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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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雪家所在的這個小鎮有個比較落後的習俗——每當有人亡故,死者的家屬都要從當地請嗩吶班子前來演出,除了樂器演奏,還有跳舞節目、小品雜技等,甚至有時候還有內容低俗的黃色小品,這完全看主人家的意思。反正只要你掏錢,那些人什麼都肯演。

這種“演出”通常從黃昏時開始,一直持續到深夜,觀衆大多是一些年齡偏大的中老年人和不懂事的孩童,秋雪小時候也好奇去看過幾次,每次都是不到十分鐘就逃走——她受不了那種聒噪的音樂,感覺就像進了迪廳,除了難聽的音樂和扭來扭去的“演員”,毫無一點藝術性可言。

真是越討厭什麼越來什麼——秋雪回到家還沒有半天,偏偏就趕上這種低俗的演出,而且演出場地就在自家樓下,很顯然,死的是自家這個樓的人。

秋雪煩躁地關上窗戶,仰面躺在牀上,回憶着剛纔那個“人”在電話中說的唯一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自己當時只聽到個“我”字,後面的話立刻被該死的嗩吶聲蓋住了,會不會那個人中了自己的激將法,將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說了出來?想到這裡,秋雪更加怨恨樓下那個吹嗩吶的人了——哪怕晚吹幾秒鐘也好啊!

晚上,父母聯手下廚,做了滿滿一桌子好菜,都是秋雪從小到大最愛吃的,有魚香肉絲、酸菜肉片、小青菜炒火腿腸等等,秋雪看着這些誘人口水的菜餚,心裡想吃,但就是怎麼也舉不起來筷子。

“小雪,怎麼不吃啊?嫌媽燒的不好?”

“不是啊,我……我身上有點難受。可能是上午坐車坐久了,現在還有點暈。”秋雪好歹找到個藉口。

“你這幾年不是不暈車了嗎?是不是早上沒吃飯?”

“嗯!”

“哎呀我說呢,早上不吃飯坐車最容易暈車了,老秋,待會兒你出去買點橙子給女兒吃,暈車吃酸東西最有效!”

“不用不用!”秋雪趕緊攔住準備起身的爸爸,“爸媽,你們吃吧,我回房睡一會兒就好。”

“現在睡覺太早了吧?要不,你下樓看會兒吹嗩吶的?”樓下的演出正在進行,還好家裡所有窗戶都關了,否則很可能連面對面說話都聽不清楚。

秋雪連忙擺手,“我纔不聽那種東西,我回房睡覺了,爸媽,你們繼續吃吧!”說完抱歉地笑了笑,起身回到了自己的臥室。身後傳來母親的聲音:“我把飯菜給你在鍋裡熱着,起牀後自己去吃!”

“嗯。”秋雪答應一聲,關上了房門。

好久沒睡過這張牀了,雖然滿懷心事,但身體上的感覺還是很舒服,甚至有一種回到童年的感覺。樓下低俗的演出還在進行着,不時從窗縫裡飄進來男女演員做作的調笑聲,包括難聽的嗩吶和笙的高音伴奏。秋雪只好將腦袋塞到枕頭下面,從而減輕那些聲音對自己耳朵的持續玷污。

牀單熟悉的氣味讓她的心很快平靜下來,她貪婪地呼吸着這種味道,很快進入了夢想。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的演出終於停止了,秋雪正做着難得的好夢,朦朧中感到蓋在自己頭上的枕頭被人抽走了,雖然動作很輕,但秋雪還是感覺到了,她張開眼,看到自己牀前站着一個黑影,屋裡漆黑一片,只能隱約看出這個人的大致輪廓——他的個子很高,肩寬,應該是一個男人。

是老爸?秋雪坐了起來,很納悶老爸爲什麼不敲門就進入自己的臥室。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正想着,黑影往前走了一步,仍舊一言不發地望着自己。這下秋雪意識到不對勁了,愣了下,“啪”地一聲按亮了電燈。

“怎麼……是你?”燈亮之後,秋雪看到了站在自己牀前的男子的臉,馬上認出了他的身份,吃驚地叫起來。接着,她連忙往上掖了掖毯子,遮擋住裸露在睡衣之外的皮膚——今晚她穿的是吊帶睡裙。

蕭雷狡黠地笑了笑:“我特地過來找你的,你媽媽說你在臥室,我就直接進來了,沒想到你這麼早就睡了。”

“你、你怎麼認識我家?”

“沒搞錯吧!你上次不是帶我來過一趟嗎?”

