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達了一個好的狙擊位置,斬首行動就成功了一半,但接下來的另一半則需要目標的配合,這並不在哈奇的掌控範圍內,但一個優秀的狙擊手,他會有一種直覺,這種冥冥中的直覺,會指引目標走進自己的陷阱中!
哈奇很相信這一套理論,在他的暗殺生涯中,這種直覺的確讓很多人命喪自己槍口之下,雖然有些人本不應該出現的,但他真的出現了。
哈奇看了看手錶,快凌晨三點了,這時候奧拉不太有可能會出現,哈奇還能有幾個小時的休息時間,哈奇閉上眼睛,心裡默唸着:“目標出現……目標鎖定……目標擊斃……目標出現……目標鎖定……目標擊斃……”
且不管這到底有沒有用,但這是哈奇的個人儀式,至少在以往的行動中,這個儀式都管用了。
天矇矇亮的時候,哈奇從夢中醒來,對於這裡的氣溫,他稍微有些估計不足,後半夜稍微有些冷,如果要多潛伏几日,哈奇盤算着要從這個鬼屋般的酒店裡“借”一點保暖的東西——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自己也不必付一分錢!
不過這也得等到入夜再打算了,現在得打起精神,仔細的利用白天的光線充足的時候觀察自己的狙擊範圍。
哈奇一擡眼就可以看見斯普林大樓,這棟樓是普林港的標誌性建築,但哈奇沒有着急,清晨的陽光開始慢慢強烈起來,他還有大把的時間,現在他需要做的是仔細的觀察周邊的環境,並且把它們記錄下來。
哈奇舉起望遠鏡,以斯普林大樓爲12點中心,兩邊各擴散開60度範圍,120度的射界已經足夠了,然後由近到遠,將各個標誌物的位置關係和距離在射界圖上標註出來,哈奇用望遠鏡仔細的掃視完射界內的每一個角落之後,已經把重點地點都牢牢記在了心裡。
斯普林大樓的鋼化玻璃是深色的,在這個距離上肉眼無法看清裡面是什麼情況,就算用高倍望遠鏡觀察,也只能看到玻璃後晃動的模糊的人影,無法看清細節,這裡並不是狙擊的重點位置,但斯普林大樓正門前的廣場非常不錯,哈奇仔細的測量了哪兒離自己的距離,正門門廊離自己560米,下斜角度十度以內,廣場道路距離自己480米,廣場橫貫的那條公路,東邊盡頭離自己2122米,西邊盡頭1369米,這些數據哈奇都牢牢的記在了心裡,這塊其餘就是哈奇的獵場,無論獵物從哪個地方出現,哈奇都保證能一擊必殺!
當情況還沒有想象的這麼簡單,哈奇還要仔細的觀察這片獵場的風向,並且記錄下來,海風是從東南面吹來,這並不是標準的側風,在這麼遠的距離上,如果哈奇算錯了風向和風力,那風偏糾正就會是一個錯誤數據,哈奇不能忍受自己犯錯誤,這麼大的獵場,哪怕是同樣的風速,在不同的距離,風偏數據都會大不一樣,哈奇在心裡不斷的模擬着目標從這兒、那兒出現時各種情況該如何應對。
傳統的職業軍人或許在戰鬥上已經非常專業,但是狙擊手則將獵手的沉默發揮到了極致,傳統的職業軍人至少還會讓獵物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還能有一個逃跑或者還手的機會,但狙擊手永遠不會給獵物這個機會,他們總是在腦子裡計算一遍又一遍,獵場內的每一個數據,每一個可能都在他們的計算中,在這種嚴謹到苛刻的計算中,獵物一旦出現能逃脫的可能性不大,並且獵物永遠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死的,當狙擊步槍的子彈擊斃了獵物,槍聲還沒有傳到他耳朵裡,誰也不希望自己死的不明不白,因此那些傳統的職業軍人對狙擊手這個職業是排斥的,但有時候又希望狙擊手能解決一些傳統戰法解決不了的問題,可心裡從不想碰上狙擊手,這或許是一種非常矛盾和複雜的心態。
