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
週一早晨,秦高峰來得很準時”網網在辦公室坐定就聽到了門外的聲音。而簡凡來得更準時估計就鑽在那個旮旯角里等着呢。
腫消了。只留了一道血痕,結了一條淡淡的疤。進門筆直地站着,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神氣,彼此都知道爲什麼。簡凡這次可算替自己當了一回家,很鄭重、很堅決也很果斷地把兩頁辭職信遞到了隊長面前。秦高峰眼皮擡也未擡,那信走到過來遞上來的。保持着簡凡的一貫細心和尊敬。接到手裡就可以看。
“隊長。您說過,只有被協迫的犯罪。沒有被協迫的警察。”
“對呀,是我說的。”
“您還說過,來者自願、去着自便。”
“對呀。也是我說的。”
簡凡小心翼翼問了兩句,一聽隊長說話還算靠譜。不吭聲了,此時只擔心被隊長攔着,那樣的話就有點難堪了。不過意外的是,隊長只是不經意地看了兩眼辭職信,臉上根本沒有件麼驚訝的表情,看着看着,像是不經意的說着,還是在瞎表揚道:“嗯。寫的很工整、很認真,這字寫的比肖成鋼嘛稍強點;看來你用筆賽過用槍啊”理由嘛,找得不錯,本人業務素質、文化素質偏低,不能適應公安工作,看來你這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啊,哎我就奇怪了,你不也大學畢業嘛?噢對了,連肖成鋼都有大專文憑,看來這大學生是不太靠譜啊。不靠譜的厲害”
像是根本沒有放在心中地冷嘲熱諷,簡凡這臉皮厚,不紅不白,很正色的接了句:“隊長,不管你怎麼嘲諷。我接受,我知道我現在能站到這個位置,都是您在背後支撐着我!都是您刻意安排的結果,我非常感激您,可我不想做一個提線木偶,被別人操縱在手裡,如果連自己都找不到了。那還有什麼意思?”
這句話到驚着秦高峰了,怪怪地看着簡凡,沒有什麼怒意,也很鄭重地把辭職信平鋪在桌上,幾個讚賞地說道:“好,說得好,今天到像純爺們了。一切按照規程來,我成全你,咱們大隊沒有人事部門,得報支隊。給你一天時間,你接手的檔案以及警服警械準備好,明天移交,後天你就可以捲鋪蓋回家了,怎麼樣,也算對得起你了吧!?”
謝謝隊長”
簡凡啪她立正敬了個禮。不在意隊長話裡陰陽怪氣地味道。雖然看不到隊長臉上的表情,不過感覺得到他話裡的慍怒。
“不用敬禮了,從你決定辭職的時候,我就不是你的上司了。
秦高峰欠欠身子,說了句,揮發着人道:“去吧,站好你的最後一班崗,別移交的時候也丟三拉四,延誤辭職。”
有點意外,覺得自己好像在隊長的心裡並沒有那麼重的份量。在此之前,感覺卻是與之相反的。簡凡看着隊長的表情,黯然地退了出來。今天做好了應付一切變故的決心,那怕是暴跳如雷、那怕是再被批個體無完膚、甚至那怕再被扁一頓心裡也會好受一點,不過偏偏又是一個波瀾不驚場面,一個出乎意料的場面。隊長雖有所不悅,但並沒有一句挽留,這好像纔是真正刺傷到了他。
不過又能如何,處心積慮的隊長、深藏不露的李威、難以捉摸的曾楠、從未露面的盛唐幕後、還有惡名在外的唐大頭和他手下那一羣混混,這個迷局究竟有多大,究竟還有多少居心叵測的人,自己不過看到了冰山一角。別說幕後還有多少人。就即便是唐大頭這羣無知無畏的混球們翻了臉也不是自己對付得了的。僅僅這冰山一角,也足夠讓自己知難而退了。
莫名地有點心情沉重地回到了工作的的方。陳師件走了,沉寂了九年終於找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重新拿起了槍回到了一線,現在管着槍械的是辦公室的高主任。在門口頓了一步。沒有停留。黯黯地開了門,進了檔案室。
掃地、打水、拖地、把桌子擦得乾乾淨淨。尚覺得有所不甘心,又把櫃列式的檔案櫃擦了一邊,這個冰冷、陰暗的辦公室,此時也讓簡凡覺的有萬般留戀。
