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們會錯了意,以爲秋華要在廟中藏身,用暗器計算他們呢,藝高人膽大,他們不怕,奮勇追入。
豈知秋華根本沒作在廟中決戰的打算,從廟側進入,抄近道搶出了廟門,到了坐騎旁飛身上馬,向東飛馳,等八老道追出廟門,他已遠出十丈外,奔上官道,向東絕塵而去,一面大叫道:“雜毛們,咱們回頭見。”
柴八爺帶了坐騎到了廟前,秋華已遠出百十丈外,八老道心有不甘,爲首的老道上馬大喝道:“追!貧道不信他能逃上天去。”
二十餘匹健馬狂風暴雨似的向東追。馬匹有好有壞,追了五六裡,二十餘匹馬成了半里長的凌落行列,最先的十一匹馬彼此之間也拉遠至丈外。八老道三騎在前,柴八爺和兩名得力保鏢在中,另五騎在後,追了八九里,前面已失去了秋華的蹤跡,他們只能循蹄跡狂趕。
再追了兩裡地,秋華的蹄跡居然消失了。
秋華已離開了官道,從北面繞走,穿林越野,到了淺水牧場最東面的槽倉附近,找一處山丘藏身,準備入暮時分返回昭仁寺與小白龍會合,商量對付崆峒弟子的計策。
那時,武當開山立派爲時甚暫,還未正式廣收門人。張三丰自己則雲遊在外,從未在武當逗留,聽說在武當主事的人,是他的親傳弟子馮一元。總之,武當派弟子尚未正式在江湖中走動,但武當派首創的內家拳絕學,已經成了武林朋友耳熟能詳,但似信非信的怪談了。
其實,武學並無內外之分,只不過張三丰本人是修真羽士,羽士們自古即重視養氣修真的所謂性命之學,特別重視練氣術,揉入拳術中去蕪存菁,加以宏揚光大而已。但在當時那些守舊人士心目中,卻名之爲邪魔外道,食古不化,對武當諸多非議。
可是,在這些人的內心深處,卻又默默地承認內家拳確有獨到之處,而且無可否認的事實,更令他們生出妒嫉的念頭,因爲前往武當挑釁的人,可說無不鎩羽而歸,武當內家拳反而名震天下,譽滿武林。
因此,風波又起,第一個出面否認武當是內家拳創始人的反對者,便是崆峒的掌門人正一道長,說崆峒派立派三千年,方是貨真價實的內家拳始祖。
至於當時的武林北斗少林派,卻一笑置之,並未重視此事,原因是少林的有道高僧們,禁止門人子弟妄論是非。少林派以禪功見長,禪功其實就是內家養氣奇學,是真正的所謂內壯工夫。但禪功不傳俗家弟子,俗家弟子的氣功,不是有根基的人,也不予輕易傳授,因此真正出類拔萃的門人爲數甚少,他們保持名門大派的風度,不作任何引起爭執與有傷和氣的評論。
武林中雖則高手輩出,人才鼎盛,但大多是藝自家傳,各具絕學,極少開山立派的事發生,因此真正以門派稱雄的人,少之又少,以少林來說,少林弟子從未承認自己是少林派的弟子,只稱少林門人,是外人硬給他們加上一個派字的。
崆峒的老道們稱他們的祖師爺是廣成子,當然有點胡說八道。但崆峒的拳劍,無可否認確有他們的長處,源遠流長也是事實,但以往並未稱派也是事實,他們之所以和武當爭名,僅
是幾個懷有野心的人所作的無聊舉動。可是,崆峒偏處西北,地方色彩濃厚,又沒有朝廷支持,要和武當爭名實非易事,所以着手改弦易轍,不再倨守西北,開始派出門人在江湖走動,擴展實力,並廣羅門人子弟,要造就大批出類拔萃的門人,和武當分庭抗禮。目前他們正在擴張期,因此任何有關爭名打鬥的事,他們都毫不猶疑地參予,不再固守平涼一帶地盤。
武當派崛起江湖,在當時算是時勢所造成,想不到以後數百年中,流毒所至,造成了門派紛立,各爭短長的武林大混亂局面。到了明末清初,加上了反清復明的因素,形成了門派林立的畸形現象,三個人可以稱門,四個人也可稱派,鬧了個烏煙瘴氣。
秋華知道崆峒弟子不可輕侮,因此不願逞匹夫之勇和他們正面狠拼,以一敵八他毫無把握,再加上柴八爺的人,更無僥倖可言,所以暫行迴避。
但他並不怕崆峒的絕學,崆峒的老道嚇不倒他,他要找機會打發他們走路。這裡的事他決不放手,目前淺水牧場已經就範,豈能爲了幾個崆峒門人而功敗垂成,一走了之?沒有人能阻止他了結這件即將成功的大事。
時光尚早,他必須等到天黑。
撫弄着西海怪客的打狗棍,他感到心潮洶涌。江湖人與政事絕緣,行俠仗義與王法牴觸,因此大多數的江湖人,多多少少與官府誓不兩立,不容於當政的人。古春秋遊俠以朱家郭解爲代表,武林朋友無不以效古春秋遊俠爲榮,但卻對郭解的悲慘下場似乎無動於衷,這證明了武林人物與官府的對立現象,認爲理所當然,不足爲奇。可是,西海怪客以一個草野小人物,居然對一個亡命遜皇效忠,豈非怪事?僅僅以同情失敗者的理由加以解釋,這是不夠的,那又爲了什麼?他百思莫解。
他不再多想,忖道:“天都峰十二耆宿大會,決定了保全遜帝的大計,他們分處天南地北五湖四海,各負秘密使命。目下鮮于老前輩身死宜祿,西北大局自然瓦解,我是不是該將這消息告訴其他的予會耆宿呢?”