……
彭浩明在1033號房間已經呆了一個星期又13個小時22分08秒,彭浩明看着手錶秒針一下一下的在走動,腦子裡不知道怎麼回事,一下子冒出了自己在這裡呆過的時間,並且精確到秒。
自己這次賭博難道就要輸了?彭浩明有些不相信,但這麼多天以來,奧拉從未出現過,奧拉不在這裡?亦或許他正在大樓裡的某個裝修的富麗堂皇的房間裡胡吃海喝,美女環繞……
連續多天的煎熬,讓彭浩明的判斷力開始慢慢下降,這些天以來,他在斯普林大樓看到進進出出的人一共有近百個,有十餘人是老面孔了,廣場那條橫貫東西的寬闊馬路,這些天路過了不到60臺車,基本都是卡車或者能裝載士兵的客車,轎車和越野車很少,彭浩明已經都記下了一輛每天出現的轎車車牌號了。
等待看似簡單,但時間會消磨人的耐心,消耗人的精力和體能,枯燥且乏味的等待會讓人懷疑自己到底在幹什麼,進而讓信心消失殆盡,最後只剩下強烈的要離開的願望。
普通人的等待過程往往就是這樣的,這並不同於在約會地點等待自己心儀的女孩那麼充滿了希望,寬且等待心儀的女孩還能幹點什麼消磨時間,但在這兒,每天準時的拿起望遠鏡,搜索着面前那片已經看了無數次的場地,默算着不斷變化的風速,計算着獵物出現的角度等等,還要時刻保持警惕,夜間休息都無法安睡,生怕有人悄悄的潛到自己的狙擊陣地,除了接受過嚴格的抗壓訓練,否則人早就會瘋掉了!
事實上彭浩明已經開始對自己有所懷疑了,前兩三天,他還每天能夢見鄧子,只要鄧子出現那就是他還在看着自己,但這幾天,鄧子不知道是不是忙別的去了,任憑彭浩明怎麼的想,他都沒有再出現過,彭浩明的記錄本上,已經密密麻麻的記錄了一大堆的數據和字符,但最希望出現的奧拉卻始終沒能在記錄本上出現,哪怕是一次!
彭浩明仔細的檢查了剩下的食物,如果進行食物管控的話,還能夠堅持4到5天時間,屆時無論奧拉出現或者不出現,彭浩明都得撤離,否則就會餓死在這裡,水的問題不用擔心,戰火竟然沒有破壞這棟酒店的供水,自來水仍舊是打開就有,只是味道並不怎麼樣,彭浩明又檢查了一下淨水劑,苦笑了一下,淨水劑還足夠自己用上十天半個月的,自來水經過淨化,當然用不了那麼多淨水劑,事實上彭浩明可以直接喝自來水,不過爲了防止拉肚子,彭浩明還是每次都放一些淨水劑的。
至於上廁所,彭浩明更不用擔心,房間內有抽水馬桶,但爲了防止被發現,彭浩明不會用馬桶,因此他有需要的時候都到別的房間去借用——反正沒有人會反對,也不會有人抗議彭浩明便後不沖水!
彭浩明有些氣餒,今天的情況彭浩明已經在腦子裡想象就已經出來了,仍舊是無所事事,廣場前的公路會來往若干輛車,車上的武裝人員表情呆滯,或從上前線,或從前線撤下休整,斯普林大樓的門前偶爾會匆匆的進出幾個頭目,但大多數的時間,這裡都安靜得讓人煩悶,煩悶得當聽到西城區突然響起的槍聲都會覺得一陣興奮!
很不幸的,彭浩明的預言非常準確,如果預言家這麼容易,彭浩明覺得自己早就可以賺上大把的錢,而不用蹲在這個鬼地方發呆!
夜幕開始降臨的時候,彭浩明的記錄本上又多了一頁寫着數據和符號的紙張,但想要的那個符號卻始終沒有出現。
彭浩明藉助着外罩了遮光罩的電筒燈光,又翻開了奧拉的照片看着,在腦子裡回憶着這些天觀察過的每一個人的臉,是不是自己有了遺漏?可最後氣餒的發現沒有一個人能對得上照片上的這張臉,這張照片上的每一個細節自己已經觀察過無數遍,彭浩明開始懷疑自己的這次行動是不是註定要失敗了。
午夜過後,西城區照例響起了一陣槍聲,但相比昨天晚上而言沒有那麼激烈,彭浩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槍聲,幾乎每天的午夜前後,雙方都要用槍聲進行交流,似乎在詢問對方“你還在嗎?噢?!還在啊,那談幾句吧!”
