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開端

這個階段並不算長,大概只持續一天的時間。

當小愷撒甦醒浮出水面,發現陽光正好,大概處於正午的時候,光線得以穿透重重疊疊的濃霧刺入沼澤,撒下碎金般的光澤,溫暖怡人。

但黑龍母親、以及他的弟弟妹妹們卻對這樣的氣候深感厭惡,滲透出一種煩躁的情緒,它們發出低沉的嘶嘶聲,躲進沼澤更深處的陰影中。

“黑龍喜愛陰沉的沼澤與泥潭,越是骯髒污穢越好。”

這是基礎認知告訴愷撒的知識,不過好在他並未繼承這種習性,但爲了避免怪異,甦醒的小雛龍也發出兩聲嘶叫,鑽進黑龍母親所築建的巢穴。

這個時候的雛龍已經可以吐息奔跑,具有一定防衛能力,不過它們依舊幼小而孱弱,甚至不是一些普通大型生物的對手,還需要黑龍孃的守護。

母龍懶懶的趴在巢穴裡,渾身密佈着質地堅硬的暗沉鱗片,黑龍的頭顱細而長,沒有肌肉充盈的皮膚緊緊貼在骨骼上,嶙峋的顱骨更讓它彷彿戴着一層面甲。

與成年黑龍相比,雛龍們反而看起來沒有那麼消瘦乾癟,它們的頸脖粗而短,腦袋大且圓,鱗片纖薄黑耀、反射出金屬光澤。

不過隨着時間推移,雛龍們也會逐漸變得像它們母親一樣,鱗片變得堅硬且更加灰暗,在生長髮育的過程中,它們的顱骨也會變得尖銳,緊緊貼合表皮,甚至刺破皮膚。

這種改變雖然不會對黑龍造成傷害,但卻會讓它們變得更加恐怖與難以接近。

所以黑龍又有“骷髏龍”之名。

此時,黑龍母親已爲孩子們準備好了食物——一隻碩大的兇暴頭魚,這頭怪魚的體型足有五頭雛龍那麼大,如倒刺的獠牙探出口腔,被浸泡於酸液沼澤之中,濃重的腐肉味與魚腥味鑽入每頭小龍的鼻孔。

愷撒甚至能看清腐肉上蠕動的蛆蟲。

黑龍很少吞食紅肉,在非緊急情況下,它們一般要將獵物用酸液腐蝕醃製許多天後纔會進食,這樣一隻腐爛的兇暴頭魚,在黑龍看來,絕對屬於難得的美味。

已經可以自如奔跑的兩隻雛龍咿咿呀呀圍上來,它們毫不避諱其他異物,大口吞嚥,龍類的消化系統就像熔爐,能夠消化它們一切吃到肚子裡的東西,別說腐肉上的蛆蟲,就連金屬也同樣如此。

“這他媽!”

作爲一頭有着人類靈魂的異種黑龍,小愷撒看着吃得正歡、不斷“呲溜呲溜”吸食口水的兄弟們,喉嚨發苦。

然而由不得他拒絕,黑龍孃的目光已經掃視而至,帶着審視打量,看着出生時行爲模式與其他雛龍迥異的小傢伙。

“唔……”

愷撒將幾顆乳牙咬得咯吱作響,淚腺有些酸澀,不過卻無法拒絕。

就算他自己去搜尋食物,估計也只能找到些野果鼠蟲果腹,估計還沒這頭兇暴頭魚來得“營養豐富”。

沒辦法,他只能兩眼一閉,狠命從腐魚上咬下一塊肉來,喉嚨一陣骨碌,像吞下致命的毒藥。

白花花、肥嘟嘟的異界大型蛆蟲被利齒嚼碎,它的肉像棉花一樣鬆軟,汁液在口腔內爆開。

“嗯?”

死死閉着眼的小雛龍忽然頓了一下,豎直的瞳孔亮了起來,這玩意兒並非想象般難以下嚥,在克服心理上的噁心不適後,黑龍的感官系統給他帶來截然不同的反饋。

竟然,有一點點……好吃?