其實,他對十二耆宿陌生得緊,西海怪客只告訴他另外三個人,他們是張三丰、少林明業大師、與獨角龍範鬆。張三丰與明業大師一道一憎,像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在峨嵋不見得能找到他們,何況連當今皇上派人遍搜天下也未能找到他們。獨角蛟目下縱橫七海,在海上稱雄,要找這位天下第一條水上好漢,談何容易?其他八人是誰?西海怪客並未告訴他。
“我想,我得入川去找找張三丰和明業大師。”他自語。
一面思量,他一面下意識地撫弄着打狗棍,突然發現打狗棍上端的竹節有異,不是原來的竹節,而是用黃色的木塞塞住的,一時好奇,他用飛刀挑出了木塞,怔住了。
黃竹打狗棍粗如雞卵,這種竹几乎是實心的,但這一端已用鑽子鑽空,木塞挑出,裡面有黃絹捲成的小布卷。
他略一遲疑,最後忍不住了,倒出了布卷。
薄絹共有三卷之多,每一卷長有八寸,他信手打開其中之一,又是一怔。
開卷第一行大字,寫的是:“大成練氣術。”
卷長八尺,卷後的具名是:“沿海伏龍丹士。”
第二卷卷首隻有四個字:“拳經劍譜。”
卷後的具名是:“西海怪客鮮于昆。”
第三卷打開,原來是兩頁短卷合成的,前卷是西海怪客的留字,等於是遺書。大意是說,大成練氣術乃是點蒼山大成丹士的手澤,被其徒伏龍丹士盜出遁跡江湖。五年前,他與伏龍丹士邂逅於弱水旁,結爲知交,同至崑崙訪道,遍歷窮荒兩載,不幸途遇大風雪,伏龍丹士被崩雪所埋,救起時已生命垂危,臨危託命,請他將大成練氣術帶返沿海面交恩師大成丹士。
他以一年歲月覓途返回中原,卻又須至大漠製造事端,以吸引朝廷注意,掩護遜帝的行蹤,無暇至沿海點蒼山璧還大成練氣術。世事滄桑,人的吉凶禍福亦難以逆料,故先行留書,希望發現此書的人,能完成他的遺志,走一趟雲南點蒼山,壁還大成練氣術,以免留在世間爲禍武林,這種先天真氣上乘奇學,如無大成丹士指點,必定岔氣傷身,或者練成邪道,貽患無窮,更不可落人邪魔外道之手,那將爲禍更烈。
第二卷只有十個人名,秋華看不懂,寫的是:“釋應文、釋應賢、釋應能、濟道人、塞馬先生、雪和尚、雲門僧、衣葛翁、老補鍋、東湖樵夫。”
後一段另有註記,寫着:“應賢葉。應能楊。濟道人程。塞馬先生馮翁馬公馬二子。雪和尚郭雪庵。雲門僧宋稽山主人槎主。衣葛翁趙天肖子。老補鍋王。東湖樵夫牛東湖主人。”
最後大書八個大字:“大義凜然,高風亮節。”
十個人名包括了僧道儒工各色各樣人,秋華先是看不懂,但最後從第一個人名悟出其中機妙,驚道:“老天!鮮于老前輩怎麼這般大意?這張名單如落在無恥之徒或者官府的鷹犬手中,那還了得?”