槍聲一般持續一到兩個小時,然後那些武裝人員就像完成任務一般停火,然後找地方休息,而那些僱傭兵們也不會躍出陣地進行追擊,這種戰鬥說起來更像是一種友好交流。彭浩明聽着槍聲時斷時續,時密集時沉寂,當時針指到林晨一點半的時候,槍聲徹底沉寂下來,交火的雙方算是完成了一天的任務,各自尋找安全地點進入夢鄉。
彭浩明也該休息了,他已經感覺到自己的精力下降得厲害,最近幾天,在望遠鏡裡觀察的時候,時不時會走神,而且眼睛也會突然一下子朦朧起來,這都是精力嚴重透支的表現。
……
天亮的時候,哈奇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他休息得還算非常不錯,在晚上的時候他巡視了附近的房間,竟然還找到了一牀被子,在被子的庇護下,哈奇暖暖的度過了一個夜晚。
哈奇舉起望遠鏡,順時針掃視一遍自己的獵場,今天的情況和昨天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門廊下停了一輛黑色的越野車,哈奇將望遠鏡倍數調大,看了看越野車的車牌號,這臺越野車昨天就看到過,應該是某個頭目的,但他什麼時候來的自己並不知道,或許是昨晚後半夜自己睡着的時候。
過了一會,哈奇在望遠鏡中看到那個頭目匆匆的從斯普林大樓的門口走出來,鑽進了越野車,越野車轉了個彎,並沒有朝西城區開去,而是往東走,這讓哈奇有些驚奇,他不是應該到前線去的麼?
哈奇用望遠鏡一直跟着越野車,思考着他到底要去幹什麼,那個方向應該是通往港口的……越野車在馬路盡頭轉了個彎,還真是往港口方向開去了。
哈奇對這臺越野車今天的反常趕到有些迷惑,但一種第六感告訴他,這臺越野車或許就是幫自己賺到100萬美元的關鍵,但現在哈奇並不能追上去問這個頭目到底是去幹什麼。
哈奇只能耐心的等待,時間會告訴他結果,但等待卻是最讓人煩躁和不安的,不過還好,哈奇是專業的狙擊手,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直到任務完成或者中止!
哈奇再次把望遠鏡的鏡頭轉回斯普林大樓,在望遠鏡的余光中,哈奇透過斯普林大樓的深色玻璃,看到裡面有人影在晃動,這倒是個有意思的情況,哈奇將焦距對準了那間人影晃動的房間,裡面有好幾個人在走來走去,似乎在收拾着什麼東西,可惜因爲玻璃的遮擋,哈奇看不清楚,哈奇又把望遠鏡轉向斯普林大樓大門的時候,驚奇的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這裡突然多了五六臺轎車和越野車,十來個看起來像是頭目的人圍在車旁邊,正在激烈的討論着什麼。
狙擊手的直覺告訴他,這裡將要有大事情發生!自己已經離那100萬美元咫尺之遙了!
哈奇放下了望遠鏡,拿起了那支m24狙擊步槍,把標尺調好,默算着彈道糾偏數據,開始等待。
彭浩明在望遠鏡裡也看到了這羣頭目,這個場面在過去的時間裡從沒有出現過,那些頭目激烈的討論過後,有五六個人跳上車,那些車好像急不可耐似得,拼命的轟着油門朝西城區方向開去,彭浩明也疑惑了,這情況很不正常,但多日沒有得到好好休息的彭浩明腦子有些遲鈍,他始終沒能將這個反常背後的即將發生的事情聯繫起來。
哈奇等了一個多小時,都沒有等到自己想要的人物出現,哈奇覺得自己是不是判斷失誤了,他放下了狙擊步槍,再次拿起望遠鏡觀察着。
突然,西城區爆發出激烈的槍聲,這讓彭浩明更加奇怪了,他看看手錶,這時候是上午的11點,聽槍聲的方向是武裝人員朝僱傭兵進攻,而平時,武裝人員是不會在白天向僱傭兵進攻的!
反常的背後肯定有原因,彭浩明有些遲鈍的腦袋艱難的轉動着,難道是武裝人員準備拼死一搏?
