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朋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你不願意就算了，不要緊張。”說完再次轉過頭，向在場的幾人說道：“張雨蝶告訴我，她小的時候，家人因爲這些病症帶她去過醫院，但醫院根本檢測不出來是什麼病，後來，她長大後慢慢接觸到吸血鬼的傳說，那些與自身一模一樣的表現，讓她逐漸相信自己就是一隻吸血鬼，她很自卑，因此從小到大都不跟身邊的人接觸，就在去年——她考上大學的時候，這些病症開始隨着身體的發育而快速地增長，她越來越難控制嗜血的**，但是，她一直沒想過吸食人血，即使那一晚在養雞場，也是因爲月圓之夜病情失控而發生的特殊情況。”
說到這裡，陳朋再次看了張雨蝶一眼，嘆氣道：“其實，你應該一早就去看醫生的。”
張雨蝶黯然低下了頭：“我一直認爲我是吸血鬼，害怕醫生髮現後會拿我做實驗，我死也不敢去醫院！”
陳朋點了點頭，又面朝林浩軒說道：“不用說了，你一定也是抱着這種心態，也許正是基於這種自卑的心理，你對人類的感情看的很敏感，結果潛意識裡加劇了行兇的動機。但是從你的外貌上看，你目前只是處於卟啉症的早期或中期，而張雨蝶，已經是晚期了……”
林浩軒一時無法接受這個現實，傻傻地看着陳朋，囁嚅了半天，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一開始並不知道張雨蝶也跟你一樣，至少在看到張雨蝶前往養雞場那一晚之前，你不知道，你以爲就只有你一個是吸血鬼，但是據我推測，你是被她傳染的，因爲你的症狀比她輕，而你們曾經又有過親密關係。”
這一次，連張雨蝶也瞪大了眼睛——陳朋之前擔心她會有負罪心理，沒有告訴她這件事，但是此時此刻，面對這個邪惡而又可憐的殺人兇手，他還是決定道出真相。
“卟啉症只會通過血液傳染，你們可以好好回憶一下，具體是怎麼回事……”
“啊！”他話音剛落，張雨蝶便驚恐地叫了起來，眼裡開始有淚水涌出。
“我想起來了……”她看着鐵窗後的林浩軒，用顫抖的聲音說道：“有一次，我們自己做飯吃……我不小心用刀子切破了手指，你……你看到後，將我的手指含進了嘴裡……”
張雨蝶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蹲在地上“嚶嚶”地哭起來。而林浩軒則激動了搖了搖頭，大罵起陳朋來：“你個騙子！你撒謊，明明是我傳染給她的，是我傳染給她的！你撒謊！”
陳朋嘆了口氣，沒有辯解。
在兩名警員的安慰下，張雨蝶終於控制住了情緒，再次站起來，無限深情地望着林浩軒，良久，她開口輕聲說道：“其實，我們都是罪人……有件事情我怕你自責，一直沒告訴你——當初，在看到你與方雅同牀的時候，我就知道這是她的陰謀，我從未懷疑過你對我的真心。但是當時我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我不想耽誤你，因此借這個機會狠心離開了你……”
林浩軒雙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他癡呆地望着掩面哭泣的張雨蝶，輕輕地搖着頭，生平一次強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失敗：他自以爲絕頂聰明，卻一直都在做着錯誤的事情——既然張雨蝶不是因爲方雅的陷害而離開自己，那麼，方雅在這件事上也是無辜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對自己的愛慕，愛一個人是沒有錯的。而自己卻狠心殺死了她，還有他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周青，還有自己的命運：他以吸血鬼的自卑和冷酷殺害了人類、他最親密的朋友和愛人，到頭來才知道，其實自己也是人類。
這是多麼可笑可悲可恨可憐的事情？
林浩軒突然咧開嘴，無比悲愴地笑起來，笑得雙肩發顫。
高飛回頭看了張雨蝶一眼，朝陳朋點點頭：“好了，你先送她去醫院吧。”
張雨蝶感情複雜地望了愛人林浩軒一眼，慢吞吞地走到門口，突然回過頭來，看着林浩軒，用低沉的聲音道出自己最後的心裡話：“下輩子，我們要好好在一起，平平淡淡過一生……”
林浩軒淚眼朦朧地看着她走出了門外。
“你們也走吧，我跟他單獨談談。”
高飛對兩名助手說道，他們相繼離開後，高飛從口袋裡掏出香菸，點了一根遞給林浩軒。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
林浩軒無力地靠在鐵柵欄上，慢吞吞地抽着香菸，雙目無神地盯着對面牆上的一扇很小的窗子。
他看到了藍藍的天空，和一小塊白雲。慢慢地，白雲飄到了窗戶的後面，被厚厚的牆壁遮擋。他很想再看看這多雲的形狀，但是，他知道自己再也出不去了。
藍天和白雲，已經不再屬於自己這個犯下可恥罪行的囚徒。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嚴懲。
死刑是在所難免了。林浩軒嘆了口氣，他不怕死，只是，那些讓他原本沾沾自喜的設計精巧的犯罪行爲，在此時全都變成了愚蠢的、可惡的行爲，最重要的是，全都毫無意義。
“小林，”高飛靜靜地看着他，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林浩軒搖了搖頭，“謝謝你。在我死前，告訴我一切真相，最重要的是，讓我知道了自己並不是吸血鬼，而是跟你們一樣，是人……”
高飛頓了一下，感慨道：“其實人與吸血鬼並無區別，只有善與惡、人性與冷血之分，我能跟你說這些，是因爲你並不是一個完全冷血的人，至少在你被捕時主動鬆開秋雪的舉動，使你又找回了人性。”
林浩軒深吸了一口氣，嘆道：“秋雪是個好女孩，她一定會幸福的。”
“你難道不想知道，我是怎樣懷疑到你的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