他默默地記下了人名和註釋的每一個字,然後亮火摺子將名單燒掉。
西海怪客曾經要收他爲記名弟子,因此,他要練拳經劍譜。
至於大成練氣術,他不願偷練未經本人許可的絕藝,爲了小心起見,他將快靴的靴統拉開。這是他特製的快靴,兩層的靴統可以拉開,可以收藏秘密的小物件。他將絹卷褶成長段以減少體積,藏在靴統內。從此,他得時時留心自己的右腳了。
拳經劍譜倒不算重要,他打算在最近期間熟記所有的心訣,然後加以燒燬,以後再一步步苦練。好在他聰明過人,過目不忘,又是行家,記下拳經劍譜中的數千字,毫無困難。
他砍掉打狗棍上端鏤空的一段,截斷了兩尺餘,然後安心地細閱拳經劍譜。他發覺西海怪客自己所創的絕學中,有不少是他想不到的奇學,極爲有用。直看到日落西山,方始上馬向宜祿鎮馳去。
昭仁寺已成了崆峒門人的埋伏區,柴八爺帶了十八名得力爪牙,配合着崆峒的八名老道,在寺中佈下天羅地網,等候他和小白龍進網入羅。
他走了十年江湖,前七年追隨着恩師闖蕩,用眼用耳默默地觀察江湖衆生相,爾後便單人獨劍闖蕩江湖,漸漸嶄露頭角,行事極爲謹慎小心。距昭仁寺還有半里地,便將坐騎留在荒野中,獨自悄然接近。他料想崆峒那羣目空一世,急功好利的門人,必定不會甘心,極可能在昭仁寺等他,因此提高警覺,向昭仁寺接近。
昭仁寺的破大殿中,燃起了燈火,八老道有四名在場,柴八爺和五名保鏢相陪,一燈如豆,破大殿鬼影憧憧。
爲首的老道叫冷雨道長,是個極爲自負,而且性情暴躁的中年羽士,也是廣成下院中晚一輩的高手。等了好半天,直等到日落西山,等得他心中焦躁,所以將柴八爺找來商量。
他揹着手往復走動,狀極不耐,發話道:“柴場主,你說,那姓吳的兩個小輩,晚上會不會在此住宿?這些江湖亡命,只消有三尺土便可過夜睡覺,不一定要回來歇息的。”
柴八爺搓着手說:“但……但他們的睡具行囊在,斷無不回來取走……”
“他們的睡具放在這兒多久了?”
“在下不……不知道,這些天來,除了六盤四狼帶人來過之外,沒有人敢前來窺探。”
“聽你所說,他們晚間經常分頭到三大牧場騷攏,今晚會不會仍然分頭前往那邊鬧事呢?”
“在下不敢料定,道長之意是……”
“貧道認爲,守株待兔決無好處,何不到牧場走走,也許可以碰上他們。”
“這……道長的話有道理,咱們何不趕回盤谷等他?”
“不!此至盤谷有三十里。兩個小輩即使趕得到,也沒有那麼大的狗膽前往生事,他們決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須防備貧道師兄弟們在牧場坐鎮。不知三大牧場以哪一座最近?”
“最近的是淺水牧場,辛場主也是受害最烈的人。”
“那麼,咱們不妨先到淺水牧場,和辛場主商量商量。場主速派人備馬,咱們準備走。”
柴八爺不敢反對,立即吩咐手下備馬。
秋華像鬼魅似的,伏身在廟左的叢草中。
廟前一陣亂,二十七匹坐騎雖摘了鈴,但噴氣聲和雜亂的踢蹄聲,仍可遠傳百十丈外。
“柴場主,請在前面領路,貧道不知至淺水牧場的道路。”已跨上雕鞍的冷雨道長大聲說。
“道長請隨在下來。”柴八爺答,領先帶了五名保鏢馳出。
伏在暗處的秋華心中一震,忖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降伏了辛場主,這些傢伙這時前往挑唆,豈不大費手腳?
不行,我得前往看看動靜,免得明天去淺水牧場上當。”
他正想返回藏馬處,卻又怕小白龍回來時找不到他,同時,獨自前往也孤掌難鳴。有小白龍在旁,多一個人也方便些,便決定等小白龍到了再說。
不久,蹄聲從廟後傳來,他奔向廟後,果然不錯,一身白的小白龍趕回來了。他發出一聲暗號,迎上說:“任兄,先不必進廟。”
“怎麼了?”小白龍下馬問。
秋華將崆峒門人出現的事說了,最後說:“咱們也到淺水牧場看看,看雜毛們搞什麼鬼。”
“也好。老弟今天有收穫麼?”
