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13日 星期二 晴
沈安慈再一次拒絕了我!!!
我不明白做我的情人難道比當保姆還差勁嗎?!
她說我只是在報復宋雅琴,還說讓我停止對她的騷擾。她竟然會覺得我長期以來的行爲是一種騷擾!?
一定是宋雅琴和這些保姆們說了什麼,否則她們不可能會說出我是在報復這種話。沒想到她和外人的那些醜事鬧得竟然連家裡人都知道了,這個女人是時候該處理了。”
或許是咖啡館裡的空調開得太低了,我的後背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最後這句話讓我看到了白樸生內心的扭曲和變態,也從側面印證了沈安慈的動機——白樸生長期以來對她的性騷擾。有了這條動機,再加上長期以來對彼岸花的培育經歷,她不可能不知道彼岸花的毒素會使本就患有心臟病的白樸生中毒死亡。她要做的便只是每天將一束剛從花田裡摘下的花朵放在窗臺上,不會留下任何證據,也不用自己親自動手。
所以根據現在的線索,嫌疑人鎖定在了沈安慈和李淮安身上。也許宋雅琴也是幫兇,畢竟作爲和白樸生朝夕相處的人,她不可能察覺不到白樸生的殺心,於是聯合李淮安一起決定先下手爲強。只是,他們又是怎麼做到的這一切的?
沈安慈的嫌疑來自於窗臺的彼岸花和日記上的證詞,那麼李淮安和宋雅琴的嫌疑僅僅來自於我的推斷,沒有確切的證據,甚至於連作案的動機都只是我的一番猜測。
我的直覺告訴我不會是沈安慈,因爲太過於明顯和直接,像是有人有意設計了這些,故意將矛頭指向她。我不停的翻閱日記,想從這上面找到一些的線索,一些能夠證明白樸生參與了李淮安和我的論文抄襲事件的隻言片語。無奈,除了這兩則日記與案件相關以外,其餘的日記記載的都是些瑣事和白樸生對生活的抱怨,就連他死前都在日記本上描述着保姆給他送的早餐太涼。
沒錯,他死前還在書桌上寫着日記,我仔細的審閱了他這最後一則日記,內容上沒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但有一點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記得他的鋼筆最後是落在了毛毯上,筆裡的墨水在毯子上留下了一片墨跡,這說明寫完日記的時候鋼筆裡的墨水還是很充足的,可在日記的最後幾行墨印已經變淺了,寫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很明顯墨水已經用完了,末尾的句號都是筆尖在紙上劃出的痕跡,沒有顯出來。
我忽然意識到我手裡的這本日記有蹊蹺,它出現的很恰當,裡面的內容寫得也很恰當,簡簡單單的留了兩則日記,讓任何看過它的警察,只要根據日記裡的提示進行簡單的調查,就能將案件的嫌疑人和動機直截了當的羅列出來。而這本厚厚的日記裡似乎少了一個人,這個人和我一起明明參與了整個案發過程,卻在日記裡從未被提及。
“我看完了。”合上日記,我試探性地問道:“你們警方確定了這本日記是白樸生寫的嗎?”
“嗯。”他點點頭,“鑑定科對日記進行了筆跡對比,確認是出自白樸生之手。”
我將日記還給他,又問起了那支鋼筆。他不慌不忙地翻起那堆照片,從中挑出了幾張,推到我面前。我拿起照片依次翻看,照片上都是警方對案發現場的取證圖,其中白樸生那張極其扭曲的臉就赫然印在這上面。
我專心的在所有照片上尋找那支鋼筆的蹤跡,在第二張照片上我看到它在書桌的下方,第三張照片是對那片墨跡的特寫,那支鋼筆的筆尖剛好對着第二塊墨跡,第四張、第五張照片分別是對這支鋼筆的整體特寫和拆解後的特寫,從這兩張照片可以看出,裡面的墨水已經用完,而且應該是早就用完了的。因爲我從照片上看到了筆管上凝結的墨塊。
一支鋼筆的墨水用完之後,如果沒有及時添墨,那筆管壁上殘留的墨汁會漸漸流下來,凝結成墨塊。既然在案發現場找到的鋼筆是早就用完墨水的,那它又怎麼會在毛毯上留下兩塊墨跡呢?
