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是……”唐風月偷偷擡了擡眼,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靳之堯,他正目不斜視的開着車。
不知道是野獸般敏銳的直覺,還是在乎能讓人擁有特異功能,即使只是一絲絲餘光,也沒有逃過靳之堯的感覺,唐風月的目光還沒收回去,他便伸手在車盒裡摸出了一副蘋果的無線耳機帶上。
唐風月心裡一顫,很多時候這個男人的霸道和體貼同樣的令人無所適從。
電話仍然保持着通話狀態,裡面一片寂靜,靳北寒很有耐心的等待着唐風月往下說去。
唐風月深吸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大哥,我知道您想說什麼……可是,對不起,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愛過他!”
那邊的靳北寒似乎對這樣的答案有些準備不足,他久久的沉默着,聽筒裡只傳來粗重而有節奏的呼吸聲。
唐風月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又擡眼看了一眼靳之堯,他看起來神色如常,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動容半分。
看樣子是沒有聽到,不知爲何,唐風月感覺自己竟然鬆了口氣。
她快速的低下頭,那邊又響起了靳北寒的聲音,“風月——我不知道你當初出於什麼心情嫁給了之堯,或許的確是有無可奈何的成分。”
“可是,你終究是之堯的妻子——不僅僅是法律意義上的,更重要的是在之堯的認識當中——整整三年,他對你的瞭解和關心,其實比你想要的要多。”
他的聲音很穩健,一點都沒有壓迫力,也並不矯情,彷彿一位諳熟人事,歷經滄桑的長者在陳述一個事實一般,唐風月心裡完全沒有產生不滿的情緒,反而屏住了呼吸,決定認真聽下去。
“所以,作爲他的大哥,我真心的懇求你,如果你已經規劃好了未來的人生,當中確實沒有他的位置,那麼我會好好勸他。”
“如果,你還沒有規劃好未來的人生,或是沒有遇見你想要的男人——那麼,我希望你能好好正視一下之堯的決心,花一點時間去了解他,說不定你也會愛上他的!”
唐風月再次偷偷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靳之堯——他這樣像堅冰一樣的男人也需要人去了解嗎?他不是無堅不摧,霸道任性的男人嗎?
靳之堯側臉的線條很剛硬,充滿了冷峻的男性魅力,他默默地開着車,耳機掛在耳朵上面,裡面隱約傳來新聞播報的聲音,看樣子他爲了不偷聽到唐風月和靳北寒的談話,特意把音量開得很大。
一個“好”字在唐風月嘴邊轉了幾圈還是沒有說出口,她最後只是淺淺的答了一句,“嗯,大哥,我會好好考慮的。”
那邊的靳北寒似乎鬆了口氣,他不希望自己的關心和勸解讓唐風月感到反感,也不想給她帶去很大的壓力。
“好,林沐現在狀態也很好,她想先回家去看看,我們吃過晚飯,我就送她回去。你放心,我會確保林父林母不會欺負她了之後才走的。”
靳北寒想了想,又彙報了一下林沐的情況,那邊傳來唐風月淺淺的應答聲,他擡頭看了看正在陽臺上擺弄花草的林沐,嘴角露出一絲寬慰的微笑。
“好,那我先掛了,等着些事都告一段落了,大家再一起好好談談吧!”
唐風月聽着手機裡傳來的忙音,也沒有立刻放下手機,她望着極速變化的街道,陷入了長久的沉默當中。
直到靳之堯狠狠敲了兩下方向盤,她才猛然驚醒過來,四下一望,汽車已經穩穩的停在了唐家別墅前面,靳之堯目光沉靜的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唐風月趕緊將手機放在擋風玻璃前面,然後有些慌亂的拉開了車門,纖細潔白的長腿飛快的邁出了車門。
砰。
車門被狠狠的合到了一起,“我先走了!再見!”清洌的聲音混合在車門合攏發出的聲音中傳進了靳之堯的耳朵裡。
他剛想回答,唐風月已經走出了四五米遠,一聲“再見”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
他張了張嘴,可是沒有發出聲音來,最後只是獨自莊重的點了點頭。
靳之堯搖下車窗,冷冷的看着唐風月的身影消失在別墅門裡,眼裡閃過一絲痛楚,握緊方向盤的手猛地一用力,方向盤發出“嘎吱”一聲響。
不過這次他很快便又鬆開了手,關掉引擎,然後伸手進車盒裡摸出了一包煙來,火焰“噌”的躥起,很快駕駛室便被白色的煙霧籠罩得雲山霧水。
嘴上閃着忽明忽暗的光點,他仰頭靠在椅背上,臉上的表情如同煙火一樣幻滅。
唐風月獨自走進別墅,卻也並沒有直接回家,她轉了個彎,從側門又轉到了街上。
她心裡亂得如同打結的稻草,理不清楚,一扯就斷。
她反反覆覆想着靳北寒問她的話,又反反覆覆的問自己,“唐風月,你到底希望未來陪在你身邊的是怎樣的一個人?”
