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睜不開,他的喉嚨太乾,太疼,一股鹹澀的血腥味充斥在喉嚨裡,發不出很大的聲音,他的身體動不了,隻手指輕輕地動了動,全身就如被拆卸了般,每一個關節都生疼。
但是,她說的每句話,他都聽到了。
此刻,聽到她哭了,他想安慰她,想告訴她,其實,她是最有權利擁有幸福的人。
可是,他卻醒不過來。手指每動一下,都牽扯到全身的關節痛,但他還是極力地動作,他感覺他的手指已經觸碰到她的臉了,那臉頰上的溼潤,令他心疼。
“嗚……是不是和我沾邊的人都要倒黴……”,她還在抽泣着,渾身都在顫抖,邊哭邊訴,哭盡心裡的酸,心裡的痛……
“小可憐……”花逸塵再次開了口,喊出這三個字時,喉嚨似是被撕裂了般,一股血腥味上涌,“咳咳——”彷彿卡在喉嚨裡的一塊血塊被衝破,一股鮮血涌出,他劇烈地咳嗽。
“啊——小哥哥!”,花逸塵的咳嗽聲,驚着了子璇,看着他在吐血,她尖叫道,一顆心,揪緊在了一起。
此時,醫生,護士,一長串的隊伍進來,“醫生!他醒了!他醒了!”,子璇看到醫生,激動地大吼道,然後,醫生護士走去了病牀邊……
花逸塵脫離了生命危險,若不是那天他墜落時,樓下被鋪了一層消防墊,他可能早就喪命了。不過,這次落下的後遺症也不少。
“醫生說,你的眼睛會暫時失明一段時間,不過不會太長的,等淤血散去,就會復明了!”,此時,病牀邊,子璇看着花逸塵,柔聲說道。
他的雙眸雖然睜着,但是,什麼都看不見。
“嗯,我聽醫生說了,你呢,有沒有受傷?”,花逸塵開口,聲音極爲嘶啞,卻是輕柔的,他關心地問道。
“我沒事,我沒受一點傷!”,她開口,哽咽着說道,雖然此時她的手腕疼得要死,但,這點痛相比他的傷痛,又算得了什麼。
“那就好!澤瀚呢?”,花逸塵的嘴角揚起一抹笑,在心裡鬆了口氣,啞聲說道。
“澤瀚現在在我哥家,我怕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會難過,就沒帶他過來。”,子璇看着他,啞聲地說道,拿起棉籤,沾了水,輕柔地爲他擦拭乾燥破裂,腫脹的脣。
“嘶……”,乾燥,破裂的脣沾上水,一片刺痛,花逸塵微微抽口氣。
“是不是很疼啊?”,看着他微微蹙眉,子璇焦急地問道。
“沒,就跟被針扎一般,有點癢,微疼,不過很刺激!”,花逸塵嘴角那笑紋深了幾許,開口,半開玩笑地說道,就是爲了讓她安心。
“還刺激呢!”,子璇白了他一眼,氣惱道,又沾了棉籤,爲他輕柔地擦拭。
此時的他,世界一片黑暗,本來心裡是有些焦躁的,但,因爲她的輕柔舉動,那股焦躁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溫暖。
即使看不見,他也能想象的出此時她那溫柔的樣子。猶記得上次受傷,醒來時,看到的便是她爲他擦拭嘴脣的畫面,不可否認,那一瞬,他的心是感動的。
活這麼大,還從沒一個人,如此關心她。
但,那次,他也排斥了她!
幾天後,花逸塵身上的傷都消了腫,右手臂被打了鋼筋,以後的他,再不能做精細的活。
雖然淤血在漸漸地消失,但他的眼睛還沒復明。
花逸塵明顯地有些焦躁起來,但,子璇一直不棄不離地守在他的病房。
“你那天的話,我都聽到了。”,這天,子璇正在爲他削蘋果,花逸塵開口說道。
“啊——”,他的話,令子璇的手顫了顫,水果刀割破了她的手指,沁出一片血紅。
“怎麼了?!”,她的驚呼,令他焦急地想要坐起身,伸手在摸索她。
“沒事,只是不小心割破手指了!”,子璇看着他焦急的樣子,立即安撫道。
“給我!”,花逸塵稍稍心安,但霸道地說道。
“什麼?”,她驚訝地問道,有些莫名。
“你受傷的手指!”,花逸塵再次霸道地說道。
她皺着眉,將手指放在他的掌心,“啊——”卻被他一把扯過,然後,他的脣,竟含住了她的手指。
“不要啊,很髒的!”,他竟然在吸她的血,麻痛的感覺從指間傳來,那溫熱的口腔也令她心暖。
花逸塵不顧她的反駁,不停地吸允,將那鹹澀的鮮血嚥進喉嚨,直到吸不出血來。
“護士!”,然後,他大吼一聲,守在病房對面的護士趕緊來,花逸塵叫她爲她的指尖消毒,巴扎。
人來道和。“好了嗎?”,花逸塵啞聲問道。
“嗯,好了!只是小傷而已!”,看着被紗布包裹着的手指,子璇無奈地笑笑,說着安慰他的話。
爲什麼他會這麼在乎自己?難道只是因爲愧疚或者可憐她嗎?