這支鋼筆和那本日記一樣佈滿了疑團。
我還是把我對這支鋼筆的疑點全都告訴了宋風。他聽完後,嘴角突然泛起一抹笑意,看向我的眼神中似乎包含着讚賞。我不明白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只覺得應該要避開。“警方有查過這支鋼筆的來歷嗎?”我繼續追問鋼筆的事情。
“這支鋼筆是白樸生的兒子送給他的生日禮物。”他收起笑容,向我陳述:“雖說名義上是他兒子送的,但買家是宋雅琴,而且這支鋼筆是特別定製款,一個人只能訂做一支,每支鋼筆還需要綁定訂做人的身份信息。我們向這支鋼筆的廠家覈對過信息,案發現場發現的這支鋼筆綁定的身份信息是宋雅琴。”
“一支鋼筆只能綁定一個人的身份信息。”我喃喃自語,“那就是說想要替換的話是不可能的了。”
我陷入了謎團,根據我之前的推測,是有人在經常到來之前,將毛毯上還有墨的鋼筆換成了用完墨的同款鋼筆,可是這樣的話兩支鋼筆上的個人信息應該是不一樣的纔對。綁定了宋雅琴身份信息的鋼筆送給了白樸生當禮物,也就是那支還有墨的鋼筆,警察發現的那支鋼筆身份信息綁定的也是宋雅琴,這不可能啊!基於這一點,我以上的推理都成了悖論。
我有一個習慣,那就是當思考進入了死衚衕時,會不自覺的皺眉。就像此刻,我的眉頭早已拱成了一座山丘,宋風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道:“沒必要現在就查清楚案件的始末。”他把照片和日記都放到我面前,“查案本身就是警察的工作,是我硬把你拉進來的。如果你想放棄的話,是理所應當;如果你還想找出真相,這些東西希望能夠幫到你。”
他起身,拍了拍我的肩,沒等我的選擇,就走出了咖啡館,彷彿他篤定我會將這些東西帶走,然後繼續追查。事實是,他是對的,我想查出真相,不光是爲了我的論文。
之後的一段時間,宋風都沒有和我再聯繫過,對於這個案件我也沒有再整理出什麼思緒。警方那邊似乎也沒什麼進展,最近幾天濱江日報的頭條都是“大作家白樸生於家中離奇過世,警方至今爲查明真相”,連我們學校的貼吧裡都在討論這件事情。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了彼岸花中毒的消息,貼吧裡涌進來了一批化學院的學生,就中毒的途徑和方式進行了各種留言,我本想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有用的信息,結果看了一圈才發現是我太天真了。
現在正值畢業季和期末考試期間,急需要一些新鮮的事情幫忙排解壓力,所以他們的留言並沒有結合自己化學院學生的身份,只是單純的爲了找樂子。
我關閉論壇的頁面,揉了揉眼睛,決定把白樸生、彼岸花還有鋼筆這些事情先放到一邊,專心解決我的論文。第一次查重是學校自己的比對,不影響最後的成績,第二次查重纔會,由於我還沒有找到白樸生抄襲的證據,爲了避免李淮安的慘劇,我打算在第二次查重之前重新寫一份論文,有備無患。
整理好心情後,我又開始了像之前一樣,天天跑圖書館找資料,熬夜寫論文的日子,這樣的忙碌讓我短暫的從彼岸花的案件中抽離了出來,但每當我熟睡之後,白樸生躺在地上的模樣總能出現在我的夢中,巨大的壓迫感將我團團圍住,我想掙脫衝破它,就只有找到真相。
五月的某一天,我和平常一樣去圖書館裡寫論文,這天我起得有點晚,到圖書館時只剩下了靠窗一排的幾個座位。圖書館的一面都是這種巨大的落地窗設計,一到夏天,靠窗的這幾排都被炙熱的陽光曬得無法坐人,現在雖然是五月,窗邊的氣溫卻達到了28℃。
我找了一個儘量避免陽光暴曬的座位,掏出電腦和筆記本開始列論文的大綱。也許是被太陽曬久了,我的頭開始有些昏沉,寫在筆記本上的鋼筆字也在高溫下散發出一陣陣難聞的墨臭味,讓人噁心。我停下筆,按了按酸脹的太陽穴,忽然之間有一個片段閃過了我的腦海,我猛地睜開眼,看着桌上的筆記本和鋼筆,那些困擾我的謎團霎時間煙消雲散。
化學生的留言並非完全無用,不過他們寫的太零散,只需要將這些細碎的留言拼湊在一起就能得出完整的答案。我之前一直將白樸生中毒的原因歸結與彼岸花,忽略了真正讓他心臟驟停的是那種叫做利克林的生物鹼,這種物質人工也能合成,而且合成的途徑廣泛,過程也很簡單,稍微懂點化學知識再加上合適的材料完全可以自己製作。李淮安上班的地方正好是一家化學試劑檢驗公司,他如果想弄到合成利克林的材料應該輕而易舉吧。