果然,只要想到另一半,那麼註定繞不開另一個男人——林微成。
她沿着熟悉的街道慢慢向前走,許許多多的往事涌上了心頭。
他們常來的咖啡店。
唐風月從公交車上跳下來,站在江城大學門口,清凌凌的眸子越過學校大門,落着道路盡頭的一間古樸典雅的咖啡屋面前。
那是一座風格有些小衆的木質建築,踩着“嘎吱嘎吱”響的木樓梯上到二樓,沿途都覆蓋着綠色的藤蔓,屋子裡面燈光很暗,擺着幾張藤木桌子,每個上面都擱着一個鍍銅的價目牌。
唐風月剛一坐下,就有一個乖巧的小姑娘顛顛的跑了過來,擡眼一看,鼻尖上還有點汗滴,一看就是勤工儉學的江大學生,一絲親切的笑容浮上了唐風月的臉頰。
“您好,請問你需要喝點什麼?”
“一杯焦糖拿鐵。”
“好的!”
唐風月看着小姑娘顛顛跑走的身影,回憶跟着斑駁的木牆流回了從前。
林微成第一次帶她來喝咖啡就是這裡,那是大二的時候,他們交往還不太久,他第一次跟導師出去實習,拿了兩百塊錢的實習費。
“這裡的咖啡好貴,一杯拿鐵竟然要四十八!”林微成第一眼看到價目表就驚呆了,以他的家境,四十八一杯的咖啡和去搶沒有多
大區別。
不過他的下一句話,就讓唐風月好感度飆升。
“看樣子必須要好好學習了,不好好掙錢,將來都沒錢請你喝咖啡!”林微成微微一笑,清澈的目光落在唐風月的臉上,眸子中蓄滿了溫柔。
那以後兩個人幾乎每個月都會來至少兩次這個咖啡店,而喝咖啡的錢基本都是兩人在雜誌上發表文章的稿費和跟導師出門實習掙的工錢以及兩人的獎學金。
拿鐵很快便被端了上來,唐風月看了看價目表,還是四十八元,快十年了,竟然沒有變化,這讓她多少有些驚訝。
端起杯子嚐了一口,咖啡一如既往的溫潤,像極了林微成的模樣。
她細細的品着,忽然身旁一桌一對情侶的對話飄進了她的耳朵。
“你喝的什麼啊!苦死了!”女孩抱怨着,嘴裡發出“滋溜”的吸聲。
男孩趕緊陪笑着解釋道,“我只是沒有加糖而已,今天還有好多作業沒有寫完,加糖的咖啡一點用都沒有——咖啡越苦越提神嘛。”
“這也太苦了!像是喝藥一樣,一點情調都沒有!”女孩繼續抱怨着。
“雖然它看起來不好喝,但是效果真的很好——而且,苦過之後會回味無窮的!咱們喝東西別隻看表面嘛,效果真的很好!”
“……”
唐風月輕酌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忽然想起了靳之堯,他好像就是從來只喝不加糖的咖啡的人。
她忽然想起嫁到靳家之後,和靳之堯一起去喝咖啡的樣子。
那可比這家店高級多了,最便宜的拿鐵也要一百八十八一杯,兩人坐在富麗堂皇的咖啡店裡,要麼還有一位客人,兩人都帶着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和客人談論着某項生意;要麼只有他們兩人,就各自面無表情,自顧自的喝着眼前的咖啡。
靳之堯每一次都要一杯最純最苦的黒咖啡,然後面色冷漠的喝下去,把一件充滿情調的事情變得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真是個沒有情調的人!”唐風月苦笑着捂住額頭,嘴裡喃喃自語道,不過很快她便將頭垂在了桌子上,身體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對啊!以前好像從來沒有發現,只喝苦咖啡的靳之堯,每一次都會細心的幫自己點上一杯焦糖拿鐵,甜度和溫度都是自己最喜歡的程度——這個不言不語的男人,好像真的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了解自己。
她從指縫裡看着那杯喝到一半的焦糖拿鐵,卻再也沒有了喝下去的慾望。
“結賬。”她從錢包裡拿出一百塊的人民幣壓在杯底,起身向外走去,絲毫不管裡面的小姑娘追着喊找她錢……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能夠憑藉自己的能力消費一百多一杯的咖啡而毫不費勁了。
她漫無目的的沿着學校門口的小路往前走去,很快便走進了江城公園,年近年關,大家都在爲了這一年最後幾天而拼命奮鬥,公園裡面並沒有幾個人。
唐風月坐在長椅上看着蕭瑟的冬景,只覺得心中也是一片蕭索。
望着遠處的大櫻花樹,三年前的一幕反反覆覆的在眼前晃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