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還得靠自己,李斌良在深入思考一番後,當天晚上,又召開了會議,專門研究抓捕耿鳳臣的辦法。會上,在先聽了一些不痛不癢的意見後,他發表了自己的意見。
“既然大家拿不出什麼好辦法來,我就說說我的看法吧。對逃犯,我有這樣一種看法:逃犯也是人,他的思維、行動、生活方式,也要按照人的邏輯進行。也就是說,他們也要衣食住行,也要接觸人,所以,只要我們思路對頭,措施得當,工夫下到,一定能發現他的蹤跡。”
“那麼,具體到耿鳳臣該怎麼辦呢?這裡也有一條普遍規律,那就是,逃犯不管是有固定的落腳點也好,到處流竄也好,但是,他一定要接觸人。那麼,他會接觸哪些人呢?我覺得,有兩種,一是不認識他、不知道他身份的人,二是他最相信的人。因爲,只有這兩種人不會給他帶來危險。”
“耿鳳臣回到奉春,接觸的也一定是這兩種人。前一種就不必說了,重點是後一種情況,也就是他信任的人。那麼,他在奉春信任的人都有誰呢?”
李斌良住了口,看着大家,聽着他的話,大家的眼睛都不知不覺睜大了。
陳雲亮雖然不是中隊長,但是,李斌良破例讓他參加了會議,此時,他按捺不住地開口了。
“他的家人,朋友……”
李斌良鼓勵地看了陳雲亮一眼:“對,他最信任的人,排在第一位的,應該是家人,是他的妻子、兄弟……啊,他哥哥已經死了……”
關偉突然地:“可是,我們過去找過耿鳳臣的家人,他們都一問三不知啊!”
李斌良:“這裡邊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們真的不知道,二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到,他們沒說真話。可是,現在不同了,種種跡象證明,耿鳳臣回到奉春,很難相信,他在長時間逃亡之後,回到奉春不跟家人見面……對了,對他家人的監控做過部署沒有?”
徐進安咳嗽一聲:“當初佈置過,是我們刑警大隊全天候二十四小時有人在他家附近守候着,可是,一年過去,什麼也沒發現,再說,也沒那麼多警力,監控起來難度太大……對,後來,抽我們的人去監控‘*’,警力實在不足,就把這個監控組撤了,不過,我們跟他們家的鄰居談了,要他們替我們監視着,有什麼異常情況及時報告我們。”
李斌良對此不置可否。徐進安說的是實話,他的佈置也是公安機關的常規做法,確實,長期全天候監控一個人或者一個家庭,對於工作壓力繁重的公安機關確實很難做到,委託給街道居委會和在逃犯的親屬及鄰居代替監控,也是常有的事。可是,你必須承認,這種監控和公安機關親自監控的力度是不能相比的。
“那麼,他的朋友呢?”
徐進安:“這方面工作也做過,耿鳳臣的朋友不多,前期我們做了一些調查,他真正信任的朋友只有兩個,一個也姓耿,但不是家族,只是因爲姓氏相同,二人結成了兄弟,這個人叫耿真,是耿鳳臣的打手,被我們勞教了,現在還在勞教所。”
這種情況,耿鳳臣不可能跟他聯繫。
“還有一個朋友是誰?”
“李飛。也是耿鳳臣的打手,不過,因爲表現較好,揭發了一些耿鳳臣的罪行,加之沒有太嚴重的罪行,判了緩刑。不過,他不會再和耿鳳臣聯繫了吧?”
“先不要下結論,這個人是重點,一方面,要找他談話,動員他提供耿鳳臣的信息,另一方面,要暗中盯着他,看耿鳳臣會不會跟他聯繫。”
“是。”
徐進安答應着,認真地往本子上記着李斌良的指示。
“除了這兩個人,還要擴大排查,看還有沒有第三人、第四人。除此之外,還要在耿鳳臣的落腳點上下工夫。耿鳳臣既然回到奉春,需要吃住行吧,所以,他肯定有藏身處,那麼,他會藏在哪裡呢?”
關偉:“李局,我們對耿鳳臣家的鄰居走訪過,他們都沒發現什麼。”
李斌良:“那就是說,耿鳳臣的落腳點不是家。現在天氣已經很暖和,市區這麼大,他要找個藏身的地方不是很難。譬如,爛尾樓、空房子,我看這也是我們下一步工作的重點,要對這樣的地方進行搜查,不能漏掉一個死角。”
聽着李斌良的話,好多人露出欽佩的目光,顯然,他們沒有想到這裡。
徐進安:“可是,我們刑警大隊……”
李斌良:“這不能靠你們刑警大隊一家,明天開城鎮派出所所長會,把這個任務佈置下去,你們要同他們密切配合,一定把這樣的場所查透!”