託了化學生的福,我知道了利克林是一種白色粉狀晶體,易溶易揮發。李淮安合成了這種能夠致白樸生於死地毒素,想要讓他乖乖地吸入這種毒素,唯一的辦法只能通過那支鋼筆。只要將足夠劑量的利克林混在墨水中,那麼白樸生沒用這支鋼筆寫出一個字,毒素就會隨着筆尖沾染在日記本上,以現在的溫度,很快那些浮在紙張上的毒素就會因爲高溫化爲氣體,被白樸生吸入體內。等筆中的墨水剛好用完,便是白樸生的死亡時刻。
我上網查過這支鋼筆,它的筆芯是一次性的,墨水用完之後只能寄回廠家,由廠家補墨。正是這支鋼筆的獨特性,方便了李淮安在一開始就將毒素混入了其中。而宋雅琴毫無疑問的,就是他的幫兇。
關於兩支鋼筆的悖論,我作了個假設,宋雅琴確實買了兩支鋼筆,一支綁定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另一隻則綁定的是她兒子的身份信息。她只要帶着兒子在買鋼筆的時候,和店員說是兒子自己想要送一份禮物給白樸生,讓店員綁定他的身份信息,相信旁人也不會多說什麼。她只要後來以自己的身份信息再買一支鋼筆,把墨水用完之後再將它留在現場就行。
那天甄歌報警之後,我們都聚在了一樓的大廳裡等待警察的到來。她或者李淮安趁着這段時間,潛入別墅,繞過我們,換掉那支鋼筆,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即便之後警察查出鋼筆的來源,她解釋是自己買了之後讓兒子當禮物送的,出於情理和邏輯,也沒有人會懷疑。反之因爲一支鋼筆只能綁定一個人的身份信息這一設定,會讓人排除掉有兩支鋼筆的念頭。
事實也的確如此,她的這一招效果顯著,弄得我這段時間都暈頭轉向。宋雅琴之所以這麼做,爲的就是讓警方察覺不到自己偷換了鋼筆,從而掩蓋鋼筆的墨水裡有利克林素的事實吧。畢竟在鋼筆的筆管壁和筆尖的針管裡總會殘存着一些墨汁,只要警察從中發現了有利克林素,很容易會把毒素的來源和李淮安的身份綁定。
至於我這一假設是否正確,警方調查一下廠家的購買記錄就知曉了。
窗臺的彼岸花、沈安慈,也都是他們設計中的一環而已。沈安慈能決定每天往書房裡送什麼花,但決定不了花田裡能種什麼樣的花。能做到這一點的,只有別墅的女主人宋雅琴。
她和李淮安早就計劃好了這一切,李淮安負責製毒下毒,宋雅琴負責提供道具。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便把所有的嫌疑都推給有充足的動機的沈安慈。
我在筆記本上大致的梳理了一下案件的始末,拍照發給了宋風,並委託他再調查一下鋼筆的事情。幾個小時後,他回覆了信息,證實了我的假設是正確的,同時警方也通過李淮安所在公司的監控找到了他私藏化學試劑,並在實驗室進行加工的錄像。
他還告訴我,明天會對宋雅琴和李淮安進行二輪審訊,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結果。我打出一行笑臉,發送了出去。
似乎再等待一個結果就可以結束這一切了,我也爲解開了圍繞在我身旁的迷團而倍感輕鬆,說不定等明天的真相公佈後,我的論文也能隨之落定。想到這兒,我直接關上了電腦,癱在牀上補覺。還趕什麼論文,睡覺。
奇怪的是,本以爲能安眠的一覺卻睡得十分不踏實,我又做了個夢,夢裡依舊出現了白樸生和那束紅的妖豔的彼岸花,它似乎在提醒我,有一些細節被表面的現象所掩蓋了,真正藏在暗處的那個人正在黑暗裡偷笑。
第二天醒來,宿舍裡空無一人,我看了眼時間,已是下午2點,我的手機上有一通未接來電,是宋風打來的。我猜他是來告訴我審訊結果的,於是趕緊打了回去。
電話接通,他告訴了我第一個消息,李淮安坦白了所有罪行。就如我的推理,他連同宋雅琴合謀完成了這一起“彼岸花”事件,想法和過程的策劃是李淮安提的,宋雅琴是實施者。他製作了混有毒素的鋼筆,讓宋雅琴借自己兒子之手交給白樸生。白樸生死亡的那天,也是他一直潛伏在別墅外面,聽到動靜之後,從後門溜進了書房,將兩支鋼筆調了包。“
他爲什麼要殺白樸生?”我問道。
“你聽說過槍手嗎?”宋風反問我,“李淮安是白樸生的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