秋華不想泄露打狗棍內的秘密,只將尋獲打狗棍的事說了。
“兄弟倒探出一些眉目,有人親見一個穿了黑衣的女人,乘健馬在午間東下,可能是修羅奼女殺了西海老前輩之後,向東走了。”小白龍說。
“她是否受了傷?”秋華問。
“透露消息的人是個村夫,語焉不詳。再說,她一直騎在馬上,誰也不知她是否受傷。”
“那……那麼,她是最可疑的人了。此地事了,兄弟設法找她問問。”
兩人先到秋華藏馬處取回坐騎,越野而走,馳向辛家的莊院。
他們來得正是時候,莊中迎客之禮已過,重歸沉寂,便利他們乘虛而入。
大廳中燈光明亮,全莊一無戒備,警哨盡除,充溢着和平安詳的氣氛。牧奴們已恢復了自由。他們的處境已加改善,衣食獲得與打手們相同的待遇,僅在心中仍有些少恐懼,不知辛場主會不會在秋華走後故態復萌。
大廳中,賓席上高坐着柴八爺和五名保鏢,八老道位於上首。其他的保鏢打手則在堂下就座,他們不配上堂佔一席地。主
座中,辛大爺兄弟倆相陪,沒帶任何保鏢打手,五名中年僕人伺候茶水,閒人一概迴避。這是多年來從未有過的現象,以往辛大爺接見客人,比一般大臣還神氣,保鏢打手幫閒帶上一大堆,以便炫耀他的場主聲威。
柴八爺眼睛雪亮,已經看出有點不對了。雙方客套畢,引見了雙方的人。柴八爺呵呵一笑,說:“兄弟這次承蒙冷雨仙長前來相助,兩個亡命惡棍像是釜底亡魂,因此前來知會辛兄一聲,希望辛兄能派出一些人手,四出搜尋那兩個亡魂的下落,以便讓仙長們搏殺他們永除後患,不知辛兄能派出多少人?”
辛大爺搖頭苦笑,說:“八爺,抱歉得很,兄弟恐怕愛莫能助了,本場的人,已經不再準備和他們兩人爭強鬥勝……”
話未完,柴八爺臉色一沉,搶着問:“什麼話?辛兄你和他們妥協了?”
“八爺,這不是妥協與否的事,而是兄弟已……”
“哼!柴某可不願意聽你這種窩囊話。兩個外地亡命到咱們宜祿鎮行兇,要毀咱們三大牧場,殺人放火,情理難容,想不到賢昆仲略受挫折,便低聲下氣俯首屈服,你忘了上次在府上咱們三大牧場的協議了麼?”柴八爺火爆地叫吼。
辛大爺毫不動容,緩緩地,沉靜地說:“八爺,不瞞你說,兄弟確是無法支持下去了,已到了山窮水盡之境。再說,這次出事……”
“咱們不談出事的經過,也用不着研討誰是誰非,咱們三大牧場脣齒相依,休慼相關,兩個小亡命既然罷咱宜祿鎮的市,殺傷咱們三大牧場不少人,已經不是你淺水牧場辛家一家人的事了,而是咱們整個宜祿鎮的事了。辛兄,你甘心向他們屈服,我決不答應。”柴八爺聲色俱厲地說。
辛大爺長嘆一聲,苦笑道:“八爺,並不是兄弟貪生怕死……”
“你本來就貪生怕死。”
“好吧!就算兄弟貪生怕死好了。”辛大爺無可奈何地說,不再爭辯。
“你打算怎樣?”
“兄弟將牧地分給牧奴,讓他們自己經營。兄弟希望保有鎮附近的一塊牧場,請來的師父們願留則留,不願留的人厚遣離鎮,今後……”
“砰”一聲暴響,柴八爺一掌拍在案桌上,茶杯跳落地面,“乓”一聲打得粉碎,倏然站起怒吼道:“你這是什麼話?豈不是存心給咱們兩座牧場難堪麼?豈有此理!想當年,咱們在宜祿開辦牧場,原本議定採同一行動,好好經營替宜祿鎮爭口氣,目下只不過受到一點小小的挫折,你便貪生怕死自行毀約,置柴某和楊兄於何地?”
“八爺請息怒,請聽……”
“我不聽,沒有什麼可說的,咱們話講在前面,先小人後君子,無論如何,三大牧場敵愾同仇,共進同退,決不許你出賣咱們,不然休怪柴某對你不客氣。”
辛大爺強按怒火,仍然沉靜地說:“八爺,舍下目前已無可用之人,武師們死傷慘重,先後逃走了不少人,就是想拼也力不從心。兄弟已決定各行其是,如果八爺和楊兄不諒,那麼,兄弟只好結束此地的生意,遷離宜祿鎮。”
“那麼,你這兒的牧地……”
“兄弟決定全部交由牧奴們經營。”
“那不行。”
“八爺的意思是……”
“必須交由我和楊兄處理。”
辛大爺徐徐站起,淡淡一笑道:“也好,這些年來,咱們三大牧場彼此心中明白,明裡和平相處,暗中勾心鬥角,彼此間排擠,兄弟第一個退出,希望八爺和楊兄能開誠相處。牧場兄弟交出,明天便可至巡檢司衙門備案。但所有的牧奴人丁,兄弟卻不能勉強他們,因爲兄弟已答應免除他們的奴籍,任由他們自己做主了,兄弟決不會對他們食言的。”
“那絕對不行。”柴八爺大叫。
“八爺……”
“你的家小可以帶走,保鏢師父們咱們另有重用,牧奴們一個也不許離開。”柴八爺斬釘截鐵地說。
辛大爺淡淡一笑,泰然地說:“兄弟已向他們宣告恢復他們的自由,他們已是不受任何人管束的人了,柴兄如何處理,與辛某無關。天色不早,諸位車馬勞頓,也該回鎮歇息了,恕兄弟送客。目下兄弟的莊中乏人照料,恐怕招待不週,不敢留各位小住,恕罪恕罪。”
八老道一直在冷眼旁觀,不聲不響。辛大爺委婉地送客,柴八爺正要反臉,冷雨道長及時站起說:“柴場主,辛場主既然堅執己見,一意孤行,那就成全他好了。他要置身事外,甘願放棄牧場,貧道認爲他倒還知趣,不必勉強他。至於牧場的人手,柴場主儘可會合楊場主帶人前來處理,兩位不叫他們走,他們豈敢抗命?主人既然下逐客令,咱們識趣些,走吧!”