徐進安沒再發問,又埋頭記錄。
其實,李斌良有了一個想法,但是,沒有在會上說。在經過一夜的反覆思考後,次日一上班,他就把何世中和徐進安、關偉找到自己的辦公室。
三人詢問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有一個問題,昨天沒在會上提出來,我想了又想,咱們開個小會兒,研究一下吧。”
三人還是詢問地看着李斌良。
李斌良:“大家分析一下,耿鳳臣爲什麼回到奉春來,他僱用胡萬生到底要幹什麼?”
幾人互相看着。
李斌良:“我覺得,這很重要,知道他來奉春的目的,就能分析到他的行動規律,就能找到他。否則,盲目排查,事倍功半。”
三人還是互相看看,何世中忍不住開口了:“李局,你是不是心裡有數了,說出來吧,咱們議一議。”
李斌良:“好,那我就說說,不過,可沒什麼根據,只是一種直覺,咱們先推理一下。首先,他僱用胡萬生來奉春,要乾的肯定不是好事。不然,胡萬生不會背叛他,也不會被滅口。”
何世中:“對。”
李斌良:“那麼,他到底要胡萬生幹什麼呢?我覺得,這件事肯定很大,是很嚴重的罪行,也許,胡萬生正是意識到這一點,害怕了,不想幹了,改變了主意。”
關偉:“對對,有這個可能。那麼,他們到底要幹什麼事呢?”
李斌良:“如果前面的邏輯正確的話,那麼,下一步的推理就應該是:侵害他人。耿鳳臣僱胡萬生,是要侵害誰。”
徐進安:“這……他要侵害誰呢?”
李斌良:“你們應該比我清楚吧。他這種人的思維是強盜邏輯,他們從不檢討自己的罪惡,而是對妨礙、制止、揭發檢舉他們犯罪的人恨之入骨……”
徐進安:“你是說,他要報復……天哪,我知道了,知道他要報復誰了!”
關偉看向徐進安。
徐進安:“看我幹什麼,你想想,他會報復誰?”
關偉:“這……難道,他要報復袁總?”
袁總……袁萬春?
李斌良在案卷中見到過這個名字,他是受害人,也就是被耿鳳臣和哥哥綁架並被槍口頂住腦門、差點兒丟了命的人,就是在劫持他的行動中,耿鳳臣哥哥被警方擊斃,耿鳳臣亡命天涯。
而且,這個人還是他們兄弟的競爭對手。
因此,極有可能是他,耿鳳臣回奉春,如果真要報復的話,這個人是首選目標。
幾人的意見很快形成了一致。
徐進安:“李局,這麼說,袁萬春很危險,應該提醒他小心點兒。”
關偉:“咱們得保護他的安全。”
何世中:“對,是得采取必要措施,他是利稅大戶、市委市政府重視的民營企業家,他要出了事,咱們沒法交代呀!”
李斌良:“走,我親自去跟他談談。”
好像是和李斌良的話相呼應,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激烈地響了起來,李斌良看了一眼,是指揮中心的內線,他急忙拿起話筒放到耳邊。
“李局長,我們接到一個報警電話,是萬春集團打來的,他們收到一封恐嚇信……”
什麼……
幾分鐘後,一輛轎車駛出春城公安分局,順着街道向萬春集團疾駛而去。
車裡除了開車的司機,就是李斌良和政委何世中、徐進安、關偉,他們是被萬春集團的報警電話召喚而去的。
指揮中心把情況報告給李斌良後,又跟報警人通了話,要其親自跟李斌良通話,李斌良接聽後,發現是個年輕女人的聲音,她自稱叫關麗麗,是萬春集團的辦公室副主任。她在電話中說,恐嚇信是保安在大門給她的。李斌良所以急速前往,是因爲報案人在電話中說了恐嚇信的署名。
耿鳳臣。
對,是他,耿鳳臣。
他就是殺害胡萬生、襲擊自己的最大嫌疑人,也是本局正在全力追捕的殺害人民警察的在逃犯。
對這種情況,李斌良不能不特別重視。但是,爲了避免驚動罪犯,危及受害人安全,他沒有乘警車,而且只帶何政委、徐進安和關偉三人前往。
“李局,看見了嗎?那就是袁總。”
何政委的話打斷了李斌良的思緒,李斌良擡起目光,向車窗外看去,遠遠可見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面一個很有氣派的中年男子在微笑地看着自己,他的身旁寫着幾個大字:“萬春和奉春同命運”。
這個人就是萬春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袁萬春。這樣的廣告牌在奉春也不止這一個,李斌良來奉春後就看到了好幾塊,出院去現場時看到那塊廣告牌上的人也是他,在本市電話號碼本兒上也有他的照片和企業介紹等。
報案人說,那封恐嚇信也是直接針對他個人的。
而他恰好是耿鳳臣的仇人,也是警方需要全力保護的受害人。
徐進安:“袁總這人很講究,對我們公安機關還非常支持。那次解救他之後,他一次就給我們局捐了三十萬。”
關偉:“是啊,李局,今後局裡經費不足,就找他要!”