“有嗎?”秋雪皺起眉頭,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回事。

蕭雷又恢復了靦腆的表情,輕聲說道:“今天坐車時我就看出你不舒服,所以就想過來看看你,之前不通知你,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秋雪鬱悶地搖了搖頭,“那你也不能晚上來啊!真懷疑我媽怎麼放你進來的。”

“呵呵,反正來都來了,咱倆聊聊天吧。”蕭雷說着在牀沿上坐下,一臉溫情地望着自己。燈光有些曖昧,他的眼神也有些曖昧。

秋雪臉頓時紅了,一邊伸手推他嘴裡一邊咕噥着,“你快走吧,明天上午再來找我,我要睡覺了……”

“怎麼,你不想要我陪嗎?”蕭雷霎時變了臉,“哼”了一聲說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最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林浩軒!”

“你……胡說!”

秋雪緊張地擡頭朝房門望了一眼,害怕父母聽見自己跟蕭雷的對話。還好房門緊緊關着。可是,父母就這麼放心讓一個男生深夜闖進自己的臥室裡來?他們是怎麼想的?

蕭雷突然伸手扳過的下巴,強迫她望着自己的臉。“你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歡林浩軒多過我?”

秋雪一把掃開他的手,生氣地叫起來:“就是就是,我就是喜歡他,關你什麼事,我又不是你女朋友,你這人怎麼這麼霸道!”

“霸道?”蕭雷陰陰地笑起來,“那我就更霸道一點,我要你跟我一樣長生不老,永遠做我的女人。對了,你知道一個人是怎樣從人類變成吸血鬼的嗎?”

秋雪幾乎沒有聽見的他的話,她的注意力此刻全對準在蕭雷的臉上——他的臉皮抽搐着,眼睛圓睜着,瞳孔竟然從黑色變成了血紅色!這雙血紅色的眼睛正在貪婪地注視着自己的臉。這種目光,使秋雪突然間聯想到了《動物世界》裡餓狼發現獵物時的眼神。簡直一模一樣!秋雪的身體開始微微顫抖,下意識地朝牀角縮了縮。

蕭雷還在繼續着他的講述:“倘若吸血鬼想殺死一個人,它會吸乾這個人的血,讓他在極度痛苦中死去,但如果想把他也變成吸血鬼,那就需要吸血結束後注入自己的血——吸血鬼的血,那麼,這個人就可以永生不死,永遠年輕,成爲高貴的黑夜貴族,秋雪,你心動嗎?”說完,他咧開嘴笑了起來,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秋雪清楚地注意到,他上顎相對的兩顆牙齒正在逐漸變長——吸血鬼終於現出了真相!

“原來是你!”秋雪絕望地叫着,關鍵時刻,她竟然沒有想到呼救。

“是的,我們開始吧,讓我們的血液在彼此的身體裡交匯……”蕭雷邊說邊撲了上來。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兩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按住了她的肩膀,吸血鬼的腦袋湊了上來,秋雪可以感到他在自己的脖子上呼出的氣息,頓時一陣痙攣,她想到了呼救,但喉嚨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只能拼命地掙扎着,突然,她看到蕭雷猛的擡起頭,張開嘴,如同野獸般悶吼了一聲,然後用那兩隻又尖又長的獠牙,照着自己的脖子狠狠地咬了下去。

“不要——”秋雪猛的坐了起來。蕭雷不在了,一切都不在了。原來,是一個夢。

母親打開門衝進來,詢問她發生什麼事了。秋雪虛脫地搖了搖頭,“沒什麼,做了個惡夢……”

母親安慰了幾句便離開了。秋雪坐在牀上,面對着滿屋子的黑暗,心臟“怦怦”地跳着——剛那個惡夢實在太*真了,蕭雷的一言一行都是那麼真實,真實得令秋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做夢。

片刻,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秋雪開始琢磨剛纔那個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難道是因此近幾天自己老在想着吸血鬼的事情,才做了這種怪夢?可是,爲什麼夢中的吸血鬼會是蕭雷呢?雖然早晨同車回來,但到家後自己一直沒有再想到他呀?

秋雪越想這件事越蹊蹺,不禁想起民間關於夢境的兩種截然相反的說法,第一種說法是夢與現實是相反的,夢裡受苦,現實中就會交好運,夢裡與人吵架,現實中與這個人的關係就會越來越好,這是老輩人的說法;而近幾年最流行的另一種說法是,夢是現實的預兆,關於這種說法也有很多實例故事。那麼,到底哪種說法纔是真的?

譬如自己剛做的那個怪夢,究竟是對於現實的預示,還是僅僅是一個幻想出來的夢境?迷茫中,秋雪再次回憶起夢中蕭雷的通紅的眼神和長長的獠牙,一切都是那麼真實可怕,難道……秋雪不敢再往下想。

這一晚,她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