柴八爺忿然離座,陰森森地說:“辛兄,我警告你,在我和老楊未帶人前來處理之前,閣下切不可擅離,而且你得管束府上的人,不許他們妄想逃走,不然惟你是問。”
“柴八,閣下不可欺人太甚。”辛三爺忍不住怒叫。
柴八爺冷笑一聲,沉聲道:“不是兄弟欺人太甚,而是賢昆仲沒有種。欺人也罷,沒種也罷,反正咱們彼此心中明白。在下留些人在外面監視,賢昆仲最好放明白些,最好不要放人逃走,走不掉的,閣下。假使你們不理會柴某的警告,屆時休怪兄弟心狠手辣。幾位仙長是非常人,你們最好少打歪主意。打擾了,咱們告辭。”
冷雨道長臨行時,向辛大爺陰森森地說:“辛場主,希望你別忘了柴場主的話,更不要誤解貧道的好意。貧道既然來了,天大的事自有貧道擔當,任何人要是誤解了貧道的意思,他得好好想一想後果,崆峒的門人子弟,從不用空言恫嚇任何人,說一不二,場主好自爲之。”
辛大爺兄弟送客出莊,直出柵口,目送人馬去遠,不由仰天長嘆道:“柴八引來了崆峒的老道,將是自掘墳墓,這是何苦?”
辛三爺有點不解,惑然問:“大哥,你說的話不是太嚴重了麼?”
“三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些崆峒老道,正向四面八方擴展,到處興建廣成下院,強迫當地的人信奉他們的祖師爺。他們不像內地的寺觀,敬神禮佛本該出於自願,敬獻香油悉從信徒弟子量力而爲,但他們卻完全是強迫的。柴八引狼入室,病急亂投醫,不久便會自食其果,宜祿鎮和盤谷將有廣成下院出現。崆峒的弟子貪得無厭,不掏空柴八的錢囊纔怪,不信你等着瞧好了。咱們明天便準備離開,今晚便收拾細軟,到西安去另創基業,賺幾個能令自己心安的錢也就算了。”
“大哥……”
“三弟,其實咱們賺這些血汗錢並不好過,花了大批金銀,四處羅致那些保鏢打手幫閒,雖說是威嚇牧奴,其實還不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安全?再加上活動官府的錢,以及應付黑道人物過往的需索,開銷十分可觀,壓榨的惡名由咱們承擔,利潤卻由大家均分,你以爲咱們真划算?好了,吳大俠和任大俠打破了愚兄的迷夢,咱們正好改過自新安份守己渡日,公平義取四方財,睡覺也安穩些。”
“大哥,那些牧奴……”
“三弟,我們是愛莫能助,我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
“但……但咱們總不能眼看他們剛脫火坑,又陷深淵呀!”
辛大爺一咬牙,沉重地說:“三弟,我有兩個打算,希望你支持。”
“大哥怎麼婆婆媽媽起來了?”