院子裡。有人亂上了,是隊友們。打開了背陰的窗子,又是肖成鋼,大概是起牀晚了,嘴裡塞着根油條卑着從食堂奔出來,上車的間隙怕是組長郭元嫌慢了,一巴掌扇到了腦後。這一組不知道又要去從事什麼任務;看到謝法醫,在院子裡喊着值班室的。一起清理着自己的器械,這今天天接觸死人的法醫,從她的臉上從未看見過什麼驚懼和厭倦,脫了那身警服,和街上走着的大嬸大媽沒有什麼二致;楊紅杏,對,還有楊紅杏,穿着一身颯爽的警服,清秀而不失俏麗,脆生生地在喊隋鑫;還有三組的王明、二組的高愛軍,估計是沒有出警任務,端了盆水抓緊着時間擦擦那幾輛警車。這是個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不過並不缺乏溫暖和關懷,每每處在這個大環境裡,有時候覺得像家裡一般溫馨,正看着,簡凡猛地一縮腦袋,半掩着窗偷窺着,彷彿犯了錯一般院子裡,騎着三輪車的江師傅拉了半車新鮮菜進來了,和小警們開着玩笑,簡凡卻是真真切切聽到了一句:王明,見小凡沒?怎麼兩天都沒見了,,有人回答了句,江叔。脫逃了唄,不到飯時回不來。是王明回答的,引得幾個人哈哈大笑着。江師傅也不介意,說了維護簡凡的話,推着車進了後院的食堂裡。
切都在按部就班地進行着,週一的忙碌誰也沒有感覺到隊裡出的這麼點變故。偷窺着簡凡突然眼間有點酸酸的感覺,突然間想起了被督察帶走的那天,一干隊友都圍在院子裡不走,江師傅燒了一飯盒韭菜合子塞到手裡。而現在自己卻是獨自離開,不爲什麼,就爲了自己,這話,要怎麼樣跟隊友們、跟江升騰在心底。
逃兵!我是個逃兵。我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不過又能怎樣。簡凡黯黯地想着,原本以爲自己的形跡隱藏的很好,只不過到了不久前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在隊長的眼中,這之中隱藏的深意是什麼自然不言而喻,要對付唐大頭或者李威?要對付盛唐的幕後人?或者還有什麼更大的事不爲自己所知。這隱隱約約的動作只有一個指向,把自己送到有嫌疑的人中間,而那些,正是簡凡自覺不敢、和不願去承受的。
媽的,老子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工傷的,憑什麼是我呀?,簡凡突然給自己找到一個合適的藉口,雖然不覺得非常恐懼,但下意識地在迴避着可能出現的危險,刑警這行,磕着、碰着、傷着是常事,萬一慶功會成了追悼會,那他娘可就說啥也晚了”反正我現在房子有了,少奮鬥十幾年,就是現在開始當廚子,都比這丫掙得多,過個小康生活一點問題都沒有。
生存和毀滅。其實不是一個很難的命題。私利和大義面前,其實選擇很容易做。簡凡覺得這一次的選擇,沒有錯”
,,
時間很容易熬,整理着案卷,按着存檔目錄查詢了一遍,打印了一份移交目錄,又把去年遺留下來的幾件文檔預存好,差不多時間就快中午了,簡凡打算着一會趁着人少溜走,下午乾脆別來了,明兒來移交,乾脆悄無聲息地走。省得成了衆的矢之。
幾個小時過去了。快到中午了,正等着人走完了溜,門吱啞一聲開了,伸進半個腦袋來,一看那刺蝟頭,除了肖成鋼沒別人,敢情已經回來了,賊頭賊腦地盯着簡凡,笑着說了句:“鍋哥。你媽喊你做飯。”
“滾你媽的,吃死你。”情正不大爽的簡凡,提了本書砸將過去,悻悻地罵了句。這傢伙只要一來找自己,八成就是嘴接了。簡凡是一點都不客氣。
肖成鋼早料到這回似的,嘻笑着一閉門,書枰得一聲砸在了門框上,剛要起身去撿。門跟着嘩的一聲又開了,簡凡霎時愣住了,
只見得熟悉無比的一個人站在眼前,又聽到熟悉無比的聲音響起來了,第一句就是:“嗨,這誰呀這麼大脾氣,怎麼跟同事說話呢?”
簡凡的臉一下子成了苦瓜,門口站着的可不是老媽是誰,還沒省得這高咋說呢,肖成鋼火上澆油道:“阿姨,他現在是探長了,您管不管,天天就這麼罵我。”
老媽的旁邊。還陪着楊紅杏,呵呵地笑着,不過卻是維護着簡凡說了句:“伯母,別聽肖成鋼瞎說,簡凡原來挺禮貌的,都是被他們帶壞了。”
“胡說,網才你們都聽見了吧?是他先罵我的啊,嗨,站着幹嘛,都餓了肖成鋼不樂意了。
“媽”,你咋來啦?咋也不打個電話告訴我一聲,”
怔着的簡凡被一喊這才省過來,臉上霎時笑了,一切不快和糾結霎時無影無蹤了,笑着上來,差點就把老媽抱個滿懷,卻不料梅雨韻眼尖手快,一把拽着兒子摸着臉蛋問:“喲,,這幹什麼啦?又打架啦?”
