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哩,再往近了說,咱城管局那破樓多少年了?是原本的老供水大廈改建的,武鬥燒了一把火后里面還鬧他媽的鬼呢!這一晃都三十多年了,就想拆了重蓋,這也不是什麼過分的要求,可偏有那人看不得別人的好!匿名信多少次向上提交,說咱們搞腐敗!”
“這就有些過分,”樑子寧一向謹慎,卻也因爲情緒被氣氛渲染開了不得不開口,“咱們這樓一下雨就漏水,牆皮掉得厲害,有的地方還出現裂縫,這已經屬於危樓的標準了,要搬難道不正常麼,何必這樣揣測我們?附近中小學建築只要有這一半嚴重,早就會有羣衆反映了。是,咱們做領導的該和羣衆平等,但也不是說命就比誰的賤啊。”
牟久興也見縫插針地說:“就是,這事兒老萬早給我們透過信了,雖說搞房地產就是爲了多掙錢,不過爲了我們城管戰士能夠安心執法,就是倒賠錢我也要給城管局蓋一座新大樓!”
潘鐵志卻表示懷疑:“這事兒你說了不算吧?老牟,你關係硬,這點兒咱承認。但你這企業剛建立,你得先圈着地才行啊。你雖然是財神爺,可沒了土地爺,就是能種搖錢樹,也沒有地方栽!”
“那是,那時!潘大捕快教訓得是,”牟久興一仰頭,喝乾了,“咱倒是有那份兒心,可就指望鮑大人成全了!”
這話幾經周旋,終於引到了鮑軼凡身上。鮑軼凡連忙表態:“我也不是沒心沒肝,大家都是自家兄弟,這地兒,也的確有一塊兒不錯的,地盤大,依山傍海,莫說建個大樓綽綽有餘,有大師專門看過風水,說那裡同時具備後山、前草、左池,右崗,是典型的什麼‘四獸五行地’!蓋商品房,蓋住宅,弄什麼都順風順水,財源廣進。可我雖然是一局之長,究竟批給誰,也得看書記、市長他們怎麼說。現在打這塊兒地主意的人可不是一個兩個。牟老弟,你不要以爲關係就是一切,每個城市都有每個城市獨特的一面,這其中的微妙之處,你是不曉得。就拿現在煙州的地產大亨來說,誰第一?四間老總單覺金!他的關係都通到北京去了,省裡也有一大批朋友,連國外的企業雜誌也刊登過他!他女兒結婚那會兒是什麼陣勢?門口的好車就跟汽車廠裡一樣多,到場的人基本上沒有在電視上見不着的,就算那個邢坤,平時見不着,不是他媽的判刑的時候也上了電視了嘛。這人不但學歷高還很懂得駕馭權術,他那個四間集團就是幾個大村子合併的,從幼兒園到大學,一應俱全,上萬名工人,七八萬老百姓,誰不愛戴他?單覺金指東,他們就不敢打西!這些人都把他當神仙敬仰,你敢得罪他,就得罪了從上到下的一大批人!你就比如說秦伯乾吧,煙州的杜月笙!這人別看歲數那麼大了,煙州大大小小的流氓,監獄裡的社會上的,都管他叫‘秦老師’,沒人敢逆他的意思!每年從煙州過路的亡命徒沒有二三十個也差不多,他一一發給路費,誰不念他的好?就這麼厲害的人物,最後也被炸了個屍骨無存!奇怪的是,當時他的總經理畢含剛、副總經理蔡鵬飛恰好都不在,結果一個星期之後,人家帶着大批原始股投奔單覺金了!你說單覺金可怕不可怕?況且他早就覬覦這塊地很久了。除此之外,能跟你老牟一拼高下的房地產商,最少也有七八個,不容易啊!”
牟久興連忙趁熱打鐵地說:“這事兒要是容易,還讓你老哥出馬作甚?小弟也知道你鮑哥神通廣大,又講義氣,還請您多幫忙啊。”
“這個……我是會盡全力的,但也不敢保證就一定辦成,不過……”鮑軼凡話鋒一轉,“我也有些事情,得靠你們幾位幫忙啊。要是能成,你們這事兒我們也一定竭盡所能。”
樑子寧這才明白他們說了一大圈到底是爲了什麼,不禁腦門冒汗。
萬邦卻眼前一亮,熱誠地問:“那是什麼忙呢?咱們肯定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了!”