“其一,三弟你趕快去我吳任兩位大俠,將咱們目下的處境告訴他們。其二,將所有的馬匹連夜集中,分給所有的牧奴和所有的師父們,預計可以每人分到三至四匹。咱們一面和柴八虛與委蛇,一面暗中準備,抓住機會便全體快馬加鞭趕到-州,各尋生路,只消離開停口鎮,便不怕他們追來了。”
“好,大哥,就這麼辦。等三更到來,我便悄悄到昭仁寺去找……”
驀地,柵門右側的草叢中,升起秋華和小白龍的身影,相距不足兩丈,秋華呵呵一笑,舉步上前說:“三爺不必去找我們了,剛纔大廳之會,咱們兩人都在,一切盡入目中。賢昆仲改過從善之心甚堅,在下深感欣慰。兩位可暫按辛大爺的計策暗中準備,也許用不着急急離開,崆峒門人沒有什麼了不得,我和任兄相信可以應付得了,兩位但請放心。”
小白龍接口道:“柴八留了五個人,潛伏在四周的荒野中,賢昆仲務必不動聲色,以免引起他們的疑心,進而遷怒你們。咱們走了,切記小心謹慎。”
聲落,兩人已遠出三丈外,隱沒在茫茫夜色中。
鎮西柒八爺的店堂中,庭開盛筵,崆峒的老道們不忌葷腥酒菜擺滿了八仙桌。筵開兩席,八老道是主客。主人柴八爺帶了三名保鏢,翔雁牧場的楊場主,則帶了王總管和兩名保鏢師父,恰好湊成兩桌。
大廳中燈火通明,主客盡歡,伺候的僕人裡裡外外忙。酒過三巡,冷雨老道清了清喉嚨,傲然地說:“柴場主,如果你們早些天使派人至平涼請貧道前來,何至於落得如此狼狽?不錯,小白龍在江湖中確是小有名氣,但充其量只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匹夫,浪得虛名。不是貧道誇口,即使他的師父酒狂龐老匹夫親自前來,也休想在貧道手下討得了好。至於那位江湖小輩四海遊神,貧道還沒聽說過這號人物,見了貧道便亡命而逃,可想而知他是個什麼混字號人物了。兩位場主但請放心,貧道打算在這兒坐鎮,鎮東的樑公祠風水甚佳,貧道希望兩位場主幫忙,出面向巡檢司衙門打通關節,改建爲廣成下院,兩位場主自然是下院的護法。這一來,以後任何歹徒惡棍,也休想打宜祿鎮的主意,除非他不想活,崆峒的門人可不是容易打發的。”
“哈哈哈哈……”狂笑聲震耳,笑聲發自前院的側方。
冷雨道長臉色一變,厲聲問:“誰在狂笑。”
聲剛落,頂上的承塵“砰”一聲大震,吱格格一陣震鳴,碎板灰塵如暴雨急降,垮了兩丈方圓一大塊,向下急砸,正好砸向兩桌盛筵。
八老道藝業了得,先後掠出廳門。
“五師弟,上屋。”冷雨老道大喝,首先躍至院中,白鶴沖霄騰身而起。
糟了!身在半空,上面瓦片像暴雨般急降,接二連三連綿不絕,來勢洶洶。
老道早有提防,但卻不知來人發瓦的勁道會如此兇狠,身在半空,一雙大袖抖振之下,“啪啪”兩聲暴響,擊碎了前兩塊瓦片,袖樁已經破裂,後勁不繼。
“叭!”他一掌拍碎第三塊瓦片,感到掌發麻,兇猛的力道震得他上衝的身形猛地停頓,真氣一窒,便無法控制身形了。
瓦片並不因他不支而停止,“啪”一聲暴響,右肩捱了沉重一擊。不等他有所反應,身子已急速向下沉落。
“啪!”另一塊瓦片在他的腦袋上開花,擊中了天靈蓋,幸而瓦片是平落而下的,如果被瓦角擊中,他可就慘了。
五師弟比他機警,火速離開現場,躍上了院牆。
“小輩休走!”五師弟大喝,躍登瓦面。
冷雨道人砰然落地,踉蹌而走。
瓦面上的人發出一聲長笑,但見人影一閃,使消失在屋頂後。瓦面上開了一個天窗,顯然是來人從這兒掀瓦而入,揭開了承塵,再從此處上到瓦面,用瓦片襲擊。
對面的院門樓長笑再起,灰色的人影一閃而沒。
繁星滿天,夜風蕭蕭,看不清來人是誰,黑夜中看到灰色的身影,來人必定穿了白衣,該是小白龍。兩名老道一聲長嘯,奮起急追。
可是,追出街面,已不見小白龍的身影,兩人正想退回,對面的瓦面上灰影乍現,怪笑聲入耳:“哈哈哈哈!牛鼻子,來來來,咱們玩玩。”
兩老道急怒攻心,不假思索地分左右躍登瓦面。
小白龍越脊而走,一面叫:“來來來,鬆鬆筋骨。”
冷雨道長被瓦片打得七竅生煙,帶了另一名師弟,從院牆躍上瓦面時,便看到五師弟沿屋頂向西追,趕忙跟上叫:“師弟,盯緊這王八蛋!上天入地,也要將這孽畜抓住,好好教訓他。”
秋華躍下一棟低了八尺左右的屋頂,不進反退,突然之間貼壁而立,打狗棍悄然掃出。
五師弟不知有詐,毫無戒心地飄身而下。
秋華的打狗棍從後面閃電似的掃到,嘯風聲剛入耳,棍已着肉,“噗”一聲掃在老道的右膝外側。黃竹打狗棍幾乎是實心的,沉而堅韌,彈性極佳,不打則已,打則結結實實,奇痛徹骨,老道怎受得了?
“哎……”五師弟狂叫一聲,扭身便倒,不但站不起來,而且骨碌碌向下滾。
秋華鬼魅似的沿壁竄向一側,上了另一間屋面。
冷雨道長和一名師弟到了,還沒看清向下滾的人是誰,凌空下撲伸手急抓。
秋華在對面屋脊挺起上身,笑道:“老道,再送你兩片瓦,打!”