“砸”沒有,天氣太熱,出痱子撓的,”簡凡隨口編着瞎話,幸虧已經過了兩天看不真切了。“這麼大了都不會照顧自己,,淨讓媽操心。”老媽嗔怪地摸摸兒子的腦袋,又要往懷裡攬,簡凡樂呵呵傻笑着,不料這麼一笑,肖成鋼、楊紅杏也跟着哈哈笑上了,簡凡一下子才省這不太對勁,好歹現在還是警察呢,跟老孃這麼膩歪,實在有失觀瞻了點。
梅雨韻可不覺的有什麼不對,一手攬着兒子的肩膀,一手攬着楊紅杏的肩膀,屁股後跟着肖成鋼,被簇擁着說說笑笑出了檔案室,一問才知道是二叔帶着二嬸來省城逛,乾脆把老媽捎上來看兒子來了,出了樓道一看院子裡,院子裡停着烏龍城關派出所那輛桑塔那警車,二嬸正招着手。二叔簡忠誠正和秦隊長說笑着什麼,簡凡心裡暗暗地咯噔了一下。這丫不會是有意的吧!?
二叔還是那樣,黑着臉咋裡咋唬,二嬸是烏龍財政局的,穿金戴銀顯得財氣無比,像個地主婆。和她站一塊,老媽梅雨韻的氣質就高雅得多了。容不得思索,人一多就熱鬧了,史靜暖、楊紅杏圍着老媽梅雨韻和二嬸說長道短,老媽雖然厲害,可待人有天生的親和力,喊着去過烏龍的郭元、王明上來,敢情車上還捎着一大紙箱吃的,幾個人幫忙搬着,一看居然小山棗、野葡萄,再一聽是給大夥,樂壞了,邊搬邊往嘴裡塞着。二叔簡忠誠和秦隊又聊得熱乎,反倒是簡凡這貨真價實的兒子倒被忽略了。不過請客吃飯倒是在行,隊長和家裡人坐談的當會,趕緊地鑽回廚房忙乎上了。
江師傅打下手、簡凡主廚,不一會便整了一桌子菜,隱隱地覺得今天這事有點蹊蹺。平時很摳門的江師傅,今天居然買了幾個肘子、兩隻雞,還開膛了幾條活魚,好像就等着簡凡來下廚似的,一問之下才知道,隊長通知要招待客人,沒成想是簡凡的家裡人,這客人嗎,江師傅倒挺樂呵,飯時剛開,一碰着梅雨韻一介紹,一聽說是小小凡媽媽,倒先把小凡誇到天上去了。
這一頓飯吃的烏龍來得三人眉開眼笑,特別是老媽眉開眼笑,史靜援、楊紅杏、肖成鋼再加上後來陸續進來的隊友坐陪着,熱熱鬧鬧,一說起立功授獎的事呢。都對簡凡讚口不絕,秦隊長也跟着湊熱鬧,話裡淨是表揚了,表揚什麼呢,遵守紀律、作風優良、關心同事、特別是關心同事的生活,把職工食堂辦得甘,有色,實物爲證,這可不是虛話。二叔一聽樂了,拽上了,揮着筷子吹噓道,秦隊,不是跟你吹,楓林鎮是廚師扎堆的地兒,我們簡姓裡大小人別的不敢說,要說吃,那得數全省第一了。二嬸一聽怪上了,怎麼說話呢?好像姓簡的,光會吃似的。老媽一聽也不樂意了。對着二叔辨上了。你還說呢,這孩子就是他爸教壞了,淨知道吃上動腦筋,要不就我兒子這聰明勁,考個清華北大都沒什麼問題。
仁親人一人一句,再加上楊紅杏、史靜緩幾個湊熱鬧,一桌人是邊吃邊笑,倒大有把簡凡當下酒菜的意思了。都是說好話,簡凡勉強呢還是穩定着心神,只不過一看到隊長就有點心驚肉跳,每次到桌邊送菜,隊長故意捉弄人一般,咳嗽一聲,掏着胸前的口袋,微微地露着一角白,怕是疊好的信紙,一咳嗽簡凡就打個。激靈,不過跟着秦隊長卻是一笑,什麼也不說。送了幾個菜就被這咳嗽聲音加小動作逗了幾回,每次緊張地時候呢,秦隊長都是眼中陰陰地一笑。沒下文了,直逗得簡凡心驚肉跳。
不肉跳不行呀,要是這光景把辭職的事一說,簡凡知道不用吃了小自己馬上就是吃不兜着走了。
等到最後坐到席面上一起吃飯,又被隊長拉到了身邊坐着吃,那架勢好似領導和下屬親密無間。梅雨韻看領導這麼賞識兒子,自是高興得不得了,可簡凡呢,只覺得胃懦動瞬間加速,吃到嘴裡進了肚子的,根本不知道什麼味道就消化了。差點被魚刺卡到喉嚨裡。
好容易熬到了吃完飯。秦隊長倒會安排,唆導着楊紅杏和史靜暖陪着烏龍來的兩位女士去執行一項任務,逛街。女人就愛幹這事,此言一出,一眨眼就都擠到了二叔車上,反正就是來省城逛來了,看着兒子這麼出息,梅雨韻也高興得有點忘乎所以了。
簡凡把老媽、二叔和陪逛的幾位送出衚衕口,緊張兮兮地就奔出隊裡了,一進大院就見得秦隊長駕車要走,又是緊張兮兮地攔在車前,奔到了車窗口敲着,卑着手要上了:“隊長”那個”先把那信還給我成
看着簡凡緊張的樣子,秦高峰陰陽怪氣上了:“又不辭了?”“我,,不辭了。”簡凡難爲地說了句。
“喲”秦高峰更爲難的說道:“你不早說,我已經跟伍支隊長打過招呼了,上午順便去了趟支隊,連辭職表都給你領回來了,簡凡,你這不能說辭就辭,說不辭又不辭了吧!?一點嚴肅性都沒有了?”