彭浩明計算了一下時間,這麼長時間過去了,僱傭兵的元氣應該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相比而言這些武裝人員在地形、補給、人數上都有優勢,奧拉或許熬不住了,他急切的想把林朝輝趕出普林港好獨霸一方!
哈奇把望遠鏡轉向西城區,在望遠鏡裡,哈奇看到煙塵中有武裝人員的身影,他們正竭力的朝僱傭兵的陣地進攻,哈奇冷笑了一下,這時候進攻無疑是自尋死路,但哈奇並不關心他們的死活,他要思考的是這些武裝人員大白天進攻背後發生了什麼。
武裝人員的進攻持續了一個小時,然後稍稍休整了一下,就像拳擊手一樣,打完了一個回合需要喝點水,僱傭兵們也覺得奇怪,這些武裝人員竟然膽敢在白天進攻,但僱傭兵們用精確的子彈還擊着,他們至今未能越過雷池半步!
卡爾得到消息遭到進攻的時候,心中不詳的感覺升了起來,他覺得令他最擔心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卡爾從前線指揮所直奔到後方的指揮部,找到了林朝輝:“我們必須要撤退!”
“爲什麼?”林朝輝認爲這個問題和卡爾已經談得很清楚了。
“因爲……奧拉的增援很快就要到了。”卡爾說道。
“增援?在哪兒?我只看到一羣絕望的武裝人員在一個白癡的領導下,試圖突破我們的防線。”林朝輝嚷道,這些日子以來,林朝輝的壓力也已經到達了極限。
“老闆,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麼,但是從軍事的角度而言,我們現在補給和彈藥已經快要告罄,只要對方有足夠的人數進行一次進攻,我們的防線立刻就會崩潰!你是不是想要大家都在這裡和你陪葬?”卡爾大聲說道,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激動的和林朝輝說話。
“無論如何,誰都不許撤退……增援和補給……”林朝輝本想說:“增援和補給也會有的”,可是他真的什麼都沒有了,他已經在普林港的這個賭桌上押上了所有的一切,自己的……還有朱魅兒的……
林朝輝頹廢的坐了下來,十餘年的經營,難道就要毀於一旦?他不甘心,如果是毀了自己的一切,或許讓他還好受一些,可是……這裡還有朱魅兒的身家性命!
自己只不過是想控制朱魅兒,讓她不能離開自己,有錯麼?林朝輝腦子亂糟糟的想着。
卡爾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前線的情況已經岌岌可危,不斷的有人在呼叫需要彈藥,卡爾看了頭髮亂糟糟,鬍子拉雜的林朝輝,他身上的迷彩服多日沒有洗,已經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酸腐,眼眶凹陷,雙眼血紅,他已經快要被這場戰爭拖到了崩潰邊緣,卡爾覺得自己這時候有責任在情況變得更壞的時候做出正確的決定。
卡爾緩緩的開口道,語氣非常堅決:“老闆,我是他們的直接指揮官,我決定讓部隊撤退,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
林朝輝擡起血紅的眼睛,憤怒的看着卡爾,怒吼道:“誰也不能撤退!”
“老闆,現在你已經失去了理智,我想……沒有人會聽從你的指揮了。”
林朝輝跳了起來,一把掀開了指揮部裡的桌子,他想從腰部拔槍,可是因爲激動和憤怒,手槍卻始終沒有拔出來,指揮部裡留守的僱傭兵和保鏢一看,趕緊上來攔住林朝輝,把他的手槍搶走。
“你們到底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林朝輝憤怒且無助的對着身邊的人吼叫着。
沒有人回答他,大家用一種憐憫的目光看着這個自己的老闆,如果不是認識他,在街頭看到他的時候,誰都會認爲這是一個混得不怎麼樣的流浪漢。
“波比!你是聽他的,還是聽我的!”林朝輝看到大家都不說話,指着波比吼道,波比是自己的貼身保鏢,他不會不幫自己。
“老闆……現在的情況,真的很糟糕。”波比很無奈,他無法去違逆林朝輝,但現實就像卡爾說的一樣,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清楚,只有林朝輝不願面對……
卡爾看了看孤立無援的林朝輝,沒有說話,離開了指揮部奔赴前線着手準備撤離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