李斌良沒有出聲,可是心裡卻有些反感:怎麼能這樣!公安機關由政府撥款,怎麼能靠企業捐助來支撐呢?
可是,話是這麼說,基層公安機關經費不足,確實是實際問題。應該承認,這個問題已經引起各級領導的重視,這兩年,對公安機關的撥款也有所增多,但是,和滿足工作需要相比,還有相當大的差距。這也是一些基層公安機關樂於接受企業贊助的原因。
就是因此,李斌良纔沒有表態。
汽車疾駛,李斌良忙裡偷閒地看着窗外。來奉春後,他還沒逛過一次街,對奉春的市容市貌也缺乏印象,現在看,果然名不虛傳,它確實是個經濟發達城市,街道、樓房,都要比江泉好上很多,衛生面貌也好得多,而且,路旁還長着好多各種形態的樹木,有的甚至根本不是本地的樹種,看來,市領導在美化市容上下了很大工夫。另外,城市面積也要比江泉大得多,瞧,走了這半天,要是在江泉,恐怕跑到頭兒了,可現在,還沒到袁萬春的企業呢……
李斌良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急忙拿出來放到耳邊。
“李局長,我是任大祥。”
“任局……有事嗎?”
“你們是不是接到萬春集團的報警電話了?”
“對,我們正在趕去!”
“李局長,先別去,這裡可能有誤會。”
“誤會?”
“啊,袁總給我打電話了,他不願意警方介入這件事,說對他們集團公司的形象影響不好。”
“任局,這怎麼行?咱們要是不介入,出了大事怎麼辦?再說了,耿鳳臣也是我們要抓的重大逃犯哪!”
“那倒是。不過,你還是先別去他的公司爲好,咱們得講究策略,研究一下再說……”
“李局長,你看——”
何世中的話把李斌良的注意力從手機中拖出來,他擡眼向前看去,只見前面的路口處,一輛引人注目的悍馬迎面駛來,與自己交錯駛過……
關偉:“是袁總,他這是去哪裡呀?”
李斌良:“快,跟上他……”
李斌良說完話,又對手機大聲道:“任局,我們碰到萬春集團的袁總了,等一會兒再向你彙報!”
李斌良放下手機,車已經掉頭追向悍馬,關偉要拉警報,被李斌良制止,關偉又拿起對講機要呼叫袁萬春,李斌良同樣攔住他。
徐進安最先反應過來:“對對,這種案子要保密,不能讓人知道我們跟袁總聯繫!”
可是,悍馬實在太快,在一個路口紅燈的幫助下,李斌良的車才趕上它,並在它即將啓動時,駛到它身旁阻止了它。
李斌良打開車門走下來,悍馬的車門也打開了,先是三個身材健壯的男青年走下來,兩個男子警惕地環顧四周,另一個臉上帶刀疤的打開一個車門,手遮住車門上沿,隨後一箇中年男子走出來。
正是畫上的男子,只是,身材矮小了一些。
徐進安:“袁總,這是我們李局長……李局,這位是袁總!”
二人向對方伸出手,握到一起,李斌良感到他的手很涼。
李斌良:“袁總,你這是去哪兒?”
“這……去找你們哪……李局長,您看,這就是那封信!”
袁萬春拿出一封信,交到李斌良手中。
李斌良看了一眼,擡起頭來:“袁總,走,我們去局裡談!”
幾人重新上車,向公安局駛去。
袁萬春:
我來了,找你算賬來了。
不過,賬有多種算法,現在我提出一個非常便宜的價格,今天晚上十二點整,你一個人帶二十萬元現金送到西城立交橋下轉盤處,到時等我的電話。
我只把話說一遍,你要是識相,就乖乖聽話,不然,我會用另外的方法跟你算賬,那要比這代價大得多。
耿鳳臣
落款的日期就是今天。
信放在李斌良的桌子上,何政委、徐進安都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