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支付寶到賬。伍拾元整。】
【好了。】年輕的女人疲憊地晃了晃手機。轉身往大樓走去。
……那棟灰濛濛的大樓可真是和她今天的皮膚一樣糟糕。我腹誹道。然後收起了我的榮耀Honvor.
調轉了下車頭。漂亮地繞了個U型彎。然後加大油門飛馳起來。前方丁字路口有家全家。已經是八點半了。先解決一下早飯比較好。雖說今天的大生意已經完成。但是難保陌生的城區不會有新的生意上門。
我是一名黑車司機。如你所見。早上那個醜八怪女人是我——哦不。我們的大主顧。她幾乎每天早上八點多都會出現在小區的後門口。而馬路對面正是我們黑車司機的大本營。今天是由我負責送她去公司。
有時我很奇怪。聽說這個女人不過是公司裡一個小小的前臺。每月工資甚至都不如我們。而老闆似乎也不器重她。並沒有上升的空間。如果找不到更好的工作。難道不應該按時早起杜絕遲到。避免出現一些本不該有的消費嗎。比如幾乎每天都要拉黑車上班之類的——啊。我爲什麼要擔心這個呢。如果我是已經忘記這是在斷我自己的財路的話。
我咬了一口冰涼的飯糰。全家的飯糰一向不是很好吃。但我別無選擇。
哼。就如同我在分析這個女人的現況的時候。能感受到她也有同樣的別無選擇的絕望呢。不過說的就好像現在誰活着就很容易一樣啊。
因爲沒有更好的選擇了。所以現在這樣就不是最糟糕了。這樣一想好像就能誘導自己繼續走下去了。
而不是苟活。
什麼幾歲之前想完成什麼目標。想做什麼必須馬上就要去做。人的夢想一定要有萬一會實現呢。這種心靈雞湯我一開始真的有相信過的。我划着手機屏幕。朋友圈一如既往充斥着。金錢。旅行。秀下限。但這些和我無關。因爲我是一個不相信夢想只相信雙手的老古板啊。
我又點了一杯熱豆漿。桂林路這個破地方實在是令人生畏。明明好像是近在眼前的地鐵站與公交車站。爲什麼會有這輩子都走不完的錯覺存在。我和我的愛車的距離似乎也變得很遙遠。握着杯子的手感受到了溫暖。紙杯中的水分和豆漿渣微微的搖晃着。
不想走。
在光與熱的持續作用下。人會變得懶惰。散漫。焦躁。甚至還有憤怒。
比如我現在就在想。爲什麼我得出去在寒風中四處拉客投機取巧四處逃竄。而另一些人此時可能還摟着自己的女人二度貪歡。還有人在異國旅行秀恩愛炫富。有人在一頓精緻的早餐後剛剛準備起牀直播【豬精女孩的一天】。
……想想就覺得有股火氣正在飛速的佔據大腦。好在我還有清醒意識。三兩口喝完了豆漿走出了全家。冷冽的空氣迎面撲進在口中。品嚐着。覺出了一種叫現實的味道。
我記得初中時一篇古文中這般說的還真他媽的對: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我並不是很想承認。我沒有享福的命。哪怕我發了財。可能我也不知道把錢用去哪裡。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我微微打着顫兒。發動了摩托。驅車離開了桂林路。
我是一個黑車司機。
五年前。我打工的飯店倒閉。我不得不從上海離開回到老家。我的前女友非常的不捨得我。在她把我送到長途汽車站後。我和她吻別。然後跳上了大巴。離開了這座城市。
回到潮州以後。我覺得一切都很空虛。我在牀上躺着。不想去找工作。我每天和前女友在QQ上聊着。看得出她對於自己學業很是煩惱。她的QQ簽名變得越來越看不懂。但是我努力的理解着。發了對應的空間說說。我想表達我很想她。
有時候前女友也會打長途電話過來。我說我很想她。很希望來國慶她來潮州找我。我想念她年輕的身體。想念她一見面就給我一個擁抱。想念她和我交換過的熱烈的吻。但是她拒絕了。並說我到了哪裡根本都沒有改變。也長不大。
我記得她半年前也這麼說過我。可是我覺得我不用着急長大。她爲什麼要這麼着急呢?難道她心裡有其他心上人了嗎?我曾經質疑過她。她對此非常的失望而且憤怒。爲此我也知道了在她心裡我是一個很幼稚、愚蠢又武斷的男人。我和她吵過無數次架。甚至還動過手。我們吵完架後就會像野獸一般互相撕咬對方。沒一會就演變成另一種無聲的攻擊。我很沉迷她瘦弱的身體。還有嬌小的胸部。有時候她也會擠出勾人的事業線來挑逗我。我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慾望再一次把她壓倒。可是我總覺得在我們每次嘶聲力竭的吵完架後。我們的感情並沒有昇華。她有時候會哭的眼睛通紅。她也在雨中發瘋一樣的求我不要走。但是我總覺得。我們和好後。她如釋重負的樣子並不像是成功挽留了一個愛人。
我不知道男人的直覺是否準確。但是我始終覺得。在她心裡。我和她是不相配的。她終有一天會離開我。回到其他男人懷抱裡的。我們只是相伴。
對。就是相伴。
後來她一直很不耐煩回覆我的消息。QQ越來越冷清。我知道這可能是她即將離開我的先兆。只是我沒有料到。相隔兩地會讓感情破裂的那麼快。入秋後的某一天。她和我提出分手。
我是不是一個愚蠢的男人?我還真的是。我很心痛。她說讓我去傷害別的人。不要再找她了。可笑。難道我不是一直在試圖拉近我們的距離嗎?在她看來我做這一切都是徒勞。都是笑話嗎?
