己不爭取,被外人活動來了,無論對本局的幹部還是對工作,都是一個損失。
李斌良:“那麼,咱們推薦的人選是誰呢?”
黃淼看向何政委,何政委又咳嗽一聲:“啊,任局在時,定的是徐進安。”
黃淼:“對,刑警大隊長晉刑偵副局長,順理成章。”
應該說,這個意見很有道理,李斌良沒有理由拒絕。他想了想說:“好,我考慮一下吧,然後咱們再定!”
何政委和黃淼對視了一眼。
黃淼:“李局長,這可是急需呀,還是儘快定下來,也給你分擔一下壓力呀!”
李斌良:“行,我會認真考慮的……對了,你們既然提起這事,有個情況,我也正好問問你們。”
何世中和黃淼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又提起趙民的事,請二人談談他們的看法。
何世中看一眼黃淼:“黃主任,你們政治處是管幹部的,你說吧!”
黃淼:“這……趙民這個人,不好說,要說他是內奸,沒有證據,不能亂說;可是,要說他跟耿鳳臣沒有一點兒關係,肯定也不是那麼回事。當然,他在刑偵業務上還是有一定水平的,只是人有問題,工作精神欠佳,對他這樣的人,不能過於相信。何政委,你說是不是?”
何世中:“啊……是是,李局,常言說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所以,不能光看表面,也不能道聽途說,要長期考察,一定要謹慎哪。黃主任,你說是不是?”
黃淼:“啊……是。”
何世中:“那就這樣,李局,沒事了吧,我還有別的事,過去了。”
何世中站起來匆匆走出去。
黃淼也站起來,怏怏地看着李斌良,似乎還有話要說。
李斌良:“黃主任,你還有事嗎?”
黃淼:“啊,沒有了。你忙吧,李局!”
黃淼也走了出去,李斌良舒了口氣,想了想,打開電視機和錄放機,審看起錄像來。心裡對自己說,這纔是當務之急。
還好,半天沒人打擾,李斌良完全沉浸在電視屏幕上,終於,快下班的時候,他在一盒錄像帶上發現了一點可疑的跡象。具體地說,是一個可疑的人影。
錄像機拍下的鏡頭是,一個人影從運河旅館方向走過來,然後在路口匆匆拐向另一條街道不見了。
人影很模糊,但是,從身材和姿態上,可以辨出是男子,他好像故意掩飾自己,走在路旁,攝像頭勉強把他納進來,但是,大約只剩下四分之一臉頰,就這麼閃了兩下不見了。
這盒錄像帶是李斌良根據趙民的提議,要交警找來的,它在距離運河旅館的第三個路口,時間是案發前一個多小時。
他曾經指示刑警大隊先看一遍,可是,他們說什麼也沒發現,就交給了自己。
這是個嚴重疏忽,他們是真沒發現這個人,還是發現了不向自己彙報?
也許,他們認爲這個人沒什麼可疑的。是啊,奉春雖然不是很大,但也是個三十多萬人的城市,夜間有人經過街頭,沒什麼大驚小怪的。
可是,這是在破案,破如此重大的一起案件,怎麼能把這個可疑的人影忽略過去呢?
李斌良有些生氣,撥了徐進安的電話。
“徐大隊,我是李斌良。剛纔送過來的錄像帶你都看了吧?”
徐進安:“啊……李局,有什麼問題嗎?”
李斌良:“案發前,距離運河旅館的第三個路口,有個男人的身影一閃不見了,你們沒發現嗎?”
徐進安:“這……錄像是大家分着看的,你說的這個我沒看到,可能是關偉他們看的吧,具體情況我不知道,他也沒向我說過。”
李斌良:“那你讓他來一趟。”
“好。”
李斌良放下電話,一邊等着關偉,一邊繼續放錄像。
一會兒,門被敲響,李斌良應聲中,大案隊長關偉走進來,他風塵僕僕,眼睛發紅,嘴脣也出現了火泡,看來,這案子給他的壓力不輕。他看看電視屏幕上的錄像,不安地轉向李斌良。
“李局,你找我?”
“關隊長,這盒錄像帶是你審查的嗎?”
“嗯……是。怎麼了?”
“你什麼也沒發現嗎?”
“沒……沒有啊!”
“那你看看這兒,這是怎麼回事?你看,這個人,看到了吧!”
李斌良按了停止鍵,屏幕上那個模糊的人影停下來。
關偉:“這個呀,我注意了。當時也有點兒懷疑,可是,這裡遠離現場,人又看不清楚……”
關偉停下來,因爲,李斌良的目光在盯着他,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
李斌良:“關隊長,你可是大案隊長。我說過,對案發前運河旅館附近路口的錄像一定要注意審查!”
“這……李局,我……我粗心了,你批評吧!”
“批評能挽回損失嗎?”
關偉:“那咋辦,李局,就算是這個人有問題,也看不清啊。你瞧,太模糊了,沒什麼價值呀!”
李斌良:“這麼說,你放過他有理了?”
關偉:“這……不是,我是說,只有這麼一個模糊的人影,根本看不清,怎麼查出他是誰呀?”
李斌良拿起話筒,撥了技術大隊的號碼:“馮大隊嗎,你來一下。啊,有個錄像帶,你們送省廳技術部門處理一下!”