“倒真的沒這麼嚴重。也就是個小事。不是說,最近咱們市裡要你們兩局成立打狗辦嗎?有這事兒吧?”
樑子寧忍不住問:“鮑局,莫非你家有沒辦證、或者沒打疫苗的狗嗎?這總共也就是幾百塊,您還缺這幾個錢?”
大夥都有些窘迫,萬邦暗自埋怨樑子寧不會說話。可鮑軼凡卻似乎不以爲然:“這事兒說來話長。倒也不是因爲沒辦證,更不是因爲沒打疫苗。只是俺們家‘利好(狗名)’個頭大,屬於兇猛的犬類,不管有沒有打疫苗,城市裡本來就不讓養。我敢擔保它一點毛病也沒有,更不亂咬人,只是你們都知道,大狗好鬥是免不了的,除了我們一家三口,它看誰都不順眼,還咬死過別家養的貓狗,所以……”
樑子寧吃了一驚:“這不光是好鬥纔有的症狀吧?要不……先送動物收容站?你別誤會,那裡沒有任何虐待動物的行爲,吃的也不差,只不過先關起來……”
鮑軼凡陰沉着臉說:“我們一家對它都很有感情,哪能受得了這樣對待它呢?”
樑子寧想:“那也比亂棍打死要強些吧?”他知道這話不便出口,心亂如麻。四個人都在死盯着樑子寧,指望着他能拿出個明確態度,行,還是不行,儘可能地滿足大家各自的利益。可這事兒一旦開了先例,以後麻煩就源源不斷,家裡養狗而且比“土地爺”大的官比比皆是,這叫自己如何做?就算眼前這幾個人誰也不是好得罪的主兒,也犯不上用烏紗帽和人身自由去討好呀!
“咱爺們都是市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給個痛快話,別整得跟個娘們兒似的!”牟久興有些不耐煩了,看得出此人藉着特殊身份平日裡沒少結交權貴,樑子寧這樣普通的普通科級幹部一抓一大把,惹急了完全不放在眼裡。
“都是吃公家飯的,用電視上的臺詞來說,大家都爲朝廷效力,都爲皇上辦事,我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也不爲難你。但今天不管怎麼說,也算交了個朋友,你不願意,咱們以後還是有交情的,你要是有事需要我幫忙,我豁出去不要原則也得幫你,誰叫咱倆是朋友呢?”鮑軼凡的話意味深長,瞳仁中已經隱隱流溢出一絲不快。
“鮑局,既然你知道我的難處,那麼……”樑子寧站起來說,“這狗我得親眼看一看,纔好判斷。但凡能打個擦邊球,我就肯定會給鮑局這個面子。”
潘鐵志打了個哈哈:“就是嘛,大家有商有量,來!就爲了這個,乾一杯白的!”
鮑軼凡見他肯讓一步,也不容易,語氣也見緩和,只是無不憂心地說:“可我那狗見不得生人,真是太不馴服了。咱自己兄弟,我也不瞞你,尤其是最近幾個月,這狗跟發了瘋似的,除了我們一家三口,別的人哪怕跟我們家關係再好,也別想進這個門兒。哦,對了,這狗可不止愛咬人,最近它神神道道的,別的貓、狗,甚至是蟲子,只要它在家裡發現,也絕對追着趕着要弄死。而且我懷疑,狗會不會和人一樣有精神疾病或者心理障礙什麼的?以前它特別愛出門亂逛,現在它雖然也不懶,但總願呆在家裡不出門,就像是要看門兒似的。”
樑子寧暗想,會不會是狗感到有危險?動物比人敏感得多,能覺察到人肉眼察覺不到的事物,不過他不便出口,近來的大地震給人們帶來了沉重的心理陰影,到處都人心惶惶,誰要是發現動物的異常情況,都會引起恐慌,自己可不能亂講,不然烏紗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