聲落,一閃不見。
冷雨道長本能地縮手,雙腳落實急向側閃,不敢再狂妄地用手硬接瓦片了。但沒有瓦片射來,他知道上當,一聲怒嘯,奮起狂追,一面咒罵道:“狗東西!你給貧道站住,拼個你死我活。”
秋華髮出一聲狂笑,突然向下面飄落,三兩閃便消失在下面的小巷暗影中。
二進廳中燈火大明,柴八爺楊五爺一羣人驚魂初定,冷雨道長已帶領着師弟們空手而回,一個個灰頭土臉,憤怒如狂。五師弟的膝骨被擊傷,傷勢不輕,走路必須靠柺杖幫忙,而且差點兒便跌下瓦面,丟人丟到家了。
另兩位追小白龍的老道,一個的左耳輪開裂,血流如注。另一個被瓦片擊中手腰,受傷不重也不輕。
八個不可一世自命不凡的崆峒高手,連人也沒看清,便被捉弄得發瘋,傷了三個。從受傷的情景看來,顯然對方並未下毒手,手下留情,僅捉弄他們一番而已。可是,老道們不領情,激怒得像是瘋虎,暴跳如雷,羞憤交加。如換了自尊心強的人,早該臉紅耳赤無地自容了,他們卻反而亂叫亂吼。冷雨道長氣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地錘打着桌子叫吼:“小狗殺才這般羞辱貧道,可惡!貧道要與他誓不兩立,不殺他此恨難消。交師弟,你今晚便啓程回山,晝夜兼程,將經過稟明恩師,請掌門人速速派二師兄前來,務必將那兩個小狗擔出來活剝生吞。”
六師弟應喏一聲,立即吩咐柴八爺備馬。
柴八爺不是笨蟲,已看出這八位狂傲的老道靠不住,言過其實,還沒正式與人交手,便有三個受了傷,不由心中懍懍,心中一慌,便想趕回盤谷避避風頭,趁機說:“諸位道長對宜祿鎮陌生,不如一同返回盤谷……”
冷雨道長鷹目一翻,沉聲道:“柴場主,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柴八爺吃了一驚,慌忙解釋道:“道長千萬不要誤會,我……我認爲四海遊神有三個人,今晚他們只來了兩個,另一個經常蒙面的人,也許到盤谷鬧事去了,所以……”
“呸!你少費心,你以爲貧道不知道你的心意麼?今晚貧道地勢不熟,被他們溜掉了,你以爲貧道浪得虛名,所以心中害怕,想騙貧道離開,是麼?告訴你,你乖乖給我留下,貧道要在此抓住那兩個小狗,不管你願是不願。”冷雨道長露出了本面目,直令柴八爺心中發冷。
楊五爺更是心中發慌,這位老道火氣太大,不易伺候哩,日後即使能趕走了小白龍兩人,而崆峒將在宜祿鎮改建下院,由這些惡道坐鎮宜祿,鎮民不是成爲魚肉,老道們成爲刀俎了?柴八花錢請他們來趕走吳、任兩人,按理該是主從之別,聽老道們的口氣,竟然反客爲主,語出不遜,目前便令人難以忍受,日後那還了得?
他愈想愈心寒,向隨行而來的人打眼色,分別悄然退出廳堂,偷偷的溜回南街,不辭而別。
六師弟單人獨騎奔出西鎮柵門,已經是二更正末之間了,星光下,官道上空蕩蕩的,原野死寂,遠處草木蕭蕭,風沉沉地似乎魅影憧憧。
鎮東隱隱傳來急驟的馬蹄聲,似乎來了不少人馬。
前面不遠,昭仁寺黑黝黝地屹立在道旁,陰風颯颯,鬼氣森森。
老道仰夭吸入一口氣,自語道:“趕回山整整三百里出頭,明晚必須趕到。師兄的性子也太火爆了些,我可跟着倒黴。”
他一抖繮繩,雙腿一夾,健馬四蹄翻飛,疾衝而出。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道右的昭仁寺,情不自禁打一冷戰,心說:“如果那兩個小輩出來攔截就棘手了,我得趕快衝過去。”
人就怕心虛,藝高人膽大,走夜路不會心慌。這位老道有自知之明,不像他的師兄冷雨道人只會吹牛,誰行誰不行他心中有數,剛纔被人鬧了個灰頭土臉,連面貌也沒看清,便被人打傷了三個,目下他孤掌難鳴,碰上了可得倒黴,不由他不心虛,心虛便疑神疑鬼,只好硬着頭皮驅馬急衝,希望遠離險境。
人倒黴鹽也會生蛆,怕鬼的人偏偏會碰上鬼。他策馬狂衝,剛衝過昭仁寺,路旁的水溝暗影中,悄然揮出一條長鞭,不偏不倚,剛好纏住健馬的右前蹄。