馮才很快過來,拿走了錄像帶。
關偉看着李斌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樣子。
李斌良:“關隊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我希望你接受教訓,對得起你大案隊長……對,也對得起你英雄的稱號,不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是。”
“忙去吧!”
“是。”
關偉粗壯的身影悻悻走出去。
李斌良沒有送,也沒再說什麼。
儘管剛剛調到奉春,儘管剛剛認識這個人不久,儘管沒有過深的瞭解,儘管知道他曾經擊斃過綁匪,是個英雄,但是,李斌良無法欺騙自己,他從本能上不喜歡這個人。
或許不應該這樣。作爲一局之長,怎麼能在不很瞭解的情況下,對下屬有這樣的感覺呢?
可是,李斌良無法欺騙自己。這個人的氣質、做派、一舉一動,他都不喜歡。
可是,他是刑警大隊的大案隊長,既然他能當上這個角色,一定有過人之處。
或許吧,但願自己能慢慢改變看法。可現在不行,別的不說,就是這個錄像的事吧,作爲大案隊長,怎麼能這麼馬虎大意?這種作風,什麼重要線索都可能被他漏掉。趙民說得對,部署得再好,還得看落實怎麼樣,要是都這樣落實,什麼部署不落空?
電話響起來,想誰是誰,正是趙民的聲音,他問,他的辦公室有別人沒有。
李斌良:“沒有。有什麼事嗎?”
趙民:“有。我去你辦公室談。”
李斌良:“好,我等你。”
李斌良有些興奮,他有一種感覺,趙民有了收穫。
李斌良放下電話,焦急地等待着,門很快被敲響,他急忙迎向門口,可是,出現在門口的卻是黃淼。
李斌良:“黃主任,有事嗎?”
黃淼:“下班了,食堂開飯了。對了,中午吃得怎麼樣?”
李斌良:“不錯,很可口。對了,聽食堂的人說,你安排他們給我做了小竈?”
黃淼:“這都是你逼的,在我的心目中,你還是傷號。對,我說過了,我不是關心你個人,你的身體好壞直接關係到春城分局的工作,關係到奉春的治安穩定。”
很好的藉口,但是,沒必要戳穿。
“那就謝謝你了黃主任!”
“又客氣了,咱們是什麼關係呀?是一個班子的成員,是戰友。你比我大點兒吧,論起來,我可以叫你哥哥,對,我是把你當大哥對待的!”
這……讓人說什麼好啊!
黃淼還不想離去,而且迎着李斌良欲擠進辦公室,這時,走廊裡響起匆匆的腳步聲。
兩個人都看過去,正是趙民。
趙民看到黃淼和李斌良的樣子,一愣,轉身欲往回走,李斌良急忙叫住他:“趙民,幹什麼去,過來呀!”
趙民停下腳步,遲疑了一下,轉過身,慢慢向這邊走來:“這……李局,你們……”
李斌良:“啊,我們在談點兒工作……黃主任,還有事嗎?”
黃淼:“啊,沒事了,沒事,你們忙着,我走了!”
黃淼看了趙民一眼,匆匆離去。
趙民看看黃淼的背影,又看看李斌良。
李斌良:“趙民,進來吧!”
趙民遲疑了一下,迅速進入室內,把門關好。
李斌良:“有什麼發現嗎?”
趙民:“有一點兒。”
李斌良:“什麼?”
趙民語速很快地把情況說了一遍,李斌良聽着,心跳加快了。
原來,趙民按照自己的分析,帶着小馬和另一個刑警,開始對交通工具進行調查。他在深入分析後認爲,這個死者從外地來奉春,肯定會盡量隱蔽自己,如果僱出租車,只有他一個旅客,很容易給司機留下印象,所以他不會坐出租車,極可能坐的火車或公共汽車。他先到火車站,發現火車站出站口有錄像監控,分析死者應該想到這一點,就留下一個刑警,請鐵路派出所配合,審查錄像資料,自己帶着小馬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公共汽車上。還真是巧了,當一輛公共汽車的乘務員看到死者的照片時,肯定地說,這個人是坐他們的車來奉春的。
李斌良:“一輛公共汽車幾十人,這個乘務員怎麼會記住他呢?”
趙民:“每種職業都有每種職業的特點。她說,他們車上發生過盜竊案,還被乘客起訴過,賠過錢。從那以後,她就提高了警惕性,對上車的每個乘客特別注意。她說,這個人看上去不像好人,所以,她特別注意到了他。”
李斌良:“她提供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沒有?”
“沒有。”趙民說,“她說,這個人上車後老老實實地坐着,沒有任何異常舉動,一直到奉春下車。”
李斌良:“乘務員說沒說,這個人是從哪兒上的車?”
趙民:“說了,始發站,河汾。”
“這麼說,他極可能是河汾人。”
“對,李局,應該立刻派人前往河汾調查。”
“對,趙民,就你去,你要帶誰就帶誰。”
“那好,我帶小馬就行了,不過……”
李斌良:“你要說什麼?”
趙民:“應該跟徐大隊說一聲啊!”
李斌良:“這由我跟他說。”
趙民:“還有,按理,我該向徐大隊彙報,現在可是隔着鍋臺上炕啊!”
李斌良:“沒關係,別說你是副大隊長,任何民警,都可以直接向我彙報工作。”
“可是,徐大隊恐怕會有想法。”
“啊,跟他解釋一下就行了。不過也是,你爲什麼直接向我彙報,而不跟你們大隊長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