“我暫且收回來成不?隨後焉辭行不?”簡凡弱弱地說着,原本打聳先把生米煮成熟飯,等安頓下來再慢慢告訴家裡,要是一下子讓老媽知道了,就老媽那脾氣,八成得被這事氣得背過氣去。
“不行。”
秦高峰毫不客氣地否決了這個要求。不過看着簡凡悻然一臉站在車前,略略有點不忍,伸着腦袋說了句:“早上辭得挺爺們,現在怎麼又膩歪上了?簡凡,你不能老這樣吧?”
“隊長。”簡凡看着隊長眼神的輕蔑味道頗重。一頓飯吃得早憋火了,扶着車窗歪着腦袋。看看四周沒人,火冒三丈地叱道:“你調戲我半天了啊,我臉皮厚不在乎啊。你要把我媽惹急了收拾我,回頭我跟你急。”
眥目瞪眼,敢情真生上氣了。秦高峰倒被這氣勢逗樂了,笑着豎豎大拇指:“喲,這話我愛聽。恐嚇加威脅啊被你嚇住了,好,給你個機會,辭職信我可以暫且扣着,明天你家人走了你再答覆我,不要暫且啦,該辭就辭,反正遲早要辭,你以爲離了你地球還不轉了、你走了事還沒人幹了是不?多少人擠着想進警隊呢,現在有人要走,支隊是巴不愕空出個名額來,正好安排那個領導的親戚進來”
幾句話說得簡凡有點大傷自尊,好似自己真的可有可無一般,偏偏平時伶牙利嘴,此時還真有點無言以對,只是有點不服氣的歪着腦袋盯着秦高峰,這眼神裡嘛,往日的尊敬早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一般。
秦高峰到不在乎這個態度。像是專門刺激一般加着砝碼:“簡凡呀,我知道你忍我很久了。其實我忍你也很久了,教了你八個月射擊,唯一的好處就是搏取女人歡心,在楊紅杏面前顯擺了一回,是不?好容易把你從督察手裡撈出來,你這回頭就都把我當仇人了是吧?好容易給你爭取到了一個三等功。這才幾天你就辭職,這不打我臉嗎?”噢,對了,聽說你還強制猥褻某女,叫什麼楠來着,要是人告你一下,還用辭嗎?直接都捲鋪蓋滾蛋了”回去對着警察條例看看,你夠得辭退的有幾條了?趕緊地辭了走人啊,埋你這麼顆雷在我身邊,我都心驚肉跳,沒準什麼時候惹火燒身了啊,,我本來想教着你登堂入室小結果是引狼入室了,你說我有氣往哪兒撒呀?,讓開,別擦着碰着你我可賠不起。”
話越來越難聽了,簡凡被說得悻悄直翻白眼,讓開了身子。秦高峰倒出車來,看看大院裡中午沒什麼人,起步的時候又伸出腦袋來說了句:“哎,簡凡,你新房不裝修完了嗎?不帶你媽參觀參觀呀”
說了句,簡凡一瞪眼擡起頭來了,秦高峰卻是難得地爽朗地大笑着,車一溜煙出了一隊大門,揚長而去。
他大爺的,這些事都是我乾的嗎?,簡凡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好像這些事都是自己乾的。賴都賴不掉,原本不覺得什麼嘛,怎麼今天覺得,聽着那一件事都有點心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