馬兒驟不及防,突然向前屈膝踣倒,“砰匍”兩聲大震,重重地跌出丈外。
本已心中發虛的老道,更是驟不及防,飛離了雕鞍,一震之下,飛過了馬頭,被拋出兩丈外。
他藝業不凡,可是變生倉猝,毫無準備,人向前飛出,身形便難以控制,但百忙中居然能在後半段飛跌途中提氣輕身,轉正身形雙腳落地,仍向前衝出,剎不住腳步。
糟了,另一條長鞭悄然捲到下盤,一閃即至。
“唰!”捲住了他的兩條腿,兇猛的力道一帶之下,力道千鈞,無可抗拒。
“哎……”他狂叫,向前兇猛地仆倒。
人影暴起,小白龍從溝中一躍而出。
“要活的。”是秋華的叫聲。
老道反應快極,身體砰然仆倒,立即向上翻轉身軀,伸手拔劍。武朋友倒地時,如能轉身向上。即使對方的藝業相當了得,也不敢輕易近身撲擊,躺在地上取守勢,比站立時更要靈活。
可是,他沒有小白龍快,一腳飛到,正好踢中他拔劍的手肘,踢得他“哎”一聲大叫,人向左側滾翻。
小白龍沒給老道還手的餘地,挫身手起掌落,“噗”一聲擊在老道的右耳門上。
老道“嗯”了一聲,爬伏在地寂然不動了。
秋華槍到,解老道的腰帶當捆繩。小白龍則到受傷的坐騎旁,割下繮繩備用。兩人熟練地將老道捆糉子般捆上,由秋華挾着走。
“走!給老道送禮去。”小白龍高興地叫。
“這次咱們得好好和他們鬥上一鬥,試試崆峒絕學是否浪得虛名。鮮于老前輩似乎估高了這些牛鼻子,他們不過如此而已。”秋華一面走一面說。
小白龍一面將劍改背在背上,一面笑道:“老弟不可估低崆峒門人。那個冷雨道長我認識,冷雨的名號,僅是他對外的道號而已,真正的輩名叫宏虛。目下崆峒在世的共有四輩,排序是廣、遠、宏、達。上四輩稱靈、光、道、正,掌門人正一道長便是正字輩碩果僅存的人物,但聽說他其實是廣子輩的弟子,爲何提升至正字輩,內情外人無法獲悉。假使這次他們來的是遠字輩門人,西海怪客豈能輕鬆?咱們更不用說了。”
“如果來的是廣字輩耆宿,咱們……”
“咱們乖乖迴避,不然準倒黴。”
“我倒想試試他們的藝業哩?”
“老弟,千萬不要試,試不得。廣字輩的人,大多已將玄門絕藝罡氣練至八九成火候,運起功來刀槍不入,水火不傷。除非你的先天真氣已練至八九成火候,不然最好不要逞強冒險。”
秋華呵呵一笑,不以爲然地說:“練罡氣談何容易?豈是每人都可練成的?再說,練至五成火候的人,若要對付你我己練了十來年氣功的小輩,不見得就能穩佔上風。假使他們不要臉不顧前輩身份,向咱們小輩動手動腳,咱們便用不着顧忌武林規矩了,你說對不對?”
“你的意思是……”
“呵呵!咱們選時擇地,在他們來不及運功時給他來一記狠擊。即使他們練了十成火候,未運功前同樣是血肉之軀,決不會是鐵打銅澆的人。”
小白龍搖搖頭,苦笑道:“我可不幹那種不光明的勾當。”
“呵呵!我認爲這是絕對公平的決鬥。當然,我並不是指在大街上用小刀劍在背後來上一記的卑劣手段,同時他們如果不先向咱們動手動腳,咱們也用不着對付他們。”
“你的意思是……”
“我是指鬥智,所以指選時擇地。”
“說給我聽聽。”
“這隻能意會,不可言傳。”
“哈哈!你這人鬼頭鬼腦。”
“不鬼頭鬼腦還活得下去麼?江湖鬼蜮,人心難測,隨時都有死亡的威脅,不鬼頭鬼腦有死無生哪!老兄。”
談說間,已繞至鎮西北,兩人用手式示意,兩面一分,分別隱入一座小屋側,一閃不見。
二進廳中,重開盛筵,只開了一桌,只有柴八爺戰戰兢兢地相陪。七位老道踞桌大嚼,氣氛不太融洽。
冷雨道長酒到杯乾,已有了八分酒意,憤憤地說:“兩個小輩不來便罷,來了決不會讓他們兔脫,抓住他們,用五馬分他們的屍,方消心頭之恨。”
“師兄,他們不會來了。”下首的一名老道說。
驀地,西面的花窗轟隆隆倒下了,有一個紅色物體跟着破窗跌入廳中。
“聊致薄禮,尚乞笑納。”窗外有人大叫,笑聲隨之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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