她也許早就想與我分手了吧。而異地只是一個由頭。可是她是那樣害怕寂寞的人。我不由得有點想不明白。從前我覺得力不從心。我與她的距離變得遙不可及的時候。我懦弱地提出無數次分手。每次她都有各種方法讓我們回到最初。爲什麼她這次覺得主動離開我反而是解脫呢。
這些困惑我沒有細想下去。我可能從來都不懂她。所以纔會失去她的吧。我渾渾噩噩的寫着空間說說——就放手吧別想她。把所有一切都當成一個笑話。她並沒有拉黑我的QQ。而我不捨得。我知道她可能會看。但是我也不想去和她求複合。從來都是她需要我。不是我需要她。
我知道她可能是想通了。與我其實沒有什麼未來。什麼想與我領證是她的願望。只是年少輕狂脫口而出的虛假承諾。回到現實。她和我不還是什麼都沒有。
她看不起我。嫌棄我初中沒有畢業。有一次分手。我情急之下追趕她的時候連她的名字都叫錯了;我從來沒有給她買過禮物。她問我要十塊零花錢買小飾品。我也推辭不肯給她——因爲我的飯碗已經丟了;她指責我不尊重女性不尊重她——在我看來某些一蹴而就的事情她需要很長的醞釀期。而我只顧着自己爽快。還說出【她有各種堅強。這種事爲什麼要怕】這種話。害得她身體感染髮炎還不能當着父母的面與醫生說實話;她從來沒有怪過我丟了飯碗是個沒用的男人。可我只知道要與她翻雲覆雨——因爲我回去了就不能擁抱她了;她的媽媽發來消息說已經看到我們偷偷約會。我偷瞄到她手機上的內容卻以爲那是她出軌的對象。那次最嚴重的吵架也是因此而生。哪怕到了最後。她還不忘給我解釋真相。憤怒與悲傷交織在一起的她似乎精疲力盡了。而我意識到我做了多麼愚蠢而傷人的猜忌後。也沒有和她道歉。送她到學校後。只發了一條短信說我累了想睡覺。就不再理睬眼睛通紅得像只兔子的她了。
……
我只是個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嗎?因爲我一直在逃避現實?
當然我想通這些都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前女友當時也只有十七歲。我十八。我本能以爲這可以用年少無知原諒我的過錯。時間會撫平這一切的。
後來我在潮州做了一名汽車修理工。前女友的專業也是汽車。但是她說她並不喜歡這個專業。我不太明白。不過也沒有那個時間去想。我廢寢忘食地工作。工資不算高。但是我覺得還算充實。
她以前說。忙起來。你就不會去想那些男男女女。分分合合的破事了。我倒覺得未必。有時候我還是會想一些零碎的片段。她影響了我很多。有時候我覺得。我好像是她。她的一部分。我們彼此都影響了對方。我想到她說。女人啊。最多等到25歲。之後再戀愛結婚。恐怕晚了。所以最晚25歲結婚。我等你到25歲。
……
少年人啊。就很容易聽信這種脆弱的承諾和保證。我還真的相信了。然後把這句話記在了空間裡。她離不開我。說最多等到25歲。
……
我還記得她的名字。她總是很不喜歡自己的名字。覺得聽起來就沒有女孩子的味道。不過她更討厭別人叫錯她的名字。我現在想來明白了兩點。一是不喜歡和文盲或者白癡扯上關係。二是覺得如果還要答應一聲就好像原諒了這個叫錯她名字的人。畢竟她覺得這是在叫別人。
我也很少叫她的名字。哪怕做的時候。我也只叫她老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