愷撒再次咬下一口腐魚肉,在確定自己味覺沒有偏差後,跟其他兩頭雛龍一樣,開始大口吞嚥。

雛龍們的食量大的驚人,數十分鐘的時間過去,對小龍們來說無比龐大的兇暴頭魚就被吃得只剩一副骨架,甚至一些脆骨頭都被龍崽們嚼碎吞了下去。

爲了維持強大身體帶來的消耗,龍類的食量普遍大得驚人,即便幼小的雛龍也是如此,它們吃下了數倍於自身體重的食物,外表卻不見絲毫臃腫。

這種程度的食量,對沒有親代供養的雛龍是極爲沉重的負擔。

好在如無意外,龍類一般會陪伴自己子嗣一年到六年的時間,所以這個時候的龍崽並不需要爲食物擔憂,兩頭雛龍進食完後便浮在沼澤上,在泥潭裡打滾,讓泥漿鋪滿身體,享受溼潤而鹹腥的空氣。

對真龍中而言沒有學習與冥想的概念,在接受龍之傳承後,哪怕雛龍們自始至終都在玩樂沉眠,它們也會在日後不斷的成長中陸續覺醒法術能力,逐漸登上食物鏈的頂端。

而愷撒則不同,除了瞭解一些龍類基礎知識外,他腦子裡沒有任何關於天賦、魔法的傳承知識;嚴格來說,他其實與自然淘汰、退化爲龍獸的殘次品並無兩樣。

在這種情況下,爲了更快成長,他必須比其他雛龍吃得更多,甚至在完成正常進食後,愷撒還要爲自己“加餐”。

這頭擁有異界靈魂的小雛龍強忍住放鬆身體、眯上一會的慾望,離開雛龍休息的小小沼澤,靠近河岸,踏上堅實的硬土。

沒錯,愷撒準備吃土。

龍類的消化系統導致這個物種可以吃掉下任何它們能嚥下的東西,如枯木、岩石和其它無機物。

不過真龍大多討厭這些東西,並引以爲恥,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高傲的紅龍與金龍,視吞食無機物爲奇恥大辱,哪怕身處絕境,紅龍們寧可餓着肚子也絕不碰這些東西。

但愷撒卻從龍類基礎知識中瞭解到,吞食無機物有助於加速鱗片硬化,初生的雛龍鱗甲在這個階段很難起到任何應有的作用,它們嫩而薄,很容易就會被撕裂,只有隨年齡增長,纔會緩緩長成硬且厚的模樣。

吞食金屬與石頭雖不能讓真龍們的鱗片更堅固,卻能讓鱗甲成熟這一階段大大提前。

愷撒也並非囫圇吞棗,他先是用自己初顯銳利的爪牙刨走淤泥泥漿,翻開溼潤的土層,在更下方篩選出無機礦物。

“唔,咳咳……”

艱難將各類石子吞嚥,黑龍幼崽狠狠吸了一口池水,然後發出沉悶的咳嗽聲,這東西簡直不要太難吃,即便擁有人類龍類雙重口味的他都覺得難以忍受。

想吐……

可是沒辦法,這是成長的陣痛。愷撒這樣安慰自己。

哪怕身爲食物鏈頂端的物種,真龍們的幼崽同樣有着很高的夭折率,有些強悍生物能免受龍威影響,在母龍尋找食物的時間節點偷獵真龍幼崽。

況且即便是成年黑龍,也不是全然毫無敵手。

在這個可怕的世界,許多生物都有擁有與真龍一戰的能力,甚至獵殺真龍爲食。更不提幽暗地域還有更大的兇險,生存在這裡的生物們,動輒就會被一種名爲“冒險者”的不可名狀恐懼所籠罩。

天曉得這世界的恐怖直立猿將食譜拓展到了哪一步。

愷撒的所作所爲自然被黑龍娘看在眼中,不過對於幼崽的怪異行爲,他的黑龍母親並不在意,抱以無謂的態度。

這頭雛龍念出了龍之真名,證明自己真龍的身份,按照惡龍之母提亞馬特的指示,她就必須盡到繁養的職責,至於其他,憊惰的五色龍可不想過問。

事實上,臭名昭彰的黑龍對於自己的親代子嗣並不會傾注太多精力,絕對可以稱得上薄涼,繁養只不過是職責所在。當幼崽成長到一定程度,它們甚至會爲了自己的領地和財寶,將親代驅逐。

惡龍就是這樣。

“真是個怪胎。”

兩頭泡在泥漿中的小雛龍用龍語交談,它們感官十分靈敏,自然也知曉了自己同胞“哥哥”的所作所爲。

雛龍並非懵懂無知的生物,從某種程度上講,它們生而知之,擁有對世界的整體上的把握以及對自己身份的理解,它們生下來就知道自己早晚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之一,帶着與生俱來的驕傲和優越感。

所以對於愷撒·奧爾託倫索的行爲,兩頭雛龍十分不齒,認爲他在糟踐自己的真龍身份,對於名義上的兄弟,雛龍們的態度鄙夷。

不過來自異界的靈魂是不會在乎龍類看法的,在兩頭雛龍質疑的目光中,愷撒花了大量時間,一一將難嚥的無機礦物艱難吞下,才心滿意足長長呼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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