“小傷?要是得了破傷風怎辦?!”,此刻的花逸塵想到了她手臂上的那些傷痕,一顆心狠狠地絞痛。
“……”,花逸塵的話,令子璇無言以對。病房裡陷入了一陣沉默裡。
“你的話,我都聽到了……”良久,花逸塵開口,此時,子璇也坐在了他的牀邊。
“嗯……”,雙頰一片酡紅,心,顫了顫,他都聽到了……
“你不是不配擁有幸福,你是最有權利擁有幸福的!你更不是掃把星!”,花逸塵沉痛地開口,將一直想說的話說了出來。
“你,你不用安慰我,我沒事的,已經習慣了,真沒事,我也不會再想不開……”,她看着他,內心裡盛滿了悽楚,啞聲說道,聲音裡夾着明顯的顫抖。
觸碰到內心的傷疤,她的全身都在顫抖,被他聽到,她有些無措。
失明的花逸塵,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情,也沒察覺到她的異常。
“我從出生,就不知道自己的媽媽是誰,只有爸爸,他從不曾關心我,還和他的表面成天搞在一起,我甚至恨他們。渴望別人的關懷,渴望母愛,然,越是渴望,越得不到……”,花逸塵的薄脣蠕動着,悲傷的聲音從脣齒間流瀉而出。
他在她的面前,敞開心扉,將想要說的話說出。
花逸塵的話,令子璇的心,糾痛,她記得芸櫻說過花逸塵的身世,卻沒想過,他的童年也和她一樣……
“那天,看到你被那些小孩欺負,我就在想,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和我一樣的人呢……而且你還是個女生。於是,我上前幫了你。”,花逸塵顫抖着嗓音說道,一顆心,狠狠地絞痛。
“然,我卻是給你帶來傷害最深的那一個人!”,曾經他救了她,後來,他卻毀了她……
“嗚……”,花逸塵的話,令子璇的心,狠狠地抽痛,她趴在牀邊,放聲哭着,心裡愈加酸了起來,他的手摸索着,放在她的頭上,輕輕地撫觸。
“對不起!如果你願意,願意接受我這個半殘的人,願意接受這個曾經傷你至深的人,我不會再讓你受一點傷害!我渴望幸福,渴望溫暖,渴望給澤瀚和你一個完整的家!”,將心裡的話說出,眼角的淚水也在不斷地墜落,聲音極爲沉痛,沉痛之中也夾着顫抖。
“讓我們相依爲命,彼此取暖,可不可以?”,她的哭聲,震顫了他的心,花逸塵又開口,無比陳懇地說道。
他們都是渴望溫暖的人,都是渴望幸福的人,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我不知道……我髒了,我心裡有疙瘩啊……”,子璇哭得歇斯底里,如果,如果這是在那件事之前,她一定會幸福地飛上天,但一切都變了。
自姜皓然進入她的那一霎,她所有的幻想,都碎裂了!
“葉子璇!那貞潔,真的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嗎?或者比你的生命還重要?!我知道你心裡有陰影,但,這個陰影不能阻礙了我們的幸福,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澤瀚在一起!我發現,對你,並不是沒有感情的!而你,對我,也有感情的,對不對?”,他的語氣,開始極爲強烈,在最後,又緩了下來,因爲,他不自信了,想起子璇那天說他也是個強暴犯,他就沒底氣了……
花逸塵的話,令子璇全身僵硬住,他對她有感情?
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該高興,還是該悵然了。
而花逸塵的話,也不無道理,那貞潔比起生命來說,真的不值一提,只是,那件事,就像是一根刺,卡在她的心口,要怎麼不介懷,怎麼坦然和他在一起?
“我們先不說這個好不好?午飯時間到了,我給你去打飯……”,子璇看着他,怔怔地說道。她的心,很迷惘,不知該怎麼做纔是最好,她需要冷靜,需要仔細地思索。
“嗯,我等你,不要拋下我!”,花逸塵也不再逼她,啞聲地說道。
一句,不要拋下我,令子璇的心,涌着溫熱的暖流,看着病牀上,依舊虛弱的他,她的心,佈滿了心憐。
他和她,其實一樣。在心裡,她暗暗地想到,小時候的那個畫面,又在腦海裡一閃而逝,窗外的陽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明媚,